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靜謐了,因爲天地之間只有以太在心靈深處奔流的聲音。
全泰拉的所有生命,哪怕是在星球背面的新大陸,也能看見那座高塔,它彎曲,旋轉,猶如螺旋,卻高聳的難以置信,以星球大陸爲基底,直插黑暗未知的太空。
城市中的人們瞠目結舌地擡起頭,他們身側的路燈,電器,終端以及各式各樣與虛境,靈能有關的工具都短暫地失效了一段時間,他們聽不見其他人的聲音,他們感受不到其他人與自己的聯繫,他們手中的工具化作廢鐵,在黑暗的靜謐中,他們仰賴的文明脆弱的無以復加。
在這一瞬間,他們感覺到了自己似乎被整個世界拋棄,自己不過是無窮靜謐之海中的一座孤島。
而山野中的人們擡起頭,無論他們位於何處,是位於地底,山腹,還是位於深海,湖底。
羣山中的子民能看見,諸水之濱的子民亦能看見——他們總是能看見,一座純白的高塔以超越物質世界的視角探出,深入黑暗深處,從深邃幽暗,無窮無盡的宇宙中俯瞰着下方的世界。
他們能感受到顫抖。大地,河川,山峰,海洋,所有的一切都在微微震動,魚羣躍出海面,飛鳥驚掠叢林,所有生命的集體都感受到了一種恐懼。
就像是人類失去了文明與智慧,就像是魚羣失去了大海與河川,就像是飛鳥失去了蒼穹與枝梢,所有的生命都失去了立足之地,失去了翱翔之所。
那是生存的根基被奪走的恐懼。
可事實並非如此。因爲很快,所有的一切都回來了,惶恐的鳥兒再次降落樹梢,躍動魚羣歸海洄游,世間的燈火再次明亮,靜謐後的喧譁再次歸於大地。
剛纔工具的失靈似乎只是錯覺,人間的喧囂又回到了耳畔。
他們只是失去了一些自自己誕生以來就存在的東西,甚至在自己誕生之前就已經存在的東西,可是那些東西並非是必須的。
它便是以太。
以太的確讓更多的生命存在,但是生命本身並不需要以太。或者說,需要的不是純粹的以太,而是以太中的一些本質,一些更加基本,更加源頭的東西。
其名爲‘靈’。
——無所不在,無所不至,無始無終,無窮無盡——
星球在無聲地顫動。
積累在泰拉中的那些以太被抽離而出,這或許是某種意義上的掠奪,但對於一顆承受了太多負累的星球來說,這或許也是某種輕鬆。
畢竟,從未有人想過,泰拉上的以太有如此之多,如此之龐大。
【永動機-無涯之潮】在過去一千六百年間,一直都在泰拉星球的深處源源不斷地釋放着足以改變整個星系,浸潤‘靜謐之環’的以太。
即便它並沒有進入工作狀態,但僅僅是‘維持’級別的以太放出,也足以供應數十位第五能級所需,越是強大的人越是明白以太之海的力量,它沉寂如死海,但如若動盪,足以吞沒世界。
泰拉星球作爲永動機的基點,被極其龐大的以太充盈強化,讓它變得堅固許多,不至於被昇華者們的戰鬥輕易破壞,哪怕是破壞了,也能快速修復。
這便是【蓋亞星球】的特徵——被以太完全支撐的星球生態系統會不斷修復,而且可以應對各式各樣的災害,庇護其中生存的生命。
但這種充盈的堅固,就和一個人鼓氣那樣,只是一種堅硬的假象,甚至,假如有第五能級強者全力戰鬥,戳破了這氣球的氣,反而會導致一次巨大的爆發。
這或許會勾連被千星之獸吸收的那些天墜之災的餘波,令爆發的量級遠遠超過昔日始祖真龍們的‘碎星之戰’,整個星球都將化作一顆小型超新星,徹底變成星間的煙火。
甚至可以說,泰拉中的以太被抽走後,整個星球相較於之前,其實更加堅固了。
因爲,抽走以太的那個人,並非是徹底將泰拉掏空,而是爲它留下了骨架來支撐。
稠密的液態金屬雖然堅固,但仍然會流動,被壓癟,而簡單的金屬骨架卻能支撐更多重量,抵禦更多衝擊——事到如今,泰拉星球被留下的以太骨架充斥,它變得更加堅固,更加難以被破壞。
尤其是在第五能級強者們都離開後,被削弱的第四能級更是無法造成之前災變般的破壞。
高塔頂端的人塑造着這一切。
在過去的數年中,伊恩一直都在以太之海中遨遊,回溯,越過一個個道標,朝着歷史的最初躍去。
他回到過【源頭】。
所以,他知道,這個世界的最初,充斥着一種浩大而無窮無盡的力量,這種力量名爲【靈】,塑造了最初的星神,也因太過凝聚集中,導致‘弱小’的生命無法出現。
超高濃度的靈力締造了一個真實無限的宇宙,卻令這個宇宙只有光的【萬有】。
故而光之子以自己的死創造了黯與影,締造了【空無】。
——靈生源,源生有無,有無生萬物。
以太就是靈,是靈力的另一個名字,無數種面相之一。
故而以太中蘊含有無限的信息,人類的歷史,人類的一切都記載在其中。
泰拉中的以太構築出了通天之塔,而伊恩注視着塔,也就注視着泰拉的一切。
伊恩看見了人類的過去。
他注視着,注視着古老的先民驅趕毛茸茸的獸羣渡過河灘,從此方的草原邁步走向彼方的他鄉。
他注視着遷移的部落從南至北,踏向遍佈魚羣卻深寒的北方,也看見北方的部落追逐遷移的獸羣南下而行,直抵茂密的山林。
他注視着拾荒者撿拾荒野中的礦石,注視着鐵匠捶打燒紅的鐵塊,注視着雕石人以鐵雕刻古拙的雕像,注視着人們在石像前稱頌天父的偉名,歌頌那拯救了世界,引領未來的神蹟。
他注視着人類的文明在天父雕像的目光下一代代地出生,長大,衰老,死去,經歷一代又一代的輪迴,直到昔古的城市被掩埋進黃土,直到現今的文明登上天際。
這些很偉大嗎?
渺小。
渺小的如同灰塵。
任何文明都經歷過相似的一幕——開拓,前進,尋覓,探究。無論是人類還是其他文明,是集羣意識還是野獸,這是任何生命都會做的普通的事情。
因爲【探索】就是這個世間最普通,最渺小,也最正確不過的事情。
一點也不偉大。一點也不有趣。
所以,能堅持不懈,持之以恆地去做這些‘渺小且正確之事’的生命,纔可以被稱之爲【先驅】。
無論是誰,無論是哪個宇宙,哪個文明,哪個族羣中的先驅,都是一樣的。
哪怕是最偉大,最強大,最純粹,最超脫,最不可思議的【先驅】,在這點上,也是一樣的。
【先驅】不是任何個體,不是任何生物,不是任何哲學和概念,祂是一種當然如此的力量,一種永恆的【指引】。
泰拉的先驅將目光從以太之塔移開,看向物質的世界。
星球大陸,人世凡塵,一片燦爛的燈光星火在黑暗的宇宙中閃耀着,正如一切微塵那樣微不足道。
人世再怎麼喧囂,宇宙中仍然是一片靜謐。
如若不能抵達靜謐的世界,再怎麼喧囂的人世也不過是塵埃。
他們會辦得到的,自己會留下指引。
站立在通天之塔最高處的人緩緩伸出手,似是想要撫摸眼前世界的臉頰。
而當他放下手時,全泰拉幾乎所有的第五能級都已經出現在他面前。
在他的身後,永動機虹吸以太的光輝比太陽更加明亮。
爲了保證投票的公平,永動機當然可以將自己釋放出的以太虹吸回去,當然,伊恩自己也辦得到,但接下來要戰鬥,雖然可以一手託舉永動機大戰全泰拉所有第五能級,但也沒必要會給自己加強度。
也就是在這時。
戰鬥開始了。
能夠成爲第五能級的強者,比誰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一切的權力都源自於力量,源自於純粹的暴力。
既然伊恩銀峰想要【封印】所有人,那麼無論他的想法有多麼狂妄有多麼不知所謂,既然他想要這麼做了,那麼其他人就必須要用暴力去阻止他。
不然的話,他就會去將自己這想法實踐,將一切化作鐵一般的事實。
所以,不是他們想要【戰鬥】。
而是因爲【戰鬥】就是解決這個世界所有的【問題】的手段,得到所有【答案】的方法。
最先抵達的,是延疆的舉嶽與淵星兩位鎮主。
鍛靈匠,鉦·銀川。
織命者,鍩·幽光。
銀灰色的鋼鐵之光刺穿了星球大氣,貫穿了黑暗真空,如利刃一般劃破空間,它劈開了以太與時空,是由最自我,最頑固的靈魂鍛造而出的魂之利刃。
隨之而來的是一張緊隨在利刃之後的,幽邃的網。它佔據了利刃斬開的所有空間和以太,將這些領域全部都納入自己的掌控,一張又一張靈能之網層層疊疊,編撰着全新的定律與法則,
從未想過得到永動機,故而從未有過顧忌,泰拉紀元最古老國度的鎮主連攜出手,而一衆強者緊隨其後。
他們沒有同時攻擊,因爲第五能級的戰鬥不是圍攻就能起到效果的,太過龐大的力量調動會互相干擾,反而會造成合擊的破綻——對於一般人來說,有破綻又如何?能利用破綻的只是少數。
但對於伊恩·銀峰,這位有史以來最強的先知和奧法道途開創者,沒有人會自露破綻。
所有人都稍稍緩步,等待這配合最爲默契的兩人出手的結果。
與此同時,最爲強大的幾位第五能級默契地站定了方位,施展了自己的全力。
——左側,古老的結晶龍王盤旋於真空中,與泰拉星球的磁場呼應,溢散出一圈圈淡藍色的磁光光圈,祂的軀體堅固到無以倫比,哪怕是一顆太陽死寂後化作的白色殘骸與其對撞,祂亦必能戰而勝之。
——右側,學識之都的大守護者旋轉着自己的納米之軀,中央的虹色光輝閃爍不定,釋放着八芒星的紋路,祂掌握的技藝之多隻能用悲劇來形容,技與智的巔峰或許就是大守護者的真實寫照。
——恆遠之風不知何時,化作了一道純粹的運動,一種可以抵達無窮遠方的永恆之風,她越過粒子間的縫隙,將大分子吹散,將原子間的縫隙擴大,她甚至分裂了核子,將質子中子全部都吹散開來,令稀薄的星球大氣之外亦亮起了一連串明亮的狂風,來到了伊恩的後側。
——蛻蛹者與魂之鍛者一個擴散着灰濁的光輝,遮蔽視線,一個捶打時空,似乎要從虛無中鍛出利刃,亦或是足以囚禁神祇的監牢。
諸多第五能級強者以自己的方法來到了這座以太之塔的巔峰,他們在催動自己最強力量的同時,也在觀望。
他們在等待,等待伊恩給出一份可以說服他們的答案。
可以戰勝他們的‘力量’。
他們不會失望。
“就是這樣。”
伊恩凝視着正面朝着自己襲來的‘舉嶽淵星’兩位鎮主,他明白了鎮主這一詞彙的意思:“‘破壞’之後緊跟着‘編織’,這就是最古老的封印。”
鍛靈匠持有的頂座之血,名爲【天門破限】,它的源頭是一個氣態巨星文明的火種,那是一種沒有任何體型上限,形狀類似蜈蚣的超級巨獸,祂們將自己的身體改造爲宇宙飛船,與星河間的諸多文明共生,以泛用交通工具的身份獲取諸多文明的技術,發展出了自己獨特的文明。
它的火種曾經降臨在泰拉,造成了一次天啓災難,恐怖的氣海巨獸攪動着整個星球的大氣循環,最終被人類的天梯系統操控星球磁場擊潰,這巨獸的核心與火種最終化作了頂座之血,具備讓人可以無限制提升自己力量的能力。
最初的舉嶽鎮主只是將其用來磨礪肉體,擁有了可以徒手舉起山嶽,挪移峰巒的偉力,他用這幾乎超越了物理法則的力量擊潰諸多巨獸災邪,創造出了延疆大平原,是那時純粹力量最強大的存在。
而鍛靈匠將這份力量用在了鍛造自己的靈魂與以太真身之上,此刻,他運用當年‘天門文明’用以穿梭宇宙星河的技術,化作足以劈開時空的以太之刃,破碎伊恩用以操控以太的鏈接,封印伊恩的技術。
而緊隨而來的‘淵星’,其頂座之血名爲【葬地塵紗】。其源頭火種文明曾經生活在‘大空洞’中,那是宇宙中物質最爲稀缺的空無之地,是寂滅的深淵,所有生命最爲恐懼的死地。
但是,卻有生命在那裡繁衍。那是一種極其微渺的生命,在大空洞中逐漸等待死寂的中子星上誕生,在成爲智慧生命之前,它們困頓了許久,但在獲得了智慧之後,它們迅速成爲了他們甚至是祂們,這是人類尺度難以理解的急速。
塵紗文明擁有以太宇宙中最爲先進的人造時空技術,甚至可以通過以太短暫前知,篩選未來,換而言之,祂們一族都是先知,幾乎已經可以算是星神,但祂們在預知未來這條道上走的太遠,陷於平行時空中,難以尋覓到真正的無限之道,令祂們最終遭遇了平行時空中的終焉——一種無論如何都無法規避,哪怕是在平行時空遇到了也等同於主世界遇到了的,超越時空的破滅。
織命者繼承了塵紗文明通過以太在小範圍時空內編織全新宇宙常數,甚至是全新銘文定律的能力,在鍛靈匠破開宇宙時空的空白中,她甚至能短暫地創造一個小型異世界,將所有無法控制的災害封印。
鎮主之名便是由此而來,歷代鎮主都是如此配合,由舉嶽擊敗敵人,由淵星將其封印,整個延疆,就是建立在一個超巨型封印上的國度。
面對兩人合擊的瞬間,伊恩操控以太的超感鏈接被破壞,而一層迥異於所有正常宇宙時空的規則與定律填充了這一空白。
——如若是空白的時空,以伊恩的力量,一瞬間就能重塑出鏈接以太的迴路,必須要用異常的定律編織填充。
如此一來,再怎麼強大的存在,擁有再怎麼不可思議力量與匪夷所思能力的怪物,也要失去力量一瞬。
這,就是讓諸多火種之神飲恨的【延疆封印】!
但是,這一切建立在一個前提上。
那就是,伊恩用的力量,真的還是【以太】。
鍛靈匠的時空之刃斬擊在了伊恩的額頭之上,以此爲中心,時空崩碎出了一道道蛛網狀的裂縫,沒有以太的漆黑區域蔓延,而織命者的幽邃光暈急速跟上,將其填充,要將伊恩包裹。
但就在此時,兩人同時露出了驚愕甚至是悚然的表情,因爲伊恩被斬中的身體上沒有任何破碎的痕跡,理論上來說,就算是鎮星龍王都無法承受這一擊,鏈接身軀的時空和以太會破碎,而織命者的力量可以阻斷任何修復和重連,讓敵人以這種無盡破碎的姿態被封印。
可是,哪怕伊恩周邊的時空都破碎了,他的身體卻仍然完好無損,一層淡淡的,彷彿並不存在的微弱靈光構築着伊恩的身軀,讓他微微擡起頭時,就將鍛靈匠的時空之刃崩碎,將織命者編織而出的定律之網撕裂。
“你們兩個很危險,但卻是這個世界必須的‘抑制力’。”
伊恩擡起手,悄無聲息,卻抓住了兩人的脖頸,而以白髮青年爲中心,一輪銀色的光輝開始急速擴展,先驅平臺的力量宛如銀色太陽般充斥了泰拉星球外的整個天穹,構築出複雜無比的幾何結構:“所以你們的封印地最爲特殊,那就是‘泰拉’。”
“至於其他人,我別有安排。”
剎那之後,伴隨着足以令星球震盪,時空破碎的恐怖靈力爆發,在所有第五能級強者身側,一道道銀色的門扉展開,將他們吞噬進去,投送至遠方彼端。
一瞬間,無論是結晶龍王還是大守護者,是蛻蛹者還是恆遠之風,所有第五能級都消失在了泰拉周邊,只剩下伊恩與兩位延疆的強者。
“這究竟是什麼力量,我明明切斷了你和以太的所有聯繫!”
被扼住脖頸,鍛靈匠睜大了眼睛,他不可思議地掃視着伊恩周身奇異的幽光,似乎發現了什麼:“難道說,你僅僅憑藉自己體內蘊含的力量,就能完全壓制我們?!”
“不。”而另一側,織命者卻更加冷靜地觀察伊恩周身的幽光,她一字一頓道:“這仍然是某種以太,但卻更加複雜……伊恩,你改造了星神的以太,創造出了自己的以太?!”
“難怪我們的封印沒有作用,因爲你與你創造的以太之間的鏈接超乎了我們的認知,根本無法完全隔斷!”
“你,你究竟打算做什麼?”
“這就是我欽佩你們的地方,你們都是泰拉文明真正的天才人傑
伊恩微笑着說道:“哪怕僅僅是隻見到了第一眼,就能迅速判斷出我真正力量的來源,大致摸清楚我如今手段的本質。”
“我究竟打算做什麼?我不是說了嗎,我要封印你們,讓你們在你們應當出現的世代復甦——不過您二位比較特殊,如若泰拉又有棘手的火種之神復甦亦或是出現,恐怕還需要您二位出手。”
“所以,我爲你們準備的封印地點,就是泰拉。”
話畢,伊恩手中力量一震。
登時,鍛靈匠和織命者背後就被震出一道道虛影,鍛靈匠的背後是一頭環繞天地,於星宇間縱橫的龐然巨蜈,但它卻有一個人類的頭顱,那數以十萬百萬計的蜈蚣節肢,撥動時空的肢體卻都是人類的手臂,令它看上去無比悚然,就像是某種怪異獵奇神話中的邪異之神。
而織命者背後的虛影就更加怪異,它遠遠看去就像是在時空中交錯交織而出的蛛網,但如若認真看去,就能發現這些蛛網每一個都是由人手人枝延伸而成,而每一個蛛網交錯的節點,都有一顆幽邃的眼睛旋轉註視着。
本不應該如此。
兩種似人非人,怪異無比的虛影,就是隱藏在泰拉第五能級以太真身背後最真實的【本相】。
以人之軀,以人之心,以人之行,駕馭非人之力,非人之念,非人之慾。如此扭曲壓抑的力量,如此簡單粗暴的融合,早已讓泰拉的第五能級變成這般扭曲的模樣。
但事實上,伊恩卻並沒有半點鄙夷,他懷有尊敬。
因爲再怎麼邪異,再怎麼扭曲,對方的肢體仍然是人,仍然是人類的意志在操控這龐大的非人神力。
但伊恩要做的,反而是推動他們徹底接納。
徹底接納這【非人的力量】。
“伊恩!”“住手!”
在以太高塔頂端,兩位第五能級強者同時發出怒吼,因爲他們感應到了,伊恩的力量滲入他們的身軀中,以一種冰冷的精緻修改他們肉體中的每一絲源質結構和以太迴路,他們留下的,那些雖然整體效率不高,卻能讓人類自如操控的力量根基被修正,恢復成了原本那樣,更加堅固也更加高效,但卻‘非人’的結構:“你這是要把我們變成畸變的怪物嗎?快住手!”
“畸變,其實就是人類的肉體與異星之獸的力量起衝突導致的結果,異形,就是徹底從人類蛻變成異形怪物的結果,荒野羣森中的荒野女士就是異形之母,亦是荒野人族之母。”
伊恩微微搖頭:“而你們卻不一樣,你們的意志其實早已強大到了可以操控完整的火種,但卻固執地要糾結於人類的形態——什麼力量就得要有什麼形態,這纔是真理,你們接受了異星的火種,就必須要改造出一個最適合自己的‘本相’,而不是非要用人類的形態,構築出那種人類看了都得高呼‘太極端’的外神之貌。”
“聽着,外在的肉體不過是最沒有意義的皮囊,你們真正珍貴的是那顆人類之心,你們覺得自己是人,那就一輩子都堅信自己是人,無論外在,無論表象。”
此刻,兩位延疆第五能級都感覺到了,自己的肉體中,那些原本花費幾百年都無法調整恢復的各種以太迴路,源質結構都恢復到了一個完整,平穩的結構,一個可以順暢調度,不至於自我矛盾衝突,自我損耗的狀態。
第五能級的路,是用歷代傳承者的生命硬生生試驗出來的。
他們的體內,有太多前人留下的,不知錯誤還是正確的經驗,那些長時間運行下去就必然衝突,損耗壽命的迴路,卻可以幫助他們在短時間內爆發出遠勝於正常狀態的力量,壓制那時無時無刻不襲擊人類的大敵,在那個生命不過是薪柴的失落歲月中,這就是守護人類的利刃。
千百數萬個類似的爆發迴路凝聚在一起,賦予了第五能級遠勝於‘同級’水準的爆發力,他們每一個都是無以倫比的殺戮機器,也是恐怖到極致的玻璃大炮,一般的火種之神面對他們血腥的暴力,只能飲恨告終。
即便代價是他們自己需要永恆地燃燒自己的靈魂與肉體,直至生命的盡頭。
每一個頂座之血,都是無數英雄的血肉骸骨堆砌而成的王座。
但,一個時代需要一個時代的象徵。英雄固然值得尊敬,但即便是英雄自己,渴望的也是一個平穩安寧,沒有英雄的未來。
如果在應該和平發展的年代,仍然擁有如此多的‘英雄之血’,那麼他們就會彼此爲敵,彼此釋放自己燃燒靈魂與未來誕生而出的‘慾望’與‘野心’。
互相以‘堅信’爭鬥,創造一個他們心中‘最好的未來’。
——英雄,該休息了。
伊恩俯下身去,他一隻手將鍛靈匠按進了星球大氣中,而另一隻手將織命者按進了星球地核,泰拉的引力凹槽中央。
這一切都是基於正常三維時空之上的操作,遠近,內外,大小,都對踏出了半步的伊恩毫無意義,龐大的天門巨獸融入泰拉的大氣循環,而塵紗之民將可以在自己熟悉的高壓高引力高以太環境中休養生息。
“你們的生命本質被我刻印在了星球的循環中,接受自然環境的滋養修復,你們的壽命將會恢復到正常環境中的數十萬年甚至更漫長的時光。”
“但是在泰拉遭遇危機,遭遇前所未有的強敵時,你們將會甦醒,擊敗那些同樣甦醒的火種之神,保護泰拉文明,就和你們如今做的一模一樣。”
“等待你們的靈魂和肉體修復到了足夠正常行動的程度,你們的意識將可以塑造出一個人類的軀體,作爲你們行走在人世間的端口。這是龍王們最常用的代理人之法,而我將這種塑造之法稱之爲‘擬道’,你們可以用那個全新的人類身體,去從頭修行奧法之道,亦或是那時候人類文明開發出的什麼其他東西。”
“死亡也無所謂,因爲你們真正的生命仍在星球之中,你們可以用人類的身體成爲那個時代的強者,亦或是普通人,隨你們所願。等到人類文明可以解開你們身上的封印,亦或是你們另一個人類之軀的力量超越了我設下的封印,你們就可以重新以真身回到泰拉。”
“那時的人類文明,必然有了可以接納你們的力量——或許不能,但我也不在乎了。”
“我能聽見你們心中的聲音,這是你們都能接受的結局。”
兩位被封印——或者說,被強制按進養老地的強者聽見了伊恩的講解,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以他們的智慧,怎能聽不出,這本質上就是給予他們新生,讓他們可以活出第二世,甚至第三第四無數世?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此刻,兩位已經逐漸融入封印中的老者不解道:“爲什麼給予戰敗者如此優厚的條件?”
“因爲我不是與你們戰鬥。”
伊恩注視着‘熟悉’的兩位老人。
在諸多時空中,他也流浪到過延疆,那個空闊,冰冷,寂靜無人的國度。昔日的輝煌和缺少大量人口後的城市在許多地方沒有維護,變得腐朽而危險,孩子們在這孤寂的環境中變得沉默寡言,最終也將埋葬在那片本應繁榮的重工業城市廢墟中,成爲延疆衰弱的一個符號。
直到他的到來。
雖然是外來者,雖然是逃難者,但初步選擇改變自己性格,變得更加富有親和力的伊恩迅速得到了本地人的歡迎,他帶領年輕的孩子修整街道,維修破損的地暖管道,將熄滅的路燈一個個恢復明亮。
因爲他就是太陽,即便是延疆的冰寒也被融化,煥發出了全新的生機。
伊恩成爲了本地的驕傲,成爲了大學院的破例收錄學生,成爲了學院首席,然後被早就一路關注,一路暗中照看的兩位延疆強者親自教導。
有時是鉦·銀川。暴躁護短,豪邁大方的老人。有時是鍩·幽光。溫和堅韌,指引前路的老人。
被視作後輩孩子,被許多師兄師姐照顧,那種溫馨的感覺,宛如真正的家庭,令伊恩都有些回憶起地球的老家,那個東方的國度,延疆的文化與那個國度有一些相似之處。
他在那裡知曉了‘異星火種’的真相,知曉了失落紀元的慘烈,知曉了亞空間的深邃無盡,甚至在延疆古老的封印之中,無數危機環繞之下,得到了自己第五能級的材料。
那大概是整個泰拉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頂座之血來源——幾乎不可能有人可以繞過封印和火種之神自己的力量,剝離頂座之血,但對於一位持有星神之禮的先知來說,無非就是輪迴試錯的次數罷了。
鍛靈匠和織命者都無法理解伊恩的所作所爲:“你剛纔運用的力量已經超過了第五能級的上限,無論那是什麼樣的以太,都會導致終焉的行動啊……你爲什麼不多等幾年,等到……”
“修復好屏障需要的時間太長了。”伊恩卻直接打斷道:“那需要數百上千年的時光,對於終焉和我而言只是一瞬,但是。”
他沉聲,用極致肅然的聲音道:“到那時,你們就都死了。”
“我無法接受,無法接受有人死在黎明的前夜,無論是誰,無論是敵是友。”
“至於終焉……終焉根本無法被規避,祂根本不是我們認知中的任何一種生物,祂就是‘宇宙終焉’的具象化,‘萬物終結’的奇點。”
伊恩側過頭,看向遠方搖籃之外的終焉,在成長至如今地步後,他終於能夠明白,終焉外側的那些扭曲的時空是什麼了。
那些是閉合類時曲線,是終焉‘宇宙終點’之力衍生而出的夢境。
就如伊恩最初猜測的那樣,終焉可以在時間線上行走,但這並不是因爲對方是單純的時間軸生命,而是因爲在宇宙的終末,整個無限大宇宙中所有的物質,都將會環繞一個‘軸’旋轉,整個宇宙的旋轉將時空扭曲成了一個極端的模樣,以至於時間都閉合了,形成了自然的‘環’。
那個軸心就是終焉的本體。
這種宇宙終焉的模樣,可以被稱之爲‘哥德爾宇宙形態’,時空旅行在那樣的條件下甚至都稱不上是奇蹟,而是一種必然的本能,終焉的碎片正是因爲攜有部分終焉的力量,故而周身有着無數閉合類時曲線。
任何靠近它的生物,只要沒有超越時空的力量,就會被直接傳送至其他時間線,甚至是直接傳送回‘終焉之時’,徹底迎接自己的毀滅。
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攔,規避終焉,因爲對方是從結局蔓延而來的終末,是隻能拖延無法阻擋的‘未來’。
對方之所以會在搖籃周邊等待,是因爲搖籃終究會毀滅,甚至可以說,泰拉搖籃在未來已經被終焉毀滅,所以終焉才無所謂地等待,因爲結局已經註定,祂並不在意人類這種只能順着時間軸行走的生物能多活幾萬年亦或是幾億年,祂不在乎,祂只需要等待就可以等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祂是超越時空,因果,甚至邏輯的‘終焉’。
——只要祂還存在,就必然會有‘結局’。
知曉這一點後,伊恩就明白,自己要做的絕對不是‘阻攔終焉’,這是星神集體都辦不到的事情。
他要做的,也不是逃避。
而是直面。“我要去與終焉戰鬥。”他道:“只有戰鬥,才能從無數種不可能中,找到奇蹟,締造出我想要的結局。”
“和終焉戰鬥?!天父祂們都失敗了啊!”這發言毫無疑問令兩位強者驚愕起來,而伊恩反問道:“所以就不能去戰鬥嗎?”
“因爲前人沒有辦到,所以後人也不能去探索未知嗎?”
“因爲前人失敗了,所以後人也絕對會失敗嗎?”
“沒有這個道理啊。”
“瘋子……”
已要徹底融入封印的鍛靈匠低聲喃喃道:“你究竟在想什麼……爲什麼我始終無法理解你,從一開始到現在……”
“你不需要理解。”
伊恩轉過身,他還要去封印其他泰拉強者:“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宇宙中的一支舞,而願望與夢想就是音樂,我知曉你們的欲求,故而能理解你們的一切。”
“而你們聽不見我的音樂,自然覺得我瘋了。”
“伊恩。”而織命者道出了最後的問題:“你究竟,看見了怎樣的未來?”
而伊恩看向遠方的宇宙真空,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很幸運,我什麼都沒看見。”
“我已經不再是先知了。”
白髮的先驅看向其他時空,看向自己的第二個目標。
恆遠之風,高木領主,阿薇麗雯·青葉。
自由而不願意受束縛的女子站在太陽與墨丘利星之間,被太陽風鼓盪的空洞時空中,感受着那些太陽風粒子的鼓動和流淌,不知爲何突然感覺到心緒非常寧靜。
就是這樣,不需要有其他的心靈,不需要自我的雜念,僅僅是身爲一種本應如此的力量,一種永恆不息的運動。
“你居然如此瞭解我?”她轉過頭,看向從時空中踏出的白髮年輕人:“這就是天父的力量嗎?你是見到過我的一切過去,所以才爲我選擇了這樣的未來?”
“不僅僅是過去。”伊恩道:“我亦見過你的未來,在無數種可能性中,我幫助過你,擊敗過你,殺死過你,取代過你。”
“是師徒也是養子,是兇手也是朋友,是夥伴也是敵人。”
“恆遠之風,如若說泰拉中的其他第五能級是以人之心駕馭神之力,那麼你就是天生契合神力的神之心,你身負的頂座之血‘倏忽之風’源自於‘世界樹飛船’中攜帶的火種之一‘人造恆星’,那根本就不是世界樹飛船的能源,而是一顆奇異的,所有人都未曾想過的巨型火種。”
“‘倏忽’是超新星爆發產生的負熵之風,在那裡有着奔流不息的風之靈,以以太消除剪應力,黏度與熱傳導三種物理量,以理想流體之軀,在光速的相對論時空中生活。”
“如此自由,如此飄逸的生命,墮落在堅固緩慢的塵世是多麼令人感到絕望,你和阿克塞爾的聯盟根本和國家的利益無關,因爲你們都是源自於光的生命,故而能理解他被束縛在泰拉的痛苦,你們是無言的知己。”
“你僅僅只是因爲血脈因緣的束縛想要幫助精靈,實際上早就對泰拉上的一切感到枯燥無趣,寧可成爲一股自由奔流的風,也不願作爲人而存在。”
“既然如此,就成爲環繞太陽,永恆不息的風吧,泰拉的恆星內部有着異常,天墜之時,天父的一部分墜入其中,締造出了一部分全新的太陽神鳥的同時,也攪亂了恆星的平衡,它將會在未來爆發數次足以摧毀地表的太陽脈衝風暴,我需要你在那時協助其他存在擋住這股風暴。”
“你在束縛我。”恆遠之風篤定道:“封印還說的這麼好聽。”
“這樣一來,你就是守護全泰拉,全精靈的大英雄了。”而伊恩聳了聳肩:“你會願意的。因爲自那之後,你就還清了自己誕生揹負的恩與債,你便真正自由了。”
“好。”阿薇麗雯·青葉的身軀在伊恩的力量下緩緩潰散,精靈的身形逐漸虛幻,融入了環繞太陽而行的潮流中,精靈的女領主露出了真摯的笑容:“這下我相信,在某個時空中,我們可能真的在某個時空中是朋友了。”
……
冥思海之主,結晶龍王,哥利特尼爾與自己的後輩,驚惶海之主,遠劍港締造者,弗爾斯緹在瑪爾斯星上並肩而行。
“馬上就要被封印了。”老結晶龍道:“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你就這麼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要被封印的事實?”湛藍色的結晶龍甩動尾巴,頗爲不爽道:“不反抗一下?”
“早就在五年前,伊恩·銀峰登臨星神的那一瞬,他的力量就能把我們所有龍和人都打包塞進太陽。”
哥利特尼爾垂下眸子注視着第五行星瑪爾斯星上乾燥的地表,平靜地回答道:“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他之所以不在那天那麼做,就是爲了尋覓一個儘可能完美的結局。”
“弗爾斯緹,他那時不那麼做,僅僅是因爲他在等待我們收拾手尾,等待我們將社會結構推進到‘不需要我們’也能存在的地步。”
“所以,纔是封印而不是擊潰。”
“你瞧,帝國的兩位第五能級早就已經離開了,卡洛斯前往龍島,阿萊格里婭放棄頂座之血,艾納還未成爲第五能級,他們就是因爲理解伊恩的寬容,所以才卡了一個漏洞,成爲了大地之上,唯一一個還持有頂座之血和完整第五能級傳承的帝國。”
“伊恩·銀峰需要一個統一的人類世界,這一次(時間線),他選擇了帝國作爲基礎。”
“……你看的還真開。”弗爾斯緹頗爲不爽地回過頭,看向遠方第四行星,也即是‘泰拉’:“雖然咱們不需要海洋,可把咱們扔到這種荒漠還是有點過分了。”
“不。”老結晶龍王緩緩道:“這裡只是‘現在’是荒漠。”
“但‘未來’就未必。”
“是的。”不知何時,伊恩一步跨出,已經來到了祂們的身側:“未來就未必。”
泰拉星系一共有十二顆星辰,其中太陽名爲‘天父’,而餘下十一顆都是行星。
第一行星墨丘利,第二行星阿芙洛,第三行星克瑞斯,第四行星泰拉,第五行星瑪爾斯,小行星帶,第六行星德烏斯,第七行星薩頓,第八行星克洛斯,第九行星維斯塔,第十行星墨提斯,第十一行星尼密斯(現破碎星核),其中適宜生存的只有泰拉。
但克瑞斯星和瑪爾斯星都有改造成適宜星球的潛力——適宜人類這種生物生存的潛力。
“哥利特尼爾陛下,感謝你那時伸出援手。”伊恩對老龍王微微行禮,爲新大陸之事道謝,然後他轉過頭,對下意識縮了頭的弗爾斯緹笑着道:“也感謝你那時候對我出手,讓我有理由展現力量。”
“這顆星球,我準備交付給你們。”
站立在瑪爾斯星赤紅色的岩石山峰上,伊恩平靜地環視整個星球的地表:“瑪爾斯星之所以不是宜居星球,就是因爲它沒有足夠強力的星球磁場和大氣層,哥利特尼爾陛下,您對星球磁場的和對生態的把握已經臻至完美,不愧是從前紀元文明時期一直生存至今的存在。”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爲了改造星球生態。”哥利特尼爾微微點頭,而伊恩也贊同道:“所以我認爲,由您來封印千星之獸實在是太大材小用,您被困在冥思海已經一千六百年了,您本應該是翱翔於星空,縱橫於星球上的環境改造中樞,所以我懇請您在這顆星球上沉睡,我將以您的身體爲中心,勾連平行時空,在這顆星球上締造出完整的磁場與氫氧,繼而締造出海洋。”
“在那之後,您就可以隨意地生活,隨意地生,隨意地死,您完成了您天生的使命,不再有任何人可以束縛您。”
“正是我的願望。”老結晶龍王六眸中閃動光輝,祂滿懷謝意道:“我答應您的委託。”
“說是懇請,說白了不還是封印……”在弗爾斯緹碎碎唸的時候,伊恩也轉過頭,對這位結晶龍王平靜道:“而你,弗爾斯緹,我需要你在適宜的時候甦醒,在瑪爾斯成爲一片海洋後,從泰拉的海洋文明火種中選出一部分適宜的,讓它們在這顆星球重整生態,方便未來數百年後乃至於千年後的星球移民。”
“你的任務很重,希望你能理解。”說到這裡,伊恩露出了微笑:“畢竟,如果你做的好的話……你就是這顆星球當之無愧的‘創世龍王’。”
“這不就是你一直以來的願望嗎?即便成就了第五能級,所有人傳頌的仍然是哥利特尼爾之名,也不是弗爾斯緹之名,明明老龍王是爲了你好,才讓你離開藍洞,而你卻耿耿於懷,覺得自己是被趕出家門。”
“不用擔心,如若說哥利特尼爾未來是無名,古老且自由的龍神,那麼你就是君臨這片海洋的有名之君王。”
伊恩離開了瑪爾斯星,在他離開時,這顆沉寂已久的星球內核開始隆隆旋轉,而被分至此地的以太憑空締造出了氫氧,降下了一場將會持續數百上千年,永遠不會斷絕的無根之雨。
……
“真不知道我爲什麼要和你們在一起。”
這是白寂的話,這位帝國總督坐在克瑞斯最高峰的山巔,砸着嘴抱怨道:“我一直都在安安分分當人,怎麼最後還是和你們這羣魔獸被分到一起。”
“啊?”
影魘怒了:“你XX的怎麼說話的?你也配當人?要是沒咱們在黑暗山脈隱隱給你撐腰,你覺得你那自治區總督的身份坐得穩嗎?”
“白寂的意思是,咱們的生態圈不一樣。”白渦道:“祂一個冰蝴蝶,就算要封印也得是維斯塔星那邊吧?克瑞斯這邊還挺熱的,咱們無所謂,祂肯定覺得不舒服。”
“至少大家都會被封印。”而荒野女士非常樂觀:“原本還以爲這銀峰先知會優待人類,沒想到是人是魔獸都一樣,雙輸,好誒!”
“唉。”白寂嘆了口氣,祂搖頭道:“都不對。克瑞斯再熱,極地也足夠冷,我只是在想,我原本都快要將冰風谷融入人類社會了,現在缺少了我,我的後裔們還能成爲人類的一員嗎?他們會被歧視嗎?他們會墮落爲魔獸,再次循環無趣的輪迴嗎?”
“不會。”伊恩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就如當初他突兀地來:“在我眼中,都是在泰拉上的智慧生命,就沒有什麼不同。”
“不用擔心,總督閣下,你的冰風谷仍然是自治區,艾納和依森嘉德都會保證你的後裔可以在奧法道途下平穩過渡至擬道,只要他們想要是人,就可以是人。”
“這樣嗎。”聽到這裡,面容姣好的白髮美人就放鬆了下來,躺在山巔的砂石上:“這樣的話,倒也能接受。”
“白寂的願望我很清楚,我能解決。”
話畢,伊恩轉過頭,看向荒野:“你也不用擔心,佛爾斯特堡壘諸國會保持自己原本的習俗,你留下的印記,我不會抹除,只是泰拉最好不要有一個以上的第五能級,所以請你多睡一會。”
“我能接受。”荒野女士打了個哈欠:“我早就困了,如果能安全沒有後顧之憂地睡一覺,那可真是令人安心。”
“你也別擔心。”伊恩看向白渦:“你和靈械教團還有溯冥教團的合作計劃有一部分就是我同意的,死後世界是一個超凡文明的必經之路,白渦文明的經驗很齊全,等到虛境徹底修復完成後,可能你休息不了多少時間,就得復甦遠程指導一下他們了。”
“放心好了,這顆星球就是留給你們繁衍復甦你們想要復甦的種族的,但是一定要記住,我能承受的永遠是‘所有智慧生命都是泰拉人’,如果日後有人想要培養出新的克瑞斯人,新的‘白渦人’,那我就會行絕滅之事。”
伊恩說到這裡,近乎於開玩笑,但言語間的血腥之氣四溢:“你不幹,有的是其他種族想幹,到時候別怪我沒說過。”
“……是。”白渦低下了頭,這位曾在人類社會中活躍的魔獸之王和白寂不一樣的地方在於,白寂想要成爲人,而祂意圖讓人類死後成爲一種新的白渦文明。
如若是自然的演變,伊恩並不會干涉,但白渦太想要復興自己的民族,這種執着和強行融合會讓兩個文明都失去自己的本質,這毫無意義,故而伊恩不會允許。
至於最後,影魘。
“就算是你,伊恩·銀峰。就算是你站在我面前,就算是你星神,我也一樣要說。”
陰影之王站立起身,他雖然被伊恩擊敗過,但卻從未缺少過直面伊恩的勇氣:“我只想要再現出純粹的影魘之民,不想和人類扯上半點關係。”
“這是創造主曾經允諾我們的,我們將會有一個可以重現文明安居樂業的樂園。創造主死去了,我知道不能苛求,但如果可以,我只想要保證文明的絕對獨立。”
“如若你是這麼想的。”
伊恩微微點頭:“那麼我能理解你,因爲這就是你的夢想。”
“不過你需要被封印的久一點。”
“等到未來,懷光主持的‘懷光之環’締造成功後,最後的最後,你再歸來吧,而在此之前,我需要你的力量,締造出聯通泰拉十一顆行星的亞空間陰影網道。”
“等到環鑄就完畢,十一顆行星都被拆解時,你就能從亞空間中歸來,重塑你純淨的影魘文明。”
……
第五能級中有許多知曉伊恩力量的存在,也有自己夢想的存在,他們面對伊恩超越他們想象的實力時已經放棄了抵抗,而如若有自己的夢想,也會敢於和伊恩討價還價。
但是,也有一部分人,其實並沒有自己的夢想——亦或是說,他們的夢想早就完成,故而面對伊恩的‘封印’,他們表現的非常放鬆。
“哈,我贏了。”
奈薩尼爾正在和斯普利特·索林下棋,健朗的老頭笑的眯起眼睛:“這麼多年你怎麼還不會下棋?咱們的計算力哪怕是硬算都能打個不分勝負吧?”
“不想算了。”索林大公側躺在泰拉第六行星德烏斯中第十六衛星提坦斯的冰層上,懶洋洋地推動眼前零下二百二十度的固態氧棋子:“我該乾的事都幹完了,本來打算等個永久退休,沒想到還得幹活。”
“你好歹幹了很多事。”第一軍團長有些羨慕道:“而我基本都在觀望,輪不到我出手呢。”
“得了吧。”索林大公揮手:“米卡埃爾當年離開十年,是誰給他打掩護,瞞過了阿克塞爾?”
“依森嘉德一路從北地跑到南疆,躲過的窺探和暗殺又是誰在處理首尾?”
“當年第一騎士他老人家滿帝國的亂跑,誰給他清理線索,誰讓他能在哈里森港養老?我怎麼記得,那時候不止我一個人在幹這活?”
說到這裡,索林大公嘆氣道:“如果不是希利亞德老師的去世太過出人預料,你是不是還打算等某天米卡埃爾舉起反旗時,你再推出一個第一騎士再現和一個年幼的‘伊奈迦’助勢?”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奈薩尼爾笑着說道,他垂下眸子,看向眼前的棋局,語氣變輕:“當老人都消失之後,我也沒力氣去規劃未來了。新時代就交給新人,我們就在這裡好好幹我們的就行了。”
“是吧,年輕人?別擔心,我知道你的要求,你要在德烏斯星上開採燃料,借用德烏斯星僅次於太陽的質量製造全新的超空間渦流設備,製造星間航道……這需要我和斯普利特的力量。”
“謝謝你,老人家。”有幽幽的聲音響起:“但不是現在。”
“先休息吧,等待醒來之時,便是屬於你們的世代。”
……
相較於之前那些多少還想要作出一番事業,所以願意等待屬於自己時代的人,還有不少原本支撐自己的國度就已經耗費了所有精力,甚至想着乾脆讓伊恩贏了得了的人。
“我願意前往虛境深處沉睡。”
蒼星,蛻蛹者和七城聯盟的老太太,持有‘山海之印’第五能級正在亞空間喝茶。以他們的力量,用靈能製造出虛假的茶簡直輕而易舉,而當伊恩坐進四面桌剩下的最後一個座位時,蒼星側過頭,允諾道:“但我希望‘蒼星’那能留下一個端口,讓我看看未來泰拉新文明在虛境的發展。”
“我也是。”和蒼星一樣,蛻蛹者早就在屬於伊恩的盟友陣營,隱約明白伊恩真正的想法:“如果你失敗了,我也想看看我是怎麼死的。”
“都可以。”伊恩自無不可,他側過頭,看向同樣一臉平和的老太太,七山之母,坎塔夫人:“夫人,你說你不想要未來的永生……這又是爲何?”
“年輕人。”有着淺褐色捲髮的老太太放下茶杯,笑道:“我知道,你對我們這些老人家很好,我們的確被頂座之血消耗了太多壽命,故而每一人都早衰而亡,你希望通過封印調和我們的生命本質,繼而讓我們可以延長壽命,直到未來——那個所有人都可以長久安穩和平生活的新世界到來。”
“到那時,我們就可以享受平和的一世,並且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引領人類發展壯大。”
“但很可惜。”老婦人指了指自己:“我持有的山海之印,乃是光界在虛境中的投射,是光界的陰影,在你已經得到了光界控制權的現在,我本來就辦不到什麼事。”
“而我也只是一個平庸的人,七城聯盟是帝國的附庸,平衡環靜謐海陣營力量的勢力,我沒有經驗,亦沒有能力去引領人類前進。所以,我想,不如算了吧。”
“讓我以普通人的身份回去,等到我命定的死亡。”
伊恩沉默地聆聽着。他知道坎塔夫人的真實想法——她所有的親人和朋友幾乎都已經死去,她那個時代的強者也大多隕落,她見到了大世的結尾,且對新世界並無好奇之心,只想要守住自己最後能看見的一切。
“好。”最後,伊恩道:“那麼稍後我會送您回科拉湖,希望您能幸福。”
“真古怪。”老人在傳送離開前,還有些疑惑地看向伊恩:“你居然知道我想要回科拉湖旁邊的小屋?這個秘密……我誰都沒告訴。”
——那當然。伊恩心想。他當初在七城聯盟冒險的那幾世也算是成爲了老太太的繼承人,順着老太太的心意在七城聯盟狠狠地圖圖了那羣蟲豸一樣的七城貴族,殺的神清氣爽,自然知曉坎塔夫人就是在科拉湖畔與自己的丈夫定情。
隨着連年戰爭,還有七城聯盟內部的混亂暗殺,所有人都離開了,最後只剩下坎塔夫人一人,最後還是伊恩將老人家的光塵之骸撒入科拉湖。
坎塔夫人不願意前往未來,那麼他會給予她所想要的結局。
……
蒼天王庭翖侯,蓋歐恩向伊恩發起了反抗,伊恩給了他一拳,將其轟入克洛斯星的冰封內核。
出來後滿臉血的蓋歐恩只有一個問題。
“我家大可汗怎麼沒來?”他極其不滿:“我被封印無所謂,我家可汗一定也要和我一起被封印!”
就算是伊恩也被這句話弄得愣住了:“我記得你們關係不壞啊,如果不是你支持貢塔熙莫爾,他也當不了新大可汗。”
“就是關係不壞纔要拉他一起,共富貴,同患難啊!”
“他大概率來不了了。”伊恩拉了個光幕,陪蓋歐恩一起看貢塔和伽珥的決鬥,目前看來是貢塔佔上風,雙方打的渾身是血,非常B級片:“他們戰鬥都這麼掏心掏肺的嗎?”
“這就是咱們王庭人服大可汗一家的原因,真不是蓋的,比太陽神鳥打半天都是光污染好多了,夠勁!”
蓋歐恩又看了一會,不禁奇道:“這不明顯他佔優嗎?他還會輸給小伽珥不成?”
“假如是伽珥沒在我這特訓過的話,的確打不過。”伊恩擡起眉頭:“但伽珥在我先驅空間這邊的戰鬥水平是最優的S級,偶爾能打贏我的妖精化身。他現在只用蒼天王庭的技術,從我這裡學的還沒用呢。”
蓋歐恩目瞪口呆:“還有這種東西?那我封印結束後能不能也去學學?”
“可以。”伊恩點點頭:“但別忘記你的任務——克洛斯星是一顆被天墜之力攪亂了環境,冰封坍塌的前氣態巨星,你要做的就是在封印期間恢復這顆星球的原本狀態,承擔起‘薩頓’原本的職責。”
“那薩頓星呢?”
“薩頓星我別有用處。”
“行吧。”蓋歐恩打不過伊恩,自然沒別的話,但他看向光幕,還是有些奇怪:“你爲何要留下帝國之外的其他第五能級頂座之血?你不是說一個文明,前期最好只有一個第五能級嗎?”
伊恩看向光幕,微笑道:“艾納和伽珥都是我先驅空間的自己人,雖然我說要整統一人類文明,但內部沒有競爭也沒辦法進步,帝國和蒼天王庭的對立挺好的。”
“以後就左手打右手,用奧運會作爲競爭方式吧。”
……
九寒聯盟的祭主接受了伊恩的條件——他將在維斯塔星這顆貧瘠的沙之星上被封印,作爲全泰拉所有‘惡魔’的封印點,乃是看守囚籠,既是囚犯也是獄卒的獄卒。
而作爲條件,伊恩將會在泰拉豎起他的圖騰,爲他嘗試第六能級做準備。
“凡塵瑣事,我早已毫不在意。”這位老人用羨慕但不嫉妒的目光注視着伊恩的眸子:“我只是想要看見你能看見的事物,無論是未來,過去,還是勇氣。”
“過去和未來,您終能看見。”而伊恩微微搖頭:“唯獨勇氣,您有您自己的勇氣,和我看見的絕不相同。”
……
“我知道你們的願望。”伊恩直接了當地對想要對自己動手的鯨歌崖夫婦道:“你們爲了融合血脈,締造出全新的第五能級血脈,生育了十幾個孩子,卻絕大部分血脈衝突死亡,只有幾個能活過十歲,卻還是死於基因崩潰。”
“復活他們的方法的確有,但這不是現在的我能給出的允諾,哪怕是永動機也辦不到你們這麼複雜的願望,不談你們打不過我,就算真的打過了我,你們也辦不到小範圍時光逆流。”
“所以我只能和你們立約,如若有一天,我有能力辦到這件事,而你們完成了我給你們的任務,統籌了墨提斯的所有真龍古基地,建立起一個完善的環氣態巨星生態圈,那麼我就會出手,爲你們復活你們的孩子。”
有愛的人總是容易妥協,伊恩倒是不覺得復活那些孩子有什麼違背倫理道德的,反正到那個時候,以他的力量,肯定誰都可以復活,只要能完成任務,復活自己所愛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先驅空間就應該幹這種事,他可不喜歡遺憾。
……
“你不會被封印。”
當造物之錘,魂淵鍛者,磐羅斯·堅盾聽到這句話時,他疑惑地擡起頭:“這是我借深空穿梭器給你而得的報酬?”
“哈。”伊恩道:“你想錯了,這代表你是我朋友,而我的朋友,要承受的重負就越多。”
“你不會被封印,磐羅斯,你的血脈融合的挺好,稍微給你調整一下,你就能活個幾千年幾萬年,到那時,技術進步,你活的時間就更長了。”
“但是作爲這個世界上對應用技術最熟悉的人,我不可能真的讓你在泰拉上游蕩幾千年,這太浪費了,所以我打算拜託你和懷光聯手,在泰拉軌道上建造‘信標’。”
“未來永動機釋放以太,以及建造‘靜謐之環’的星標。”
“如何,磐羅斯?”
如此說道,伊恩看見了矮人心動的表情:“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造物者,你想不想日後成爲文明的傳說,泰拉的神話史詩……告訴所有人,‘靜謐之環’的地基是我們矮人主持鑄造的?”
“環之創主,大鑄造者,磐羅斯·堅盾。這個稱號如何?”
“別我們矮人,你這個白之民。”擡起頭,磐羅斯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行吧,我幹了。”
……
好解決的人都解決了,伊恩來到了搖籃的邊緣,創口前方。
在這裡,最不好解決的那個人,大圖書館的守護者凝聚出了人形,站在虛空之中,凝視着創口彼端的終焉。
“你知道我其實不喜歡戰鬥。”
守護者道:“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伊恩。告訴我這一切的真相,如果可以,帶上我的一隻眼睛前往外面,無論你囑咐什麼,我都會辦到。”
“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而是稍後。”
伊恩伸出手,將大守護者的納米核心本體縮小,放在肩膀上:“如若說磐羅斯是靜謐之環的奠基者,那麼你就是我預想中環自我調節的最佳仲裁者。”
“但我知道,這個世界最聰明靈魂的集合體不會答應這個過分的請求,他們寧肯死也要與我戰鬥,所以我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大守護者,你體內的靈魂每隔一段時間就可以選出一個,通過先驅空間鏈接我的視野,到那時,無論我身處何方,你都可以通過我看見遠方的景色。”
大守護者答應了。
……
【結果你並沒有戰鬥多少次】
當伊恩回到龍島時,四大龍王,亡山龍王,卡洛斯,妖精女皇還有四大正教的第五能級已經在這裡等待了。
這些都是‘不需要被封印’,亦或是說,還有大事需要做的第五能級。
聽見伊恩的講述,極風龍王頗爲意外地評價道:【聽你說的,他們似乎都很好說話的樣子】
“因爲他們打不過我。”伊恩搖搖頭:“當他們看見延疆的封印都拿我沒辦法時,他們就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就算是這樣,他們也是驕傲的第五能級】
鎮星龍王感慨道:【和他們交流最累了,哪怕是言語稍微有點不對,說不定就是要打一場的前奏,我倒是不介意,但卻很好奇,伊恩你是怎麼辦到】
“很簡單,我給了他們願意去做的事情。”
伊恩環視在場的衆多第五能級,輕聲笑道:“如若說生命就是一次起舞,那麼無論是誰都想要在自己最合適的舞臺,最激昂的時刻起舞。”
“原本的泰拉,太過喧囂吵鬧,誰都無法辦到自己想要辦到的事,而我可以給他們。”
“就像是現在這樣,我們要完成最後的兩個工作,兩個足以讓諸位心甘情願幫助我的‘舞臺’與‘音樂’。”
“封印千星之獸。”
“以及,解決龍島封印中的‘終焉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