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演武定在了十天之後。至少,軍方要安排人進京,這還需要時間。
倉泰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彷彿也沒有人徵求他的意見。在北都,暗城區新軍雖然一戰成名,可在幾方勢力面前,還不夠看。林若塵追殺風白翎,能不能活着回來,還是個未知之數,陳風重傷,顯然無法參與此戰。可能在北都豪族眼中,暗城區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罷了。
倉泰有些鬱悶,更多的卻是壓力。
有師父在時,什麼都不需要他擔心,可現在,整個暗城區突然變成了他做主,畢竟還是個孩子,他突然覺得身上的擔子,幾乎要將他壓垮。
從他認識林若塵那一天,在倉泰的眼中,師父就是無所不能的。他既不想墮了師父的名頭,卻又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做。
恍恍惚惚地走回暗城區,他甚至沒有想明白,暗城區這二十個名額,到底該怎麼選撥。
倉泰並不知道,現在的林若塵,也同樣是險象環生!
密林之中,林若塵和風白翎兩個人,已經糾纏了幾個小時。
這不是簡單的追逐,而是生死一線的相互襲殺,就像在刀尖上跳舞,隨時都會付出自己的生命。
即便是對已經代表着武師巔峰的兩人,對體能的消耗,也是巨大的。每一刻,都繃緊了神經,全身的肌肉不曾放鬆過一瞬。到了現在,已經是不死不休,誰也不敢有貿然停手逃脫的想法。
林若塵俯身在一個巨大的樹杈上,拼命壓制住自己的喘息聲,肺部如同火燒一樣,火辣辣地疼。早已經超過了體能的極限,他現在的力量和反應速度,都有了大幅度的下降。可他知道,風白翎並不會比他好到哪裡去。
超過三十次的相互襲殺,讓兩個人更加了解彼此的實力。
林若塵至少已經有三處傷痕,尤其是右大腿外側,傷口外翻,這是一次襲殺中,風白翎近身一記匕首偷襲留下的,因爲連環追逐,始終都沒有結痂癒合的機會。
傷口處泛白,已經沒有鮮血流出,可林若塵知道,這處傷是致命的。因爲對風白翎這樣的高手而言,沒有及時處理的傷口散發的血腥氣,就是如同GPS定位一般準確的指引。換句話說,林若塵已經無法真正做出偷襲刺殺!
林若塵不會退,他已經感覺到,兩人的實力差距,因爲彼此的受傷,漸漸縮小!
風白翎廝殺半生,可林若塵在這種襲殺戰中,更加如魚得水。
腦部芯片中的那個少年,一直都生存在這樣的環境中,他的經驗,絲毫不差地傳遞給了林若塵。
之所以敢追殺上來,無視風白翎和自己之間巨大的境界差別,林若塵就是斷定了,真到了這種危機四伏的境地,風白翎的經驗,不及他!
風白翎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二十來歲的小子,竟然能夠堅持到現在!
彷彿他每一次的襲殺,都在林若塵的預料之中,那個小子設計的反殺精巧而凌厲,幾乎要了他的命。低頭看去,胸前衣襟碎裂,已到半尺長的傷口劃過,現在想起來,風白翎都不由得一陣後怕!
只差那麼十分之一秒,他就會被林若塵一刀斷魂!
這個小子,越來越恐怖。風白翎完全把他放在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水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兩個人的神魂都不敢放出,就憑藉着聽力、嗅覺、視力判斷,因爲他們早已明白,這一場格殺,將曠日持久。誰的神魂堅持不住,誰就會丟掉自己的性命。
風白翎停下腳步,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飄進他的鼻孔。他確信林若塵就在附近!
一片落葉隨風飄下,血腥味沒來由的加重。風白翎彷彿感覺到一絲殺氣,若有若無地掃過自己的脖頸。
身形沖天而起,風白翎空中側身,右手食中二指間捏着一個薄薄的刀片,朝頭頂的虛空中劃去!
不用擡頭,腳下突然多了一團陰影,林若塵依然是從天而降。
這種突襲不是一次兩次了,風白翎早已做了完全的準備。
一滴鮮血滑落,帶着些許溫熱。
風白翎心中一喜,可迅速皺起了眉頭。什麼都沒有!想象中凌厲的殺招,破空而至的敵人,什麼都沒有!彷彿那陰影和鮮血,都是幻象。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風白翎只覺得早已積蓄的大勢,空空蕩蕩,無處宣泄,胸口陣陣的煩悶。
刀片橫掃,風白翎終於擡起頭來。一段樹枝帶着茂密的枯葉,被刀片擊碎,嘩啦啦作響。
他在哪裡?
空中無法借力,風白翎身體升到最高點後,擰腰發力,朝後側墜下。
他不敢用腳點樹幹,胸口的那一刀,就是林若塵之前藏身樹幹上的大洞,趁他借樹幹轉勢之時,刺殺得手。
單腳已然點到地面,風白翎突然覺得不對!
腳下的陰影,根本沒有隨着樹枝被碎斬而消失!他還在上面!
風白羽只覺得囟門之上一陣酥麻,來不及多想,使一記鐵板橋,折身便倒,空中兩條腿已經挑起,如剪刀一般,朝上便撩。
這就是高手的反應。
一根大臂粗細的樹枝,飛點向風白翎剛剛站立的位置,樹葉間偶爾閃爍過一道寒光。
林若塵藏身在枝葉之後,風白翎幾乎已經嗅到了那柄斬龍的味道!
風白翎的眼角閃爍着寒光。不知道多少次了,都是一擊便退,永遠不給他留下充裕的反擊時間。風白羽甚至覺得,這小子是個天生的刺客!
可這次不同,或許林若塵晃了他一記,搶了上風,但兩人的距離有點遠,給了風白翎充足的反應時間。
或許那小子也累了,已經沒有之前的速度了!那就不要再想逃脫了!
腳尖繃住樹枝的頂端,一纏一擰,樹枝高速旋轉,風白翎倒下的上身借勢彈起,空中身體幾乎折成一個直角,右手的刀片甩手射出!
“喝!”
炸雷一般的聲音響起,林若塵凌空撲到,斬龍寶刀攜天地之威,如泰山壓頂!
一切設置的詭詐之後,是大勢凌天的碾壓。
林若塵根本就沒有想過偷襲,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要給風白翎留下一個假象,正是要藉此搶佔先手,一戰而定!
因爲林若塵已經沒有體力了,如果還不爆發一戰,恐怕連逃亡都不可能。
這一戰,他已經設計了許久,之前連續偷襲,正是要掩蓋他真正的目的,確保搶住這個先手。
境界的差距,讓林若塵幾乎沒有搶佔過什麼先手,風白翎總是後手立勢,轉眼之間便扭轉戰局。從進入密林開始,每一次交鋒,逃跑的都是林若塵。
現在的局面,是最好的一次。
風白翎尚在空中,林若塵長刀斬下,蓄勢已久,先手之威終於搶在手中!
風雷聲席捲而至,風白翎左手在髮髻間一抽,一根只有五寸來長的短棍握在手中,迎面砸下。
五寸短棍,留在手掌之外的,只有不到兩寸,宛如握着一個沒有刀身的刀柄。
斬龍長刀和短棍撞在一起,火花四濺!
風白翎也是藝高人膽大,這一棍只要再差個兩寸,鋒利的刀刃將會切斷他的五指。
一刀雖然被架下,可林若塵是從空中撲下,風白翎空中擰腰折身,力量不可能發透,被這一刀,砸落在地面!
脊背一沾地面,風白翎就地翻滾,朝一側讓開,雙腳一扒地面,挺身而起。
這一刀幾乎擦着他的後背斬下,將地面裂開一條兩三寸寬的裂紋!
林若塵不等身體落地,空中翻身,雙腿帶起風聲,一記蛇尾鞭,砸向風白翎!
大蟒翻身,也只有在這種高速衝擊之下,才更顯威勢。
這一鞭,幾乎凝聚了林若塵全身的力量,呼嘯有聲。
只要搶佔住先手,林若塵霸道、兇悍,一改之前的陰冷詭詐。
風白翎剛剛挺身而起,正好是背對林若塵。林若塵的蛇尾鞭已經砸到,萬般無奈,連轉身都來不及,只好雙肩聳起,肌肉翻滾上肩,弓箭步撐起,側身送肩,硬接了這一鞭。
“啪!”
風白翎上半身的布袍碎裂,一口鮮血張口噴出!
林若塵弧形用勁,五勁齊發,終於重創了風白翎。
風白翎不敢回頭,單膝一砸地面,體內的氣血瞬間炸散,如利箭一般,朝前射出,只是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風白翎,休走!”
神魂裹挾聲波,衝進風白翎的耳中。
風白翎耳中嗡嗡作響,腳下卻沒有絲毫的凝滯。這聲打之術,可不是僅憑力量就能夠掌握的。林若塵只是凝聲成線,別說和公孫若離相比,就算和死去的許仲友比,肯定也不是一個檔次。
風白翎感受到身後凌厲的殺氣,終究沒有沒敢回頭。
他不能理解爲什麼林若塵如此強悍,但至少,他暫時需要退卻,來重整旗鼓。
林若塵重重地躺倒在地面之上,四肢攤開,大口的喘氣!
這是一次拿命做賭注的博弈!一刀一鞭,已經消耗盡了他最後一絲力量,現在的林若塵,標準的強弩之末,只要風白翎回頭,林若塵死無葬身之地!
可風白翎在神魂鎮壓之下,卻始終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