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二章 團體(五)

命令在無線電信號中竄動,所有隊伍都悄悄蟄伏了起來,等着最終行動的開始。

而停留在半空的飛空艇中,升力裝置的功率再度下降了一點,保持着可以讓這些鋼鐵巨獸懸浮在半空中的力量便完全足夠。高空中的風氣一下子變得大了些,透過窗戶,下面一層陰雲在風力的作用下緩慢飄動,虛無的空中也緩慢產生了更多的雲團,它們融入到了陰雲之中,使之以可見的速度加厚着。

不久後,遠方傳來的“轟轟”悶響穿過極遠的距離,以極快的速度掃蕩過整片火山無人區。這是雷聲,其他地方已經開始下起了暴雨。風氣與陰雲彷彿受到了影響,幾個呼吸中,都逐漸變得劇烈起來。

陰雲開始變換,如同憤怒的海面,一層層雲氣在天空之上滾動,不斷疊加着變厚。原本還可以隱隱約約看見下面的山脈,但現在,除了頂開雲層的佈滿積雪的白色山頂外,一切都被陰雲完全隔開。天空與地面在這時成了兩個沒有聯繫的世界。

飛空艇內,伊爾和西奧多沒有在意這些,或者說,這都是在他們計算之內的事。選擇如此天氣,然後制定相應計劃趕到這裡,也是他們追捕和獵殺獵物的一個環節。

滾動的雷聲傳進他們的耳朵,集中在地圖上的注意力分散了一點。

“絲提安,幫我詢問一下這場雨具體降落的時間範圍。”伊爾這時擡起頭對絲提安說,“若是我記得沒有錯,地面部隊的武器都經過防水處理了吧?這場雨不像是會很小的樣子,應該會是一場持續的暴雨。”

“都經過相應的處理,不會因爲雨水而出現無法使用的情況。”絲提安走過來,她已經下達完相關的命令,現在是執行和各隊伍相互測試與聯絡的時間。

“從神學院天文宮那邊得到的消息,會是一場大暴雨,持續兩三個小時後,就會轉爲小雨,繼而停下。陰雲在之後也不會散去,積蓄足夠的力量,就會如此循環。徹底放晴的時間是在三天後。”

絲提安補充:“如果神學院天文宮那邊預測得沒有錯的話,大體情況就會如此。”

“足夠了,我們需要只是目前這場大暴雨而已,過後就不用去在意了。”

“告訴地面部隊,十分鐘後向前推進,距離自行判斷,但不能提前到達我們畫出來的危險區。”西奧多插話,他揉了揉額頭,長時間在腦袋裡模擬着地圖上的場景,很消耗他的精神,“差不多該開始了,已經響起雷聲,檢測到雷雲時,記得讓所有飛空艇下降一個高度,儘量避開雷擊的範圍。都是中小型飛空艇,抵抗自然力量上,能力比不得那些巡洋艦級別以上的商船,還要小心一點。

“瞭解。”絲提安輕笑,手中的通訊器在這時震動,短暫的接聽後,她說道,“幾臺機器已經準備好,數據連接和通訊連接也隔絕了天氣的干擾,可以隨時啓動。”

“五分鐘後按照計劃執行就好。”

陰雲之下,枯黃的草叢在大風中搖動。在無人區瘋狂生長的它們爲地面部隊提供了極好的僞裝,穿上具有擬態能力的野外作戰服,自行改變顏色的功能與每個成員自身的能力,視覺上已經沒有任何問題。

“特羅諾,你不過去了?”一旁,雷薩小心翼翼蹲在草叢裡面,將身體壓着很低,問道。

“不過去了,伊爾他們已經來了,所有事情都交由他們處理。我自己應該完成的也都完成了,信息收集與地形探查全部沒差。”特羅諾理所當然的說,“你難道沒有發現,面前那座山脈就是這些‘病菌’的源頭。這些天我們從外圍前進至此,‘病菌’的濃度上升了有多少,你肯定清楚。帶回去檢測的樣本也沒有一個具體的說法,是帶來了臨時調配的藥劑,並且根據試驗的特性,衣服內層上也加了一層應對材料,只要不過多露出皮膚,短時間內可以隔絕‘病菌’的影響。”

“話是這樣說,但都伊爾帶來的消息,你真的相信?”

雷薩沒有說話,只是看着特羅諾,他在思考。心裡有和特羅諾一樣的想法,但目前的情況讓他不得不考慮其他。

特羅諾隨手抓了一把枯草,在雷薩面前晃了晃:“這就是結果,我不想變成這些枯草的樣子。山脈那裡的濃度只會更高,戰鬥就少不了受傷流血。伊爾和西奧多沒有說,但‘病菌’侵入體內絕對會是麻煩的事。那羣尋礦者就是最好的例子。”

“還是說,你有自信面對獵物時,而不受到任何傷害?”

“但在我面對獵物以前,他必須得解決一個數量龐大的隊伍才行。”雷薩反駁,他承認特羅諾的話,只是覺得特羅諾自從梅賽利亞地域的事情後,整個人的心性就變得不一樣了,“獵物只有一個人而已,和我們數量差距太大,我想不出這次行動失敗的理由。”

“身體變成碎塊的絲柏麗,還有屍體現在都沒有找到的米爾頓就是你這樣想的。”

不再說話,特羅諾緊緊閉上嘴巴,野草摩擦的“沙沙”聲音在耳邊傳開。

好安靜,他想,真希望事情趕快結束,自己可以完整離開這裡,無論最後還活着的是伊爾他們,還是站在屍體上的獵物,都和他沒有關係了。這個任務對他來說,不知道從多久開始就完全變了味道,成了笑話般的玩意兒。

通訊器在這時震動開,雷薩細聲接聽,是克萊西,在詢問他們兩個的位置。

伊爾和西奧多來到這裡後,克萊西就將自己手下的指揮權交給了兩人。是上面聖堂總部的意思,並且克萊西也樂意這樣去做。叫米維佳幫助自己查探過資料,兩人的綜合實力確實是他比不上的。

克萊西大致詢問了雷薩和特羅諾接下來的計劃,三人都是隊伍的隊長,雖然都還得按照伊爾和西奧多的指揮來,但遇到緊急情況,就是他們去指揮組織地面隊伍的進攻。

心情和特羅諾差不了多少,相處的幾天時間裡,受到了影響,且因爲自身的性格緣故,克萊西也不願意在這件事情上出力。環境太詭異了,周圍枯死的植物讓他這段時間裡想了很多。只是方向出現偏差,他認爲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是山脈之後南方森林中跑出來的東西造成的。有那裡駐守的隊伍被類第二類生物完全殲滅的消息傳出。

帶着各自的心情,三人觀望着光線越來越暗淡的前方山脈,等待着時間來臨。

雷聲已經接近,湖面上空,兩艘飛空艇這時脫離編隊,來到凸出的雪白山峰之上,緩慢下降。

被升力裝置攪動飛起的雪霧裡,接近百來人經過繩索落在峰頂上。幾個呼吸間,他們淡灰色的衣服全部變成了積雪的顏色。一百多人這時也相繼分開,組成的數個隊伍從不同方向向着山下進發了一小段距離,便停下開始等待。包圍圈在這時纔算是真正完成。

“滴滴滴-----”同一時刻,所有人的通訊器裡想起了一陣急促的短音,每人都在這時都拿出了耳塞帶上,看向了面前的山脈,或是山脈上空堆積起來、彷彿自己都要承受不住自身重量的雲層。

其實沒有任何聲響傳出來,但以手術者的感覺,還是捕捉到了什麼。彷彿直接作用在大腦,與自身的頻率同步了一般,讓他們生出一點噁心的感覺。

山頂之上的積雪表面在這時微微移動,很多冰塊出現裂紋。就連雲層也出現了明顯的紋路,沸騰炸開,形如水紋一層層推向下方的巨大山脈。

“功率已開啓至最大,輸出正常。”飛空艇的控制室內,操作人員的聲音說明着現在的即時情況,“具體探測圖案正在分析生成中,大概需要五分鐘時間。”

依照輸入進分析機中的專有程式來計算分析,磁力板上逐漸出現畫面,巨大山脈的輪廓已完全成型,只是欠缺明顯的細節。隨着時間的推進,山體內部的畫面也開始顯現。整個畫面大體的顏色是黑色,但一些地方要淡很多。

顏色偏淡的地方,形狀並不規則,但呈現一種或彎曲,或筆直的形狀。那是相連的山洞和一些較大的空腔。

“真是好用的機器。”絲提安這時走到伊爾和西奧多身邊說。

在到達貝佳斯地域前,絲提安就整合了特羅諾與克萊西收集的資料——認爲獵物來到這裡的目的不是單純的避開他們,而是有所明確的目標。因爲在前期的觀察中,發現了一些山洞的入口,於是過來這裡前,伊爾他們專程改變了航線,先去了路途上一個較爲繁華的地域。

那裡有帝國礦源公司的地域性分部在,現在正在運行的機器便是從那裡購買來的。

對一處礦物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或許是開採的難度。但就帝國礦源公司而言,開採會是最簡單的事。如何去發現隱藏在地面下,或是岩石中的豐富礦物,纔是與他們認爲的最重要的。作爲專業從事各種礦物質的開採挖掘,以及後續處理的巨頭公司,在尋找礦物上,帝國礦源有着豐富的經驗。

伊爾他們現在使用的機器就是其中一種爲此所服務的。猜測到獵物有藏在山洞中的可能,而機器只需要用金錢去解決,就不會成爲實現的阻礙。即使預測出錯,花去的錢對聖堂和玫瑰與薔薇騎士團來說,只是在另外項目的開銷上,將一個數字提升一位罷了。比如將七改成八,問題就完全解決了。

、、、、、、

淡藍色的湖面成了一種紅綠相間的色彩,用肉眼就能看見水中漂浮着的無數微小生物的影子。漂浮起來的魚類幾乎全部沉到湖底,水質早已不能單純用渾濁來形容,散發的味道讓嗅覺靈敏的卡西亞下意識降低了鼻子部位感覺的接收。

黑雲的重量給了卡西亞很大壓力,不清楚敵人何時會進攻,但他知道,肯定爲此制定了多套不同狀況下的計劃。有梅賽利亞地域的事情提醒他們,對自己的行動只會越來越完善。

跳進湖中,卡西亞潛入水中向着廢棄小鎮潛游過去。感覺才遊過一半的距離,腦袋裡突兀之間就被“嚶---”的聲音充斥。

異常靈敏的聲音接收讓他腦袋發脹,當即屏蔽掉一部分感知,卡西亞加緊時間游到湖邊。走上岸,不用轉過頭,大腦裡生成的立體圖像就告訴了他身後的情況。

一圈圈弧形的波紋在空中盪開,一層層持續穿透着山體。而更多波紋的卻是聲音被阻擋後形成的反饋。三個聲音源頭在雲層之上,立於山脈的三角位置,沒有一點縫隙的將山脈完全籠罩。

“他們是在探測山體內部的結構!”卡西亞看着那些波紋,散開的聲波讓他這時也接收到了不少線條紋路組合成的圖案。小鎮之外,卡西亞也感知到了那些時隱時現看向山脈的目光。

“真是準備充分啊、、、”不明白要如何表達自己此刻的感受,他原本想利用山洞網絡的交錯來讓自己處在優勢。但現在,比起敵人來,或許自己腦袋中的那份地圖還會有所欠缺纔是。畢竟這段時間裡,他沒有將整個山洞網絡都探查清楚。

來到臨時歇腳地,卡西亞打開小心包裹起來的拓印石畫,雖然有些遺憾,但最後他還是在牆角點燃了火。除了將記錄奇異文字符號的小本子放在了身上外,其他所有資料都在他的眼裡迅速變成了灰燼。

“不能聯繫葉捷琳那邊了。”打開通訊機器的蓋子,卡西亞看着那裡閃爍起來的紅燈,搖頭間將之完全破壞掉了,而裡面的存儲結構也被掏了出來,在腳下成了混合着齒輪的碎片。通訊機器都經過了阿託環的改進,增加了一個不算複雜的功能,可以較小範圍探測周圍是否存在信息干擾。

雖然想到敵人肯定會有類似的手段,干擾也好,攔截破譯也好,但還是抱着一點希望。只是卡西亞認爲自己應該對自己自信點,或是要對敵人自信一點,很多東西是大家都能想到的。

拿上武器箱子,卡西亞簡單清理了一下這裡的痕跡,不留下具體的信息,便準備立刻返回山洞中。來到湖面,半個身子已經進到湖裡,一陣奇異的波動卻在這時經由大地傳導過來,似有似無,無從捕捉。

只有那麼一瞬間,卡西亞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踩到了湖底的魚骨頭的時候,泛起層層波紋的湖面上,自山脈那個方向,一道白線一樣的波浪從湖與山腳連接的地方升起,並徐徐掃過了整片湖面,輕輕打在岸邊。此期間,那種奇異的波動在腳下接連出現了數次,這才歸於平靜。

卡西亞呆立在原地,細細感受着這細微的波動。幾個呼吸後,他的眼睛裡,一圈圈起伏較小的聲波從湖面下升起來。更爲準確的說,是從面前山脈直入地底的根部升起,散向了四周。

短短的時間,卡西亞就感動面前山脈身上蔓延出來的氣息不一樣了。沉重與壓迫感通通在極短的時間裡變成了一種憤怒的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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