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這邊沉默着,白玉蘭在那邊大氣也不敢出,提着一口氣靜等林母的回答與看法。
林母在房間裡靜默了一會兒,從最初的覺得不可思議,到後來的覺得這還真是找了一個“麻煩事”,到最後,又想開了。
嘆了口氣,林母張口,話中佈滿唏噓:“這……少峰也是個可憐孩子,既然你們在他父母生前答應了,咱家,也不會虧待這個孩子的。”
白玉蘭聽了林母的話,知道母親這算是這事兒就這樣過去了,自己提着的心也放了下來,但又想到少予,連忙張口:“媽,少予來美國的事,你再幫我勸勸!”
想林母在公司也是說一不二,滿是威嚴的莫總,何時做過出爾反爾的事?已經答應孫子的事,這回沒辦成不說,還要反過來勸說,直讓林母深感“丟臉”。
“玉蘭啊……”林母語氣深沉,白玉蘭聽得又是心裡一驚,趕忙答道:“媽,怎麼了?”
“少予去美國這件事,還是你們當爸媽的親自說比較好。”
林母丟下這句話,便不再出聲,半晌過去,白玉蘭那邊兒才輕輕答道:“我知道了,媽,等少予放假了,我會給他說的。”
通話結束,白玉蘭本就坐在窗邊兒,上午不算濃重的日光投射過來,彷彿無聲的便掃開了一片陰霾,但白玉蘭閉上眼,心中卻是微微的冰冷。
今天說的話太多,不覺中記憶就被拉開。
她想起那秀美的女子抱着白胖的嬰兒,笑靨如花,眉眼間還是少女的天真。
她想到,怎麼把那孩子抱出醫院,做了多少疏通最後才送回中國老家。
白玉蘭睜眼,看向窗外,夏花開的正是絢爛,她卻跟看到什麼似的,緩緩張口,眼中無悲無喜。
“花音,我算是,不欠你什麼了。”美國時間,晚上五點——
林沐陽帶着已經顯懷的妻子去參加伯明翰這個洋鬼子舉辦的晚宴,對方是他們林家對外發展的重要客戶之一,其實本來考慮白玉蘭在家養胎比較好,但白玉蘭在公司的職位也說明,她若挺着肚子還來,那也表示出了他們林家實打實的誠意。
果然,看見白玉蘭微微挺着肚子還來參加宴會,伯明翰很是高興,覺得自己深受重視,等宴會開始了,便主動帶着林沐陽去和宴會上的其他“洋鬼子”名流周旋認識。
白玉蘭畢竟挺着肚子,這個時候再跟着丈夫一起去“談生意”就不太合適了。
她示意丈夫不用管她,畢竟都是名流上層,舉止得體優雅,她也不會磕着碰着什麼的。
林沐陽雖不放心,但想了想也是,還是丟下妻子和伯明翰一塊,藉機去認識他們的“潛在客戶”,不得不說,伯明翰身價雄厚,這次確實請來了很多難得約到,甚至他們平時根本沒有資格見到的人物。
丈夫走了有一會兒,白玉蘭覺得有些餓了,便去自助餐區,那兒基本上就沒人,來這的根本就沒有是奔着吃的來的,看着滿桌的珍饈,卻無人問津,還真是浪費。
拿着盤子夾了一些精緻可口的甜點,白玉蘭決定先墊墊肚子,回家了再吃主食,夾好後轉身,卻聽到小孩子吵鬧的聲音。
這場晚宴,帶小孩來的其實有好幾家,而且好幾個都是正值又跑又跳,惹事不斷的那個年齡的熊孩子。
等白玉蘭注意到,已經晚了,兩個男孩一前一後看起來是在追打,直愣愣的衝着端着盤子的白玉蘭衝了過來,大概熊、孩,子、們、平常沒少幹在宴會上橫衝直撞的事,應該是看見白玉蘭了,卻根本沒有改變方向的打算。
白玉蘭不打算被撞,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卻是沒有時間給她躲開了。
千鈞一髮之刻,兩隻白嫩嫩的手臂伸出,狠狠的推向了撞過來的小男孩,那男孩往後一退,又撞向後邊的夥伴,倆人疊一塊蹲了個屁股蹲。
白玉蘭鬆了一口氣,背上已經是密密麻麻的一層冷汗,她低頭,看到一個穿着黑色小禮裙的,小女孩。
真是一個小女孩,看起來估計只有十歲左右,黑色捲曲的頭髮披散着直到腰際,這女孩楊頭,對着白玉蘭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也讓白玉蘭看清了女孩的樣貌。
沒有西方人過於深邃而失了精緻的面部,也沒有亞洲人偏平面的五官,那是一種介於兩者間的恰到好處。
白瓷般的肌膚,雪白雪白的,眼睛是和頭髮一樣的墨黑,很大,眼珠子黑漆漆的,然後是挺翹的鼻子,殷紅的小嘴,精緻的眉眼,這女孩,就跟瓷娃娃般美麗精緻。
白玉蘭還沒來得急道謝,地上倆熊孩子先爬了起來,皆是棕發碧眼,並且惡人先告狀的用英語惡狠狠的質問這女孩。
女孩聲音還是稚嫩,但就是讓人聽出了清冷的意味。
“無禮而粗魯,愚蠢而惹人厭煩,你們沒有看到這位夫人懷着身孕麼?眼能目視,卻又如同虛設,知人言卻不知禮義何在!”(請自動代換爲英語/(ㄒoㄒ)/~)
女孩冷冷的說着,然後動作極其優雅的從腰間抽出一條手帕,白玉蘭包括被說懵的兩個小男孩一愣一愣的看着這女孩,用緩慢的動作擦拭着自己的手,非常仔細,包括手指和手縫。
擦完,女孩看着兩個男孩揚了揚自己的手:“剛纔這兩隻手碰到你們了。”
言語之間鄙視之意盡顯,話畢,手帕被扔到了地上。
兩個男孩年齡確實不大,看起來比女孩還小了兩三歲,估計第一次受到如此令人“震驚”的對待,眼含着淚水跑開了,還不忘丟下一句“你等着瞧!”
白玉蘭也被深深的震驚了,她第一次覺得,如果孩子養成這樣,也挺……令人佩服的!
“夫人,你沒事吧?”
女孩再開口,已是一張笑臉,眼中還隱隱帶着關切,讓人只覺這孩子是在真心實意的關心着你,心中一陣淡淡的感動流過。
“謝謝你,我沒什麼大礙。”白玉蘭用英語回到,那女孩卻是猶猶豫豫的用英語問道:“夫人,你是中國人麼?”
白玉蘭沒多想,點頭承認,接下來只聽這女孩再張口,字正腔圓,一口中國話極其流利。
“呀!真好!”女孩笑彎了眼,“我的祖母也是中國人呢!”
不同於剛纔的優雅得體,冷貴高豔,女孩此時的表情竟是孩子氣,看着很是天真可愛。
白玉蘭在美國,本就是更能體會到見到中國人,聽到中國話的親切與好感,雖然這女孩只是八分之一的中國血統,但也抵擋不住她此刻源源不斷的好感,與母愛的爆發。
“怪不得你長得這麼秀氣可愛,原來是混血兒。”
白玉蘭語氣輕柔,眼中也是寵愛的神色:“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一個人在這兒?沒有長輩跟着麼?”
女孩眨眨那雙大眼睛,臉上掛着小孩特有的,那種微微有些散漫,不在乎的表情,嘟起小嘴抱怨道:“叔叔和哥哥在那邊,還有很多其他叔叔阿姨,他們一聊起來好無聊啊,我就一個人跑到這邊了。”
小女孩是在抱怨,但看着也是十分的可愛,讓人心生親近,只覺這孩子心思單純,天真無暇,全然……讓人忘了她剛纔那“高貴冷豔”的舉動。
白玉蘭也忘了,臉上失笑。這種半商務性質的宴會會聊什麼,她自己當然清楚,便想怪不得這孩子一個人跑了過來。
“阿姨~”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盯着白玉蘭微微凸起的肚子,“小寶寶多大了?男孩女孩啊?”
白玉蘭當然不會覺得這孩子盯着自己肚子沒禮貌,而且提起孩子她也很高興。
“小寶寶快四個月了,是個小弟弟。”
白玉蘭揚起嘴角,可以感知到她對肚子裡的,這個未出世的孩子的疼寵與期待,小女孩也感覺的到,她那長而捲翹的睫毛微微垂下,遮住了眼中一絲一閃而過的暗淡,和幾分,戾色。
“真好啊,是個小弟弟呢,我也想要個弟弟和妹妹!”
女孩又微微嘟起嘴,自言自語道:“哥哥什麼的好討厭,只會欺負我!”
這樣說着,小女孩又跟想起了什麼,擡起頭問白玉蘭:“阿姨,小寶寶有沒有哥哥?哥哥什麼的好討厭啊!”
小孩的話語更加讓白玉蘭覺得這孩子天真無暇,便一一作答:“小寶寶有兩個哥哥呢,不過他們不會欺負小寶寶的,一個十二歲,一個快六歲了,都很懂事,會照顧好弟弟的。”
女孩聽了,那雙大眼睛中是明晃晃的的羨慕,就差再說“我怎麼沒有這麼好的哥哥”。
“小姐。”
一道聲音插了進來,白玉蘭和小女孩看向說話的人,一身黑色西服,黑色領結,滿頭銀絲梳理的一絲不苟,但卻是中年人的面容和完全西方的長相。
“克萊爾?”
女孩換回英語,那人對着白玉蘭和女孩都微微躬身,動作也是有種一絲不苟的嚴謹感。
“我的管家。”女孩對白玉蘭解釋。
“小姐,老爺讓您現在過去。”
女孩點點頭,對白玉蘭告別:“阿姨,下回有機會再見!”
白玉蘭也揮手告別,等女孩消失在視線中,纔想起她根本不知道這孩子的名字,更不論身世背景,怎麼下回見?
回想起女孩精緻的面容,白玉蘭更是後知後覺的覺得有些眼熟,但又完全肯定,她確實今天第一次見到這孩子,遂也不再多想。
克萊爾跟在小女孩身後,臉上神色恭敬,前方几位穿着低調華麗的幾位正在相談甚歡,克萊爾上前:“老爺,小姐過來了。”
這位老爺頭髮銀灰,統一的梳到後方,露出一個大腦門,一張西方中年人的面孔,說不上俊朗,只是那雙灰色的眼中有一股相當內斂的氣勢。
他見小女孩來了,露出一個愉悅的笑容:“伊麗莎白你總算來了,剛纔你跑哪裡了?”
“看見了一位故人。”伊麗莎白語調頗爲愉悅輕鬆的答道,另一側,一個和伊麗莎白一般大的男孩被男人推出:“蘭斯洛特,你應該多照顧你妹妹,而不是總跟在我身旁。”
這個男孩與伊麗莎白一般大,此刻被推出來與妹妹站在一起,他仰起臉不滿的回道:“明明是叔叔你只帶着伊麗莎白不帶着我,這次宴會還是媽媽把我硬塞給你的!”
男孩揚起了臉,露出了面容,他說的話頗爲無禮,但在場的衆人除了伊麗莎白和她叔叔依舊,其他人都愣住了,這男孩長了一張漂亮的面孔,淺金色的碎髮,茶金色的瞳,白皙的肌膚,五官的每一處都如同上帝細細雕琢過一般。
這般出色的長相,將本也是很好看的伊麗莎白襯得普通起來,很難讓人相信他們是兄妹。
奧古斯特家族的那對兒,雙生子。
“上帝啊!這孩子一定是天使的化身吧!”
有人低聲發出感慨,伊麗莎白的叔叔似乎很滿意衆人對侄子的反應,哈哈大笑起來:“蘭斯洛特,你說什麼傻話呢,誰會不疼愛你呢?”
“可你——”蘭斯洛特張嘴反駁,衆人卻一言一語把他的話淹沒,都帶着笑恭維道。
“瑪蒙先生,你竟然有一個這麼可愛的侄子,平常你只帶着伊麗莎白,我們都沒見過蘭斯洛特。”
“也是,這麼可愛的孩子當然放在家裡好好‘珍藏’,哈哈哈!”
還有人回答瑪蒙的笑問:“就是啊,這麼可愛的孩子誰會不疼愛呢!”
蘭斯洛特也聽見這句話,氣的鼓起了腮幫子,他就是能感覺到,瑪蒙叔叔真心不怎麼重視他,也談不上什麼疼愛,還有——
蘭斯洛特瞪向伊麗莎白,他異卵同生的雙生妹妹。
伊麗莎白感覺到哥哥的目光,回了過去,一個漫不經心的、滿是忽視的笑,蘭斯洛特聽見伊麗莎白說:“你也不過,只有這張臉罷了。”
蘭斯洛特聽見氣的只想撲過去,但礙於臉面只能忍着氣。
伊麗莎白見狀,又輕輕的說:“傻瓜。”
怎麼可能只有這張臉呢?你還有父母的寵愛,家族的厚望,甚至是下一任的繼承者,真正一無所有的,從來就只是我罷了。
真是個,傻瓜。
蘭斯洛特聽見那句傻瓜,氣的拳頭都握緊了,他感覺他快忍不住了!
忍不住也要忍,瑪蒙接下來又把兄妹倆往外推,這幾位也都是世家的重要人員,他們也很樂意認識,不出意外,這兩個孩子將有一個會是奧古斯特家族繼任者。
伊麗莎白言辭舉止得體,蘭斯洛特比對着差了不知幾層,一看便是在家裡被寵壞了,可是衆人還是忍不住把讚美之詞送給這個男孩,女孩無意識的被忽略。
但女孩好像也不在意,想一想,大概是,她早已習以爲常。
有蘭斯洛特的地方,她就像一個襯托者。
回程的路上,伊麗莎白和叔叔坐在同一輛車上。
“他確實只有一張臉。”伊麗莎白冷冷的說,“母親想讓他跟着叔叔雪事,但他除了發脾氣還會什麼?”
“克里斯汀。”
瑪蒙張嘴,喊得是伊麗莎白的大名,伊麗莎白全名克里斯汀·伊麗莎白·奧古斯特。但是小女孩很是崇敬英國曆史上嫁給愛德華國王的那個平民王妃,也叫做伊麗莎白,那是她的學習對象,她便喜歡別人叫她伊麗莎白,而非克里斯汀。
凡人亦稱王。
伊麗莎白閉嘴,瑪蒙慢悠悠的說:“蘭斯洛特除了那張臉,他還有着奧古斯特下任繼承人的身份。”
“我也有。”伊麗莎白冷靜的陳述。
“可他還有那張臉。”瑪蒙發出低低的笑聲,“那張臉讓父母更寵愛他,而忽視你,你說的對,他有那張臉,可你有什麼?”
伊麗莎白無語對答。
“對了,中途你去幹什麼了?”
瑪蒙不在深問,換了問題。
“白玉蘭,林氏美國分公司的首席總監,丈夫林沐陽,首席執行官。”
瑪蒙笑而不語,示意女孩繼續說。
“這對兒夫婦是威廉生前認識的人,調查來看好像不是什麼至親好友,但是威廉的妻子,傅花音,和白玉蘭是大學的同寢室室友。”
伊麗莎白冷冷的說着,勾起嘴角:“室友呢,關係應該很好嘍!”
瑪蒙示意繼續。
“很巧的是——”伊麗莎白眯起眼,“白玉蘭的第二個孩子,快要六歲了。”
聽到這裡,瑪蒙自然知曉一切,他發出愉悅的笑聲。
“怎麼了?”
伊麗莎白不解,瑪蒙非常高興的說:“你能憑着自己查到這些,用中國話來說,伊麗莎白,你前途不可限量啊!聰明,真是聰明!”
伊麗莎白睜着那雙黑漆漆的大眼,表情沒有太大變化,好像聽到這樣的誇獎並不值得高興一樣。
“如果是蘭斯洛特,他只要和媽媽說幾句,撒個嬌,媽媽就會幫他查了。”伊麗莎白平靜的敘說着事實。
“可是蘭斯洛特沒有……”瑪蒙思索了下,“他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瑪蒙眯起眼:“伊麗莎白,蘭斯洛特比起你有太多的優勢,可我卻選擇了你,其實理由很簡單,你說的對,他也只有那張臉罷了。”
根本就是,連妹妹的一半聰明都沒有麼。
地球的另一端,中國B市——
林少予放下繪本,揉了揉眼睛,低頭,小孩早就依偎着他沉沉的睡了過去,粉嫩的嘴角微微揚着,不知在笑什麼,也許做了一個夢,像書中那般色彩斑斕,童話般的夢。
林少予盯着弟弟,最後俯身,在林少鋒的嘴角印下一個輕輕的吻。
祝你好夢,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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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大家是喜歡蘭斯洛特還是伊麗莎白呢?作者目前都不喜歡,不過後期展開了,夏至會比較喜歡伊麗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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