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聽得假太后似乎越扯越遠,半天也沒有到正題,李平安不得不打斷了她,問道:“你說這些,究竟又是何意?”
就算天地會原本叫天鷹教,和日月神教一樣出自明教,陳近南還是什麼護教法王之子,與她又有何關係?
當然了,她既然曾被稱爲魔教妖女,還是明教中的妖女,那或許應該大概確實是有些關係……
假太后嘴角一勾,在話題中佔據主動對她而言顯然是件樂事,面對李平安的底氣似乎也足了許多,眼神更不免帶着一絲嘲諷道:“閣下方纔說得那麼頭頭是道,我還以爲你於這些內情中,總會知道些什麼,還以爲或是陳近南與你說過些什麼,如今看來,你還真的是大半靠猜來的?”
“哈?”李平安左眉一掀,但是話說到這份兒上了,解釋反而等於掩飾,便乾脆攤手道:“我一早便說過了,我告訴你的是一個故事。我既非故事中人,也非親歷者,畢竟你看我年紀就知道了,你們經歷的事情,我怎麼可能說得像自己經歷過一樣,自然是一半據說一半胡謅了。”
假太后不禁暗暗咬牙,不管什麼時候,女人對年齡這方面總會有些敏感的。
旁邊兩個嬤嬤都是同仇敵愾地對李平安怒目以視,但是假太后不發話,她們又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李平安對手,也不敢來自取其辱。
一會兒後假太后卻突然又笑了出來,說道:“那你覺得,我剛剛說的這個故事,又如何?”
李平安也是搖頭笑笑,倒了一杯茶沒有喝,卻是盯着那杯子看了會兒,才說道:“太后方纔所說,我可不覺得只是一個故事。不過當做故事也沒有問題,那在下就來稍微梳理、推導一下,我所想要知道的、太后的身份吧:首先是按照你所說的,當年明教還在之時,與正道對立並存,而彼時你在明教中,既然會被成爲魔教妖女,又說名字衆所皆知,那你必定也是那明教中一個不凡人物,想必不是四大護教法王,也是其他高層?”
假太后難得以讚許的眼光看着他,點點頭道:“雖然你凡事一知半解就來套路這點讓人不喜,但你頭腦轉得倒是挺快。那你可知道,這四大護教法王,又是哪四個?”
這幾乎是在明說她自己曾經便是明教四大法王之一,而對於李平安來說,到這裡基本也就能夠確定對方的真實身份了,“四大護教法王……剛纔說了一個白眉鷹王殷天正,我聽說還有金毛獅王謝遜、青翼蝠王韋一笑,但這兩位都是男性,必然不會是你。也就是說,太后原來是明教的,紫衫龍王?”
假太后突然哈哈仰天長笑了兩聲,跟着卻又沉默下來,嘆息了一句才說道:“這個名字,我已經多年不用了,沒想到隔了這麼多年後,竟然是在你這樣一個小子口中先叫出來。”
有了前面那些鋪墊,這些推導顯得水到渠成,李平安也沒有覺得太意外,只是心裡多少還是有些驚奇。
現在再想一想,小昭的母親便是紫衫龍王,也就是波斯明教的聖女——當然在這裡應該不存在這個,起碼他到現在都還沒有聽說與什麼波斯人有關——這個確實沒什麼毛病,只不過假太后從“神龍教聖女”到“明教法王”這種轉變跳度多少顯得有些大了。
而且李平安印象中,不管是現在這張臉,還是背後的那張臉,也沒有什麼與紫衫龍王有關的記憶啊。
或者說這算是世界修正力的另一種發散性力量?
不過他突然件件有了些興奮感,現在他就好像是在玩一個串線索的遊戲,根據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信息,極盡發散自己的思維,反正想到哪裡、想到什麼說出來,錯了也沒關係,相信已經完全放開的假太后……不,紫衫龍王會很“樂意”幫他修正。
“那我便繼續說下去了……明教有四大法王,上面還有左右二使,如今的東方不敗,大概便是其中之一?所謂內部之爭,怕不是就是東方不敗與教主之爭,至於那明教教主到底何在,就不得而知了。
“而你們四大法王,現在除了這天地會,還有你這個……孤家寡人,其他兩個,又在何處呢?”
“蝠王當年練功走火入魔,被人所救之後,現在應當是在一個清靜之地休養;至於獅王,他奪了神鵰大俠楊過取玄鐵重劍練成的屠龍刀後,也不知到何處去專心參詳刀中隱秘。”紫衫龍王說着突然冷笑一聲,道:“至於那東方不敗,當年他乃是教中光明左使,你說的不錯,明教分崩離析之因,便是他與教主的矛盾爆發,直接導致內鬥廝殺的結果。最後教主和右使都不知所蹤,我等四大法王皆不服於東方不敗,各自帶着手下人離開,便只剩下了那些東方不敗的心腹及被他拉攏過去的其餘教衆,重新組成了日月神教……”
李平安點點頭,這樣便是一個清晰的脈絡了,再和之前他所提到的“白髮魔女傳”結合起來……
“那龍王你與那卓一航……”
明教分崩離析歸分崩離析,但那只是假太后真實身份的背景,與華山派卓一航的糾葛,纔是她經歷的“主線”。
“往事已矣,現在想來,當年的自己卻也未免可笑。”假太后自嘲的笑着搖了搖頭,倒好似真的看開了一般,頓了一下又接着說道:“當年我與那……人相遇之時,我們都是首次離開門派、下山入世歷練,我不知道他是正派少俠,他也不知道我原來就是江湖中人人喊打喊殺的魔教妖女。彼時我們一個化名練霓裳,一個化名韓卓,因一次俗套的打抱不平而結識。之後泛舟江渚、漂游大河,舞劍吹簫、琴瑟和鳴,不亦樂乎,就像是世間諸多少年俠侶一般。
“那時候我雖然已經是明教四大法王之一,但也不過纔是個二十多歲、尚對江湖抱有幻想的的女人,卻不知道人心究竟有多險惡,江湖又究竟有多複雜。與那人邂逅之後,也只覺得人生諸多美好,便是與他就此長相廝守,也心甘情願。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夢,我欲避世,他卻脫不開師門糾纏,最後我去華山派尋他,想要他一個交代,他竟然見也不見我,就叫師門將我轟出來……
“從那一刻起,我的心,便死了。若非是後來發現有小昭……”
李平安突然道:“說句不中聽地,照龍王這麼說,你對小昭應該有很深的感情,可恕我之前實在看不出來,否則也不會以爲,小昭並非你的親生女兒了。”
他自然不會說,他的印象全來自於“鹿鼎記”,所以先入爲主了。
紫衫龍王搖了搖頭,淡淡道:“非是局中人,又怎能盡知局中事?你未能有我這般境遇,自然也不會知道,我的心裡有多複雜,便是到現在我都無法從容面對過去,何況是象徵着過去那一段的小昭?”
李平安只能默然,這就像是曾有人說的,若是有個人在你受到傷害的時候,是先勸你退一步而不只是安慰或排解,那這種人也實在不值得打交道,因爲某天天上雷劈他的時候,或許他會拉着你一起。
具體的話記不清楚,但是意思大概是這麼個意思,就是所謂站着說話不腰疼,這句話總是有那麼幾分道理的。
“龍王就沒有想過,會不會,當初你與那一航道人之間,有什麼誤會?”李平安見紫衫龍王又要色變,連忙解釋道:“在下的確不知道內情,也不敢妄加揣度,就算其中有什麼隱情,也不是我能置評的,只不過……龍王可知道,我們天地會那兒還有一個你的老熟人?”
紫衫龍王斂眉低語道:“是誰?”
“她自稱九難師太,似乎是一航道人的師姐,同樣也是他的夫人。”
紫衫龍王呵呵笑道:“原來是她,看來那人果然還是做出了選擇,我當年也算是沒有看錯他。”
李平安皺眉道:“龍王這是什麼意思,據我看來,那九難師太,對你同樣是耿耿於懷,這麼多年了依然沒有放下來。說實話,我之所以有前面那些猜測,也是因爲先前她看過了你的通緝畫像之後,認出了你來,她不知道滿人太后的樣貌,卻清楚當初你的樣子,莫非你變成這樣,也與她有什麼關係?”
“主人……”這時那兩個嬤嬤似乎再也按捺不住,要過來攔住李平安繼續說下去。
李平安卻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哪點戳中了她們,不過想了想他還是連忙擺手道:“或許是在下又失言了,龍王不必理會,在下就是這好奇心有些旺盛,有時候實在也算個毛病,龍王便當沒有聽到過這些吧。”
紫衫龍王卻突然長嘆了口氣,揮手讓兩個嬤嬤退下去,也不管她們眼神如何相勸,她反倒是相當淡然道:“呵,我說有些事情放不下,倒也不是全部都放不下。其實你這臭小子便是不說,當年的那些事情,我有腦子,會去想,仔細思考也能知道有諸多漏洞,但現在就算重新探尋到了真相又如何?便是在當年那時那刻,我殺了他師門的人,與他結成了血海深仇,這點也是化解不了的,倒不如便就此一拍兩散,從此兩不相見,亦兩不相欠。至於小昭,事到如今,我若再見到她,自然也會將事情真相都告知她,然後讓她自己來做個選擇……”
李平安點了點頭,絲毫不意外小昭其實便是她與卓一航之女的身份,當年的情況差不多也能猜到一些了,只能說狗血總是相似的。
想了想,他又苦笑道:“看來是我誤會龍王了,想想也是,能夠在深宮這麼多年,龍王的心性自然已是非同一般……”
“這你便看錯我了,”紫衫龍王卻揮了揮手打斷了李平安的吹捧,搖頭道:“我之前便說過,我是因爲避禍才進入宮中,彼時也只有那裡,才能真正讓我感覺安全,也能讓我安心產下小昭。只是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情,便順勢留了下來。”
李平安心中一動,“莫非是……東方不敗?”
既然都那麼說了,顯然也是不介意李平安猜到了,紫衫龍王乾脆了當地點點頭,說道:“你們遲早也會遇上他的,不過要我說句心裡話,閣下的內力深厚,便是東方不敗也遠遠不如,但是比武決鬥,絕不僅僅是內力那麼簡單。閣下的拳腳、身手招式還算可以,但是對上東方不敗,勝算依然渺茫。”
這點李平安倒也不意外,東方不敗的葵花寶典能夠成爲一代邪功,其威力想想也知道。
更重要的是,東方不敗是屬於速度型選手,而李平安雖然身體素質提高、速度敏捷反應等遠超常人,但和專修這一項的東方不敗比,大概還是要被完虐,所以到時候就可能出現李平安根本打不上對方,只能被動挨打的局面,哪怕他的防禦再厚,那也可能在東方不敗不支之前先撐不住完蛋。
所以東方不敗對此時的李平安來說,的確算得上最頭疼的一個對手,也是目前整個滿清境內最讓他會感到忌憚的人了。
“現在想這些還早呢,何況如今咱們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要去將小昭救出來……”
紫衫龍王道:“我還以爲,你此行只是爲了來聽我說些故事,原來你還知道要去救小昭?”
李平安頓時有些訕訕,不過雖然有些本末倒置,但他也是在有了考量之後纔不心急,否則哪裡會這麼不識得輕重。
雙方現在也算是達成了共識,李平安不需要再去問確認了,直接便道:“當然,便是沒有龍王幫忙,我也一定會去的。”
“我聽她們說,那位年輕公子在城外綠柳山莊?”
李平安挑眉問道:“你知道那地方?”
“聽說過,也算去過,還可以給你帶路。”
“那,再好不過。”
紫衫龍王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李平安站起身來,來回踱了陣步,然後突然停住,回過頭來看着紫衫龍王道:“龍王可知,那所謂的年輕公子,其實應該是個女兒家,而龍王若是年輕個幾歲,也就和她一模一樣了。當然,是現在這副模樣。”
紫衫龍王微微蹙眉,又漸漸擴散開來,她已經明白李平安的意思了,“什麼時候動身?”
“自然是,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