屈突通語含苦澀的問着:“也就是說,繡衣衛是一無所得是嗎?”
“暫時是沒有收穫,其餘的刺客,已經暫時失去了蹤跡。”
梅化羽的臉色羞紅,他之前自告奮勇,接下了追擊刺客之責。可結果到現在,是一無所獲。
“我們的人,正在盤查所有可能涉案之人,接下來的幾天一定會有進展。”
他指的是那些爲魔龍八部的射手撤離,提供掩護的那些案犯。
這些人雖然都在被發現的第一時間自絕而死,可他們總不可能是從石頭縫裡面蹦出來。其家人,親朋,往來關係,甚至是平時的營生,都有可能藏着線索。
“希望如此吧!”
屈突通的神色狐疑,對於梅化羽的話,其實已不抱希望。
他大概知道長安繡衣衛的情況,這邊雖然也被梅化羽清洗過。可由於梅化羽與戚良臣之間的交情,這次的清洗有多大作用真不好說。
據說下面的人也是人心惶惶,士氣低落,很多人都已無心公務,在謀着自家的退路前程。
在這樣的狀態下,繡衣衛的辦事能力與效率可想而知。
事實上,一個半月前他與骨儀一起設謀,準備搜查長安暗城的時候,就是從繡衣衛的渠道,透露出的消息,
所以屈突通接下來,直接轉問李世民:“毗盧遮你之前向陛下請旨,前來大興查辦魔龍八部一案,想必是有着一定成算?就不知如今的情況,毗盧遮你是否還有信心?”
他想自己與其聽信梅化羽之言,倒不如指望這位已經屢屢重挫過魔龍八部的少年。
“小侄是掌握一些線索,也有着一些想法,或能打擊到魔龍八部。只是——”
李世民的神色遲疑:“小侄最近,可能難以全力以赴。”
在場諸人聞言,卻是面色各異。梅化羽與屈突通若有所思,知道李世民說的,多半是與薛舉之間的那場紛爭。
骨儀則是不滿的一聲冷哼:“爲了那私鹽之利,蠅營狗苟。如果不能全心全力勤於王事,那麼天子讓你這個繡衣郎將何用?”
說到底,他對李世民暗地裡做的販賣私鹽,損公肥私之舉,其實是很看不慣的。
“骨大人無需過於苛責,他現在的情況,其實也是無可奈何。”
屈突通搖着頭,不以爲然。心想李世民如果不是靠着販賣私鹽獲取的鉅額盈利,來供養自家的諸多供奉武修,今日怕是大概率要命歸黃泉,
當今的世道就是如此,他們這些人想要做些事情,勢必得依靠一些額外的助力不可。
似骨儀這般‘性秉剛鯁,有不可奪之志’的終究是極少數,這位本身就是一品級別的術修,戰力強橫,也不用依靠武修護院之類來安身保命。
換成其他人,在打算成爲‘強項令’之前,就已經被地方豪強打壓下去,甚至直接謀害。
何況這關西如果不是私鹽氾濫,以李世民現在的名位權勢,大可直接從鹽監取得鹽商的資格,又何需去販賣什麼私鹽?
即便骨儀自己,對於私鹽生意,不也是睜一隻眼閉隻眼的態度?
當今之世鹽價騰貴,如果不對私鹽稍加放縱的,這八百里秦川的百姓,哪裡還能活得下去?
據屈突通所知,李世民與唐儉,在長安附近的名聲很不錯的。既沒有短斤少兩,也沒有參雜砂石,價格也很實惠、而青鹽的味道與口碑,一向都很不錯,
就連他們屈突氏,最近也是從唐儉那些購買一些,準備運回河內,分發給名下的莊戶。
“——不過毗盧遮,你比現在畢竟是朝廷命官,又是天子信重有加的繡衣郎將,身負重責。這公私之間,必須得拿捏清楚,能夠區分輕重纔是。”
他不輕不重的點了李世民一句,隨後就若有所思道:“你那九泉山莊的事情,我略有聽聞,一些江湖匪類,居然就敢在西京腳下肆掠,圍攻莊鎮。稍後我會調兩部禁軍,前往萬年縣附近清肅賊匪。可毗盧遮,你接下來在查辦魔龍八部一案上,也需用點心了。無論需要什麼樣的資源,我與骨郡丞,都會盡力配合。”
李世民不由劍眉微揚,心想如果九泉莊能夠轉危爲安,那麼他接下來,不但有了大批人手可以從那邊解套,也會大幅減輕在財務方面的壓力。
他現在僱用的那兩位一品武修,一位一品術修,還有那神威鏢局,幾乎每天都要消耗他六萬貫的銀錢。
自他與薛舉開戰以來二十多天,已經是一百多萬貫花出去。張雨柔對此是眼睛眨都不眨一眨,可他卻是受不了了,早就心疼的不行。
如今能在這方面節省這一大筆開支,也可讓他在與薛舉的戰爭當中,堅持更久的時間。
在對他而言,無疑是一個喜訊,可身值此時此地,李世民卻是半點都開心不起來。
※ ※ ※ ※
佈政坊的蒐集與清理工作,一直持續到了半夜才告一斷落。結果讓所有人心情沉重,已經確定死亡的,高達四百六十二人,失蹤人數也在一百人以上,另外還有三千多間房屋以及大段的坊牆倒塌,其餘的財物損失,則更是不可計量,
而等到李世民緊皺着眉頭,從佈政坊走出的時候,又聽到了一個壞消息。
“李藥師被劫走了?”
他很是吃驚看着楊韻與釋羅剎等人:“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在小半刻鐘之前。”
釋羅剎苦笑道:“我與楊檀越,還有繡衣衛的諸位,都淬不及防。”
他感覺有些愧對李世民的信任,這是他投效後者麾下以來的第二次犯錯了。
關鍵是這次他們並非是力不能及,而是大意所致。
李世民倒是沒什麼怪罪之意,他知道釋羅剎與楊韻等人,也在一定程度上,參與到了禁軍的搜救,
高品武修都擅於聽聲辨位,在清理廢墟,蒐集倖存災民的時候,還是很有用的。
“出手之人,還是紅拂女,那尊手持拂塵的紅色戰甲是嗎?”
李世民已經從二人的臉上得到了答案,當即語含哂然道:“這女人還挺會找機會的,李藥師他就沒反抗?”
既然是紅拂女,那麼它就更沒有怪罪的理由。此女精擅於遺容化妝,匿蹤潛行之術,釋楊二人在分心他顧的情況下被此女所趁,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沒有!”
楊韻搖着頭,她也同樣意味深長的說着:“他看起來,很像是一個被看押的人犯。”
可真相是他們之前雖然在李靖身上,又重新套上了一套鎖鏈,可其實那並沒有什麼作用。只要李藥師願意,隨時都可以掙脫。
“呵!這個李藥師,還真會憐香惜玉的——”
如果不是他的身後,就是隕石墜落造成的浩劫現場,李世民差點就笑出了聲。
只因今日李藥師的被劫,其實是他期待已久的。
李世民的的邏輯很簡單,紅拂女既然肯冒險現身,劫走李靖這個人犯。那就說明此女對於後者,還是相當在意的。
然則以李靖的性格,有可能拋下家事親朋不管,追隨紅拂女去當個反賊麼?
總而言之,這場劫囚案的一旦發生,就意味着這兩人,都很難跳出他的掌心了。
所以釋羅剎與楊韻他們雖未能趁機將紅拂女拿下,李世民卻不覺遺憾。
“通知繡衣衛與禁軍那邊,讓他們稍加留意。尤其是各處哨所路障,凡是兩人一起行動的,不管是什麼身份,都需仔細盤查。”
此時由繡衣衛與禁軍發起的全城搜捕,仍在繼續。而整個大興城所有城門與坊門,都已在四個時辰之前關閉了,全城都處於封禁狀態。
這對於紅拂女的逃遁,會造成一定的困難,可李世民也不指望禁軍能夠有什麼收穫。
即便是禁軍中的百戰精銳,對於紅拂女這等高來高去的江湖人物,其實也沒有太多的好辦法。
“只是通知而已?就這樣放任不管嗎?”
張雨柔對李靖的死活,其實也不甚在意的。不過她看出李世民對此人,似乎是很器重。
今日隕石天降,此人也是出力極大,算是就是今日在場許多人的命,
“不用管,我猜最多三五個時辰,他自己就會跑回來。”
李世民的眼裡面,現着幾分精芒:“我本人是蠻期待的,希望他能帶回好消息。”
“我倒是以爲,你別抱太多希望纔好。”
張雨柔不以爲然的抿了抿脣,她大概能夠猜到李世民的打算,卻不認爲這有成功的可能。
“即便此女對李靖真有心思,可她終究只是一個受人指使的棋子而已。即便有心,又能如何?”
“這就得看那楊紅拂對李靖,心思究竟到了什麼地步了,試一試又沒有壞處。”
李世民想起了自己在潼關初見紅拂女時,聞到的那抹臘梅花香。
他猜此女在潛入他營帳之前,必定在那滿布臘梅的驛館中,呆了許久時間。
不過李世民隨後就收起了這些念頭,轉而揮動起了馬鞭:“先回府吧,別讓我們府中的兩位客人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