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若請東方少涵吃飯的地方,是江寧市有名的大排檔。
歐陽若心想東方少涵這樣的富家公子,應該從沒到過這樣的地方來吃東西。反正都是爲了談事,主要目的也不是爲了吃東西,索性讓他來這樣熱鬧一些的地方。
還以爲東方少涵會反對,誰知道他並無任何異議,心安理得地跟着歐陽若在大排檔的塑料椅子上坐了下來。
老闆遞過來菜單,東方少涵將簡陋的菜單放在一邊,嘴裡開始如數家珍地點起東西來:“爆炒小?蝦一分,水晶餃一份,排骨海帶湯一份……”
“哎呀,這位兄弟很會吃啊,點的可都是我家的特色菜。”胖胖的中年老闆笑着說。
老闆說的‘特色’,自然不是說他家獨有的意思了。應該指的是他家做得比較好的菜品,東方少涵點的這些菜,着實也算不上什麼特色,基本上這一排的大排檔都會有這樣的菜。
菜上來,歐陽若試了一下,確實不錯,這口味不比一般的酒樓裡做出來的差。
“我以爲你會嫌棄這樣市井的地方呢,沒想到你竟然還知道他家哪些菜做得好吃,你別說你以前也來過這樣的地方吃東西。”歐陽若說。
東方少涵喝了一口湯,用紙巾擦了擦嘴,然後搖了搖頭。
“我沒來過,不過我一個好朋友經常來,所以他知道這大排檔哪家做的東西好吃。他經常和一些朋友到這裡喝啤酒。”東方少涵說。
“你說的那個朋友。叫方東吧?”歐陽若說。
“是啊。”東方少涵笑道。
“那不就是你麼,還想裝神弄鬼,哎,我問你,你爲什麼要裝一個方東的身份?你既然在美國。那我爲什麼會在你回國之前就在朝會看到你?”歐陽若說。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東方少涵說。
“不說拉倒!這餐飯我請了,但我來的目的你也知道,就是要想讓你們家公開發表聲明支持一下我們,大概意思就是要說東方家和歐陽家要一起共進退,雖然我爸現在暫時昏迷,但相信很快就會好起來,天宇集團也不會因爲我爸的病倒而停滯發展一類的話。”歐陽若說。
“這件事我會做,但具體由誰發聲,怎樣發聲。在什麼樣的場合用什麼樣的語氣,如何措詞等等,都要先報告爺爺,因爲我們一但發聲,不僅對天宇集團有影響,對我們宏星集團本身也會有影響,我們當然得謹慎。”東方少涵說。
“這個我理解。”歐陽若說。
“你理解不理解我都無所謂,反正現在是你有求於我。”東方少涵說。
“也不要總是強調我有求於你,大家是爲了雙贏而合作,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說不定哪天宏星也會有讓我們幫忙的時候。”歐陽若說。
“是嗎?到我有求於你的時候,我也請你到這窮地方來吃飯。”東方少涵說。
“沒問題,你請我啃一饅頭也成。”歐陽若說。
兩人閒聊了一陣,東方少涵的電話響了。他接完電話就先走了。
本來想回歐陽家,但想想回去難免又要和甘葦那個婆娘爭吵,索性在附近的酒店開了一間房住下來,明天就是二崦村的雙親過世的三月忌日,二崦村的村民會集體祭奠亡者,歐陽致遠答應過歐陽若去二崦村調查那件事的,雖然現在歐陽致遠昏迷不醒,但歐陽若還是想去參加三月祭。
爲了不引人注目,第二天一早,歐陽若就自己包了一輛出租車向二崦村而去,答應給出租車司機一千塊包一整天后,出租車司機也很滿意,一路上還不斷地哼着小曲兒。
此時盛夏已過,郊外秋意已現,樹葉開始發黃,已有蒼涼之感。離二崦村越近,歐陽若心裡越是愴然,想起逝去的父母,不覺就紅了眼眶。
二崦村的徵地果然停了,但很多大型的施工機械並沒有移走,很多房屋拆了一半,剩下一半。一些被打得稀爛的房屋上掛着‘黑心房開商不得好死’的白布橫幅,處處顯示這裡曾經發生過劇烈的衝突。
原來住過的老屋雖然也受損,但基本上沒有太過嚴重的損傷,歐陽若讓出租車司機大哥在村口的路邊等待,自己向老屋走去。
敲了敲門,並沒有人應,輕輕一推,門就開了,房門並沒有鎖。
走進堂屋,看到裡面放着一張桌子,桌上放着一些供品,一個大碗裡裝了一些米,米里插着三柱還在燃的香,旁邊是三張用硬紙殼寫的簡單牌位,一共有三張,分別寫着:亡父於連信之位,亡母唐綃之位,亡姐於菲菲之位。
歐陽若的眼淚猛地涌出,趕緊用手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這應該是弟弟於勇寫的牌位了,會所出事後,警方認定於菲菲已死,將消息傳給了於家,於家早年也是從外地遷來,在村裡並無親戚,於家夫婦和於菲菲一死,於家便只剩下於勇了。
今天是於氏夫婦三月忌日,於勇回家祭親,自然隨便也就將姐姐於菲菲的牌位寫上,想到於勇孤苦一人,寫這些牌位時肯定也是痛斷肝腸,歐陽若便心如刀絞。
歐陽若跪了下去,向着父母的牌位和自己的牌位磕頭。
這時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歐陽若趕緊將墨鏡和口罩戴上。
回過身來,看到一臉悲傷和愕然的弟弟於勇。
於勇已經長成大小夥了,只是身材較瘦,五官俊秀,氣質文雅,眼睛紅紅的,還略有些腫,應該是昨晚哭了一夜。
“你是誰?跑到我家來做什麼?”於勇問。
歐陽若一路上都在考慮着如果見了弟弟,要不要告訴他自己其實沒有死的真相,按現在的情況來說,不把真實情況說出來,那當然最爲保險,但是她又不忍心欺騙自己的親弟弟,於家遭此橫禍,於勇本來就已經很可憐了,歐陽若實在不想瞞他。
“其實我……”
歐陽若的話還沒說完,門又開了,二崦村的村長羅三炮和另外兩個衣着整齊的男子走了進來。
歐陽若硬生生地把自己沒有說完的話嚥了下去。
“小勇,市裡的領導來看你來了。”村長羅三炮諂媚地笑道。
既然是領導,那應該就是上面派來安撫二崦村百姓的了。
於勇還是個學生,自然不通人情世故,只是愣愣站着,也不懂得向領導們問聲好。
歐陽若沒想到於家會有客人來,這個時候也不好向於勇說什麼了,也不言語,自己向門口走去。
“站住!你還沒有說,你來我家幹嘛?”於勇說。
此時的歐陽若,自然是一身名牌,原來的黑髮也挑染了歐陽若生前喜歡的紫紅色,整個就是一豪門千金的派頭,和以前的窮女於菲菲已經完全是兩個樣子。
“我口渴了,想進來討杯水喝,你沒鎖門,我以爲家裡有人,就進來了,對不起,我太唐突了。”
歐陽若在京城唸書四年,自然說得一口標準的京腔,這會說出來,雖然也有江寧口音,但極難發現。
這樣一個時髦而說一口京腔的女子,自然不會有人把她和那個於菲菲聯繫起來,更何況,於菲菲早在兩個多月以前就‘死’了。
“原來是客人,那也不打緊,我們村裡很多人家都不鎖門的,反正也沒啥貴重東西。”村長羅三炮是個勢利小人,見歐陽若衣着講究,便也跟着說好話。
“摘下你的眼鏡和口罩,讓我看看你是誰。”於勇忽然說。
雖然歐陽若現在一身珠光寶氣大變身,但畢竟姐弟倆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自然彼此熟悉,所以於勇總感覺眼前這個人很熟悉。
歐陽若心裡一驚,她沒想到於勇會提這樣的要求,她知道自己弟弟雖然表面文靜,內心卻是個死倔的人,如果今天自己不摘下墨鏡以真面目示人,於勇肯定是不會讓她走掉的。
沒有辦法,歐陽若只好摘下墨鏡,取下口罩。
於勇和羅三炮頓時發出一聲驚呼。
歐陽若知道他們爲什麼要驚呼,趕緊笑道,“其實我是歐陽致遠的二女兒歐陽若,對於三月前發生的慘案,我們歐陽家也一直非常愧疚,所以我代表歐陽家來慰問。”
於勇還是沒反應過來,因爲眼前的人,明明就是他姐姐於菲菲,他感覺自己像在做夢一樣。
“是歐陽小姐沒錯,前兩天我在電視上見過,天宇集團還是很負責的企業嘛,還親自派二小姐來。”其中一個穿白襯衫的工作人員說。
“可是,她明明是我姐姐……”於勇說。
“是啊,這就不就是菲菲麼?”羅三炮也緊張地說,他是一個信鬼神的人,眼裡已經充滿了畏懼。
“我確實是歐陽若,我是不是和你們某個熟人長得很像?所以讓你們誤會了?”歐陽若說。
“不是像,你就是我姐。姐,你沒死嗎?你爲什麼不回來看看,爸媽都死了……”於勇已經哭出聲來。
歐陽若心裡如刀割一般的疼,她其實好想上去抱住於勇大哭一場,但她不能,現在有外人在場,如果她承認自己是於菲菲,那她這兩個多月的努力就白費了,她也將會被警方抓走,因爲她潛入歐陽家,肯定有詐騙嫌疑。
她努力壓制着心裡翻江倒海的情緒,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你姐姐,我是歐陽家的二女兒。”歐陽若說。
於勇也慢慢冷靜下來,這個世上確實會有很多人相似,眼前的這個人如果真的是歐陽家的二小姐,那就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仇人!
“那你還敢到我家來!你們害死我爸媽,你竟然還敢來,大黃,咬她!”於勇忽然怒喝。
大黃是於家養了多年的一條土狗,雖然不是什麼名犬,但卻長得威猛,而且很有靈性,於勇這一喝,自然就是讓它衝出去咬歐陽若。
那狗確實聽話,真的就撲向了歐陽若!
“小勇叫住狗,不能傷人!”
羅三炮在同一個村,自然知道大黃土狗的兇猛,嚇得聲音都變了。
但是當大黃土狗撲向歐陽若時,它卻沒有下口去咬,而是用頭蹭了蹭歐陽若的褲管,然後還舔了舔她的鞋尖,很親密的樣子。
歐陽若知道這狗有靈性,還識得舊主,心裡越發難過。於勇卻是傻傻地看着這一幕,心裡再次升起迷霧。
“你看,這狗還懂事呢,它不咬呢,不咬就好,可不能惹出禍事來,老闆,這家裡太寒酸,到我們家去坐吧,兩位領導也到我們家吃飯。”羅三炮討好地說。
“不了,我今天來,就是代表天宇集團來的,傷人的事,不是天宇集團的本意,也不是我爸的主意,對於亡者,我們表示沉重哀悼,等案子完全查清後,我們會承擔起我們應該承擔的責任,對於在那次事件事受到傷害的死者家屬,我們表示真誠的歉意。”歐陽若說着深深一躬。
歐陽若得體而又很官方式的發言,讓於勇終於確定眼前的這個人真的不是他的姐姐。他忽然就向歐陽若衝了過來,一耳光狠狠地摑在歐陽若的臉上。
農村長大的孩子沒少幹農活,於勇雖然瘦弱,但勁依然很大,這一滿帶仇恨的耳光自然用盡了全力,歐陽若被打得眼冒金星,扶住供着牌位的桌子,這才勉強站穩。
羅三炮和那兩個工作人員趕緊拉住了於勇,不讓他再次對歐陽若用拳腳。
“對不起,我先走了。”歐陽若擔心於勇會再向她行兇,只好向門口跑去。
跑出老屋,歐陽若的眼淚又滾了出來,親人不能相認,還要挨自己親弟弟的耳光,歐陽若感覺自己的心要碎了。
歐陽若正向村口走去,於勇卻又掙脫了羅三炮他們追了出來。
“郭叔,劉姨,你們快來,那個女的是歐陽家的人,是咱們的仇人,她竟然還敢到咱們村裡來,咱們不能饒了她!”於勇大喊。
他這是在招呼那場流血衝突中其他亡者的家屬了。
村裡今天本來就是要爲死去的亡者招魂超度,大家都聚在一起準備祭用的相關物品,聽到於勇的喊聲,其他家的屋裡的人就都出來了。一聽是仇人來了,都向歐陽若圍去。
歐陽若雖然拼命奔跑,但終究還是被追上,圍了起來。
“呀,這怎麼那麼像於家的丫頭呢?”有村裡的婦女說。
“她不是我姐,她是歐陽家的人,只是和我姐長得像而已。”於勇大聲說。
“原來不是,那打死她,爲咱們死去的親人報仇。”有人開始提議。
“對,打死她!瞧她那副妖狐樣就知道不是好人,有錢人了不起啊,打死了人還敢到村裡來!打死她!”村民越圍越多。
好在這些村民對於有錢人還是比較畏懼,雖然嘴上叫得厲害,但卻都等着有人先出手,誰也不願意當那個第一個動手的人,因爲他們都知道,如果把有錢人家的小姐給打死了,那必然是要倒大黴的。
這時只要有一個人出手,其他人就都會撲上去,但是沒有人動手之前,大家都不願意先動手。有些膽兒大的,只是撿了一些土塊往歐陽若的身上扔,然後土塊慢慢變成小石塊,這樣下去,一但這些村民情緒上來,小石塊再變成大石塊,那她今天很有可能會被砸死在這裡!一個人失去理智就已經很可怕,但如果一羣人失去理智,那就絕對會成爲災難。
歐陽若心裡也不禁慌亂起來,心裡在盤算着今天如何脫身,現在就算是她改口說自己是於菲菲,那也沒人信了。
危急時刻,突然一輛摩托車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向人羣駛來,那摩托車明明向着人來了,卻是毫不減速,驚得村民們紛紛避讓。
摩托車一路衝到了歐陽若的面前,將頭盔取下,戴到了歐陽若的頭上,石塊砸在頭盔上,發出砰砰的響聲。
頭盔一脫,歐陽若看到了他的齊耳的長髮,還有他刀削出來般的英俊面孔,這人正是東方少涵。
“小妖精來幫手了,大家攔住他們,把那男的也揍一頓!”有村民提議。
東方少涵也不言語,將摩托車的油加到最大,排氣管冒出一陣藍煙,發動機發出尖銳的嘯聲。這可不是普通的摩托車,而是價值幾十萬的賽摩,在那些人還沒有圍過來之前,東方少涵的摩托車瞬間射了出去。
儘管逃得快,但東方少涵的頭上還是捱了兩石塊,右耳旁邊有一個傷口,流出血來。
村裡也有摩托車,已經有村民反應過來,騎車追來。
但他們的摩托車和東方少涵的摩托車相比,那就是鳥槍和導彈的較量了,都是摩托車,但配置卻是天上地下,完全不是一個級別,東方少涵的碼錶已經顯示到了一百八十碼,遠遠地將追的人甩在了後面,然後就再也沒有蹤影了。
耳邊呼呼風響,騎摩托車本來就給人很不安全的感覺,現在東方少涵騎得這麼快,歐陽若更加覺得心慌得厲害,猶豫了一下之後,她還是伸手抱住了東方少涵的腰。
在確定那些村民不可能追上之後,東方少涵這才停了下來。頭上傷口流下的血,已經染紅了他的白色體恤。
“怎麼樣?沒事吧?”歐陽若焦急地問。
“沒事,我休息一下,頭有些暈,可能是流血太多了,你會騎車嗎?你帶我。”東方少涵說。
“我不會。”歐陽若無奈地說。
“蠢材!你除了會吃飯和惹禍,還會什麼?”東方少涵罵道。
要換作平時,歐陽若肯定反擊了,但今天東方少涵對她有救命之恩,她忍住了。
“那我們打車去醫院吧,你流了很多血,車不騎了。”歐陽若說。
“這裡這麼偏,很難打到車,我還是堅持一下吧,沒事。”東方少涵說完又發動了摩托車。
終於到了醫院,歐陽若去掛號回來,發現東方少涵已經暈倒在等候區的椅子上。
東方少涵也沒暈多久,在醫護人員的處理下,很快就醒了。
“這頭上縫了針,以後會不會留下難看的疤痕?”東方少涵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一句。
歐陽若又好氣又好笑,“你個大男人竟然最關心的是這個?頭上有頭髮蓋住,誰能看得到你的疤痕?再說了,如果真帥的,有疤也一樣的帥,我聽說萬華雙雄之一的凌雋臉上就有疤,但依然很帥。”
“你認識凌雋?”東方少涵問。
“我不認識,但我聽說他很厲害,你認識他?”歐陽若問。
“在這個圈子混的,誰不認識他呀,有名的金融奇才,我在美國唸書的時候,有一次他和華夏企業家訪問團一起訪美,到我們學校作了演講,引得一羣華人學生爲之瘋狂,不過我看他也不過如此,就只是長得帥罷了,要說真有多大的本事,我還真沒看出來。”東方少涵說。
歐陽若知道男人之間總是相互不服氣的,也沒和東方少涵爭論,只是閉嘴微笑,她雖然聽說過那個凌雋,但其實也沒什麼瞭解。
“你的傷口還疼不疼?”歐陽若轉移話題。
“你要是頭上開了一個洞,你疼不疼啊?”東方少涵沒好氣地說。
“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那裡啊?”歐陽若問。
“你以爲我是故意去救你的啊?英雄救美?你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長什麼樣?你這樣的,能算美?”東方少涵說。
“你這人怎麼好不了幾分鐘就變討厭了呢?我有說自己美嗎?你也不是英雄好吧?狗熊還差不多,我知道我欠你一人情,早晚我還給你就是了,你得瑟什麼呀?”歐陽若說。
“那你說,你又爲什麼會出現在那裡?”東方少涵問。
“那一片是天宇集團要開發的地塊,只是三月前拆遷工作出現了問題,結果發生了流血衝突,最後出了人命了,今天是他們的三月忌日,我本來想去表達一下歉意,但沒想到被人追着打。”歐陽若說。
“愚蠢啊愚蠢!表達歉意?害死人了,這表達一下歉意就行了?ssrr就解決問題了?我把你打死,再對你家的人說一千句對不起,可以解決問題嗎?”東方少涵一臉的不屑。
團吐池弟。
歐陽若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其實她也明白,出了人命這種事,不是輕易就能化解仇恨的,更何況其實她是受害者的一方,那仇恨就埋在她的心裡,正如東方少涵說的那樣,父母的大仇,就算是歐陽家的人說一萬遍對不起,她也不會原諒。
所以她纔要扮成二小姐,她就是要查清真相,爲父母報仇。
“我也知道化解不了仇恨,但總得傳達一下善意,那場衝突也不是爸爸想要看到的,我只是想代替他老人家表達一下歉意,當然,我現在已經知道這樣做是很愚蠢的了,所以你也不要再批判了,煩人。”歐陽若說。
“自己敢做還怕別人說?你本來就很愚蠢,一個女人放蕩也就算了,還愚蠢,那真是不可救藥了。”東方少涵說。
“你倒是有完沒完了?從一醒來你就一直罵個不停,你累不累?”歐陽若也有點來氣。
“我是很累,可是你太愚蠢了,不點撥一下你,你以後只會連累我更多,我可不想被你這樣愚蠢的人連累致死。”東方少涵說。
“你像個婆娘似的一直罵人,真煩人,你還沒說呢,你今天爲什麼會出現在那裡?”歐陽若問。
“我是去找一個朋友的,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但始終找不到。我只知道她大概住在那片郊區,但我怎麼也打聽不到她的名字。只是無頭蒼蠅似的亂找。”東方少涵的臉色竟然忽然嚴肅起來。
歐陽若見他忽然嚴肅,也不好意思調侃,也嚴肅地問:“那是一美女吧?”
沒想到東方少涵盡然點頭:“是啊,好漂亮的人兒,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那麼漂亮的人兒。”
歐陽若心裡忽然地升起一股妒意,又忍不住有些好奇,東方少涵這廝一向自視甚高,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讓他如此重視和念念不忘?
“那是怎樣的姑娘啊?你的初戀?”歐陽若說。
東方少涵的目光竟然變得深遂起來,“是啊,應該算是初戀了,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她。”
歐陽若越發好奇,“那你說說唄,是怎麼一回事?”
“我憑什麼要告訴你?”東方少涵生硬地冒出一句。
“你不是說你一直沒有找到你的那位初戀嗎,我也有很多朋友是那一片的,或許我能幫你找到呢。”歐陽若隨口說。
“她叫飛兒,我認識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扎着兩個小辮子,可漂亮了。”東方少涵的眼神又變得迷離起來,似乎又去了回憶之中。
“你這早戀也太早得太離譜了吧?好歹你上初中再戀也行,十歲?那還是小學呢,你竟然就早戀了!你還真是天賦異稟,從小就是流氓!”歐陽若說。
東方少涵瞪了歐陽若一眼,“惡俗!我就知道和你這麼俗氣的人說這麼浪漫的事必然是說不到一塊去的,感情是不分年?的,那時的感情才那叫真呢。”
“好吧,情聖,您接着說,說您十歲就戀上的女孩,超級早早早戀是怎麼回事。”歐陽若說。
“說完了。”東方少涵說。
“啊?這就完了?你們沒牽手什麼的?你們應該當時在上同一所小學吧?不對啊,你們家是從臺北搬來的,你小學應該是在臺北上的吧?你怎麼會在那年認識江寧的女孩,這完全扯淡嘛!”歐陽若反應過來了。
“那一年我是參加兩岸聯合夏令營來的江寧,有一個內容是到郊區露營,我當時不太合羣,就自己跑遠了,後來迷路了,越走越遠,最後完全找不到路了,那時那裡不是郊區,完全屬於鄉下,離馬路也很遠很遠,眼看天要黑了,我都急得哭了,這時我的天使出現了。”東方少涵說。
“然後呢?你的小天使扇着翅膀把你帶回去了?”歐陽若說。
“是啊,她說她知道夏令營的駐紮基地,讓我不要害怕,她會領我回去,她問我叫什麼名字,我沒有說,因爲我爺爺說,我是有錢人家少爺,不能對任何不熟悉的人說自己的名字,我又不想騙她,所以我就沒說。”東方少涵說。
“嘖嘖,你這人真無聊,人家好心給你領路,你竟然連名字也不說,活該你找不到她。”歐陽若說。
說這話的時候,歐陽若表面平靜,其實內心非常激動。
很多年前,那時她還在上小學的時候,確實有一個兩岸三地聯合的夏令營交流活動在二崦附近的小河邊駐紮,那些孩子們都是有錢人家的,一個個穿得公主王子似的,讓二崦村的小夥伴們好一陣羨慕。
最重要的是,她至今也記得,她在離駐紮地很遠的地方,遇上了一個穿着一身白色西服的男孩子,他說着和江寧口音完全不一樣的國語,他說他迷路了,歐陽若最後將他帶回了駐地,但他卻一直不肯說自己的名字。但他卻又堅持要問她的名字,她心想你都不肯說,我幹嘛要跟你說實話,於是就信口編了一個名字:飛兒。
因爲那時媽媽就叫她菲兒,所以音倒也有些像。
歐陽若一向不信命,也不太信所謂的緣份,但是她此時內心卻真是情緒翻涌,沒想到童年一幕他至今記得,更沒想到的是,命運在十多年後又將他們扯在一起。
冥冥之中自有天數,原來一切都早就安排好了。歐陽若心裡暗想。
“其實我後來也很後悔,我應該告訴她我叫少涵,後來我們家把家族企業由臺北遷到江寧,我心裡可高興了,心想終於可以找飛兒了,但我花了很多的時間和精力,找遍了江寧所有叫飛兒的人,她們都記不起有那麼一回事,還有一個冒充自己就是當年那個小女孩的,騙了我兩萬塊。”東方少涵說。
“那你怎麼知道她不是真的?”歐陽若說。
“飛兒頭頂有一顆烏痣,她說從小就有,而且人長大,痣也跟着長大,那個女孩頭頂就沒有痣,不過她確實是住那一片的。後來我知道她騙我,心想兩萬塊也不多,也就給她算了。”東方少涵說。
歐陽若下意識地摸了摸頭髮裡藏着的那顆烏痣,心想自己當年也真是夠蠢的,竟然跟他說自己頭上烏痣的事!
“這頭上有痣的人多了,叫飛兒的也多了,我看你這一輩子是找不到你的那個小初戀了。”歐陽若說。
“那也不一定,我在想,飛兒是不是後來改了名了?所以我才一直找不到她,不過那是一個美好的念想,就算找不到,我也會繼續,也不一定非要找到啊,尋找本身就是對美好記憶的保存方式,也許真的找到反而會失望,事過境遷,物是人非,我漂亮的小天使說不定早就變成了一個相貌醜陋的村婦了呢,都說女大十八變,誰知道她會變成什麼樣子。”東方少涵說。
“這話要是我說出來,你得罵我了吧?既然你都知道物是人非事事休,你還找她幹嘛?”歐陽若說。
“蠢材,你聽不懂我說的話麼?這尋找過程本身就是對那些美好的最好紀念。”東方少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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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你是現實中缺乏溫情和美好,所以就把自己關在那個美好的回憶裡,於你而言,飛兒其實不是一個姑娘,只是美好的記憶片斷,讓你覺得溫情的片斷,那是你爲自己紡織的一個溫馨的夢境。”歐陽若說。
“有些道理,但也不全對,算了,你是大俗的人,和你說這些沒什麼意思,你去辦出院手續吧,我要出院了。”東方少涵說。
“你這麼急幹嘛?醫生說住院觀察兩天再說。”歐陽若說。
“一點外傷而已,觀察什麼呀?我還有公事要處理呢,對了,那個聲援你們歐陽家的聲明都還沒發呢,爺爺說要考慮一下,我要回去問他考慮得怎樣了。”東方少涵說。
正說着,忽然病房門開了,進來了一男一女兩個穿着警服的人。
“你好,我們是北區警局的警官,我是傅令雲,這是我的同事藍伽。”男警官亮出了證件。
“警官,我們沒報警啊,這就是一場誤會,打了幾下就算了,警方不用插手了。”東方少涵說。
警官卻不理會東方少涵,“你就是歐陽若吧?”
“我是。”歐陽若隱約覺得這事好像和二崦村的事無關。
“請你跟我們回警局一趟,配合我們調查。”那個叫做藍伽的女警說。 筆 更新快
“調查什麼?到底怎麼回事?”歐陽若問。
“你父親昨天晚上在醫院失蹤了,歐陽家已經向我們報案,他們認爲是你綁架了你的父親,所以我們希望你配合我們調查。”男警官傅令雲說。
歐陽若腦子裡轟的一聲,“什麼?我爸爸失蹤了?我爸只是昏迷了,沒有失蹤啊。”
“歐陽致遠昨天晚上確實失蹤了,醫院證明,他在失蹤前確實處於高度昏迷狀態,所以我們懷疑他是被人給擄走了,據他的夫人甘葦說,你是第一嫌疑人,所以我們希望你配合我們的調查。”藍伽說。
“甘葦說是我擄走了我爸?我爲什麼要那樣做,我爸身材很高,我又怎麼可能擄走他?我背也背不動啊?”歐陽若說。
“這件事我們還在調查,至於歐陽先生到底如何會在昏迷狀態下失蹤,我們還在進一步取證,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工作,當然了,現在你不是嫌疑人,我們只是要你配合調查。”傅令芸說。
“好吧,我跟你們走。”歐陽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