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過飯,特意打扮一番之後,打車去了錦繡山莊。今晚有謎底將要揭曉。
進了山莊大門,我就緊張起來,甚至有點害怕。人類的恐懼源於對未知的擔心。我心裡的恐懼同樣出自於對過去的無知,以致於身處被動的局面。
今夜,方姓女人想要和我說什麼?她是特爲來告訴我關於他們的過去,向我示威,讓我不得快活?或者是要向我證明什麼?抑或是來索要?她又是如何探聽到我的聯絡方式?照此看來,我和肖的交往,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遠遠望見房間的窗戶漆黑一片,四周靜寂無聲,在夜色中顯得十分的詭異。我進屋開燈,牆上的鐘顯示八點整,提前了半小時到達。我放起音樂,又去廚房泡了杯明前新茶,算是給自己提提神,壓壓驚,準備今晚的好戲。淡淡的霧氣升起來,氤氳的茶香縈繞,小呷兩口,頓覺心曠神怡。我亦漸漸愛上這種茶,肖展庭的大愛。
八點半,門鈴準時響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起身“迎客”,門外站在一個約摸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人,頭髮剪了最時尚的式樣,後面盤起小小復古髮髻,有點鬆鬆的垂着,丹鳳眼,柳葉眉,略爲豐滿的鵝蛋臉,嘴脣略寬,但只薄薄的兩片,整張臉上了濃濃的妝,深色眼線,睫毛塗得很濃很密,兩片脣呈現深紅色,勾勒一條深色脣線,面孔保養的不錯,但上了年紀還是看得出的,身體略微呈現出那個年紀女人的豐腴。她穿着時髦的的衣服,與她的年齡不甚配合,但看上去也不覺太不順眼。
“你好。”我不輕不重的說。
“汪小姐?”她挑起細眉看我。
“正是。”
“我是——”
沒等她說完,我打斷她,“你是方綺麗,我知道。隨便坐。”我咧咧嘴,本想擠出一絲笑意,卻沒有笑出來。
“喲,展庭還向你提過我?”她一邊往沙發上坐一邊說,聲音尖且亮,他們那個年代的人似乎大多如此。
我去廚房倒杯橙汁遞與她。她沒接,一邊把自己的鱷魚皮小包往沙發上面放,一邊從頭到腳打量我說,“飲料喝了發胖。不像你們這些年輕小姑娘,怎麼吃,***都不會加一寸……沒想到你——這麼年輕。”她的話裡有暗暗的驚意。說罷,她兀自起身去取杯子倒了杯白水,熟絡得很,好像是這裡的常客一般。
“方小姐,你也沒有老。”我想了想說出這樣一句沒由來的話。
“跟你們這樣的小姑娘比起來,就老得很了,哪裡競爭得過……”她用手指輕輕的敲着杯壁。
“方小姐電話裡頭說是要和我聊聊。不知道要聊什麼?”我坐在沙發的另一角,雙膝併攏,規規矩矩的。
“你可知道,這裡原來的女主人是誰?”她擡着下巴看我一眼,兩條腿很隨意的疊放着。
我只知道這是肖的一處住所,其他的,別無所知。而她這樣講,應是話中有話。“這是肖展庭的住所。”我冷冷的回答她。
“哈哈,你以爲是張淑芬?據我所知,張淑芬來這裡不會超過三次。”她很得意的看着我。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問她,心裡已經猜到大半。
她突然站起來,繞着客廳在一樓轉了一圈,各個房間都望了一眼,最後立在樓梯處不動,緩緩的說,“他都換了新的,沙發,壁櫥,餐桌……呵!竟然連窗簾都換掉!真是舊貌換新顏,舊人去,新人來………”語氣中有說不出來酸澀,諷刺。
“你什麼意思?”我心裡已經明白她所指何事,只是,一時間無法接受,偏要問個清楚,以爲她說出來纔算數。
“當年他們離婚,張淑芬還跑來找我鬧,要我退出,我要死要活不答應,白白捱了一巴掌,都給你這小狐狸精當了炮灰!”她指着我,眼睛裡充滿恨意,先前的姿態旋即消失,十足的怨婦模樣。
我驚呆。他們真的有過,她真的是他的情人!母親說的沒錯,肖展庭早在外頭有情人。一時間,我啞口無言。只覺得心中被人刺了一劍,落入無底深淵。
她看我不說話,繼續道,“那時候,個個人都以爲他們離婚是因爲我,我還傻戳戳的以爲自己終於熬出頭了,他真的願意爲我和張淑芬離婚,娶我。真是糊塗至極!,其實人家都看我笑話呢。他離了婚也沒娶我,我就覺得不對勁,沒有想到,居然是你這麼個小姑娘!”
我怔怔的看着她,心裡又氣又痛。好似陷入一個巨大的漩渦,抽不出身。
“我真是蠢到家了,被人賣了還在幫別個數錢,當了炮灰都不知道。”說到這裡,她氣急敗壞的樣子有點嚇人。
“不,不,我沒有想到……我根本不知道你……誰知道說的真的假的。”我有種被欺騙的感覺,肖從未提過還有這麼一段,並且因此危及婚姻。我一直以爲他只有一段過去,張淑芬就是他的過去。我不知道他還有情人。當年,他告訴我,“我們不善經營,各持己見,越走越遠,沒有辦法消除分歧,如此而已。”說的那樣雲淡風輕。我心中乾淨儒雅,仙風道骨的肖展庭也未能免俗,更準確地說,他也是大俗人一個。出軌,情婦,這些低俗的事情真實的存在於他的生活中。
“不相信?你有理由不相信。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這裡的一切都是我佈置的,以前,窗簾是我喜歡的深紫色,外面罩着白紗,餐桌上還有古典的雕花…還有,這個沙發,原來是他喜歡的黑皮沙發,他說大氣,沉穩…….還有浴室……..”她的眼神閃過片刻的迷離,惆悵,“他還把這裡換的真快!跟他換情人一個速度!”
“我不信。誰知道你有什麼居心。” 儘管我口中那樣說着,心中確是信了八九成。
眼前的這個女人幾近於情緒失控,先前還帶着幾分嫵媚的眸子只剩下怨恨,憤怒。“哈哈,那我說,他的那裡有顆深褐色的圓痣,你信不信?”
我頓時如鯁在喉,腦袋也懵了,連忙拿起杯子去餐廳加水。
過了好一會,我出來,只見方綺麗渾身無力的跌坐在沙發上,萬般沮喪,“我僅剩的青春,都耽誤在這裡了。”她帶着一臉苦相,即刻顯出頹廢老態,眼窩深陷,眼角的細紋隨着乾涸慘敗的粉顯出一道道印子。
沉默半餉,我終於鼓起勇氣問她,“方小姐,你今日來到底是想做什麼?”聲音很輕,我底氣不足,並且經過剛纔的一系列打擊,已沒有太多力氣與她爭論。
“不爲什麼,我就來看看——我不甘心….真沒想到你這樣年輕,這麼美好的年紀,我做夢都想回去。”她輕聲的嘆。看來是恢復了平靜。
………..
後來聽她絮絮的說,我才知道她至今未結婚,孤身一人。聽她的話,好像是三十出頭的時候跟了肖幾年。那個時候我還在念高中,我還記得肖展庭在我大一下學期的時候離的婚。沒過兩年就和她分手了。那個時候,是我和肖正式戀愛的開始。
我一直以爲,肖展庭和張淑芬離婚之後,我們才正式開始,先前的一切,不過是清脆而且悠揚的前奏,肖的婚姻是一定會死去的,我們只是碰巧在那個時候不約而同的看到對方而已。今天我才知道,竟然還有個方綺麗!她是肖的情人,又是肖和張婚姻的第三者,不折不扣的第三者。那麼我呢?我可是方綺麗和肖展庭的第三者?天哪,我竟然在無形之中插足別人的感情。雖然方綺麗的身份非常的不光鮮,我呢?又一個方綺麗?我不敢往下想。
我對肖展庭有了恨意,一是因爲那時候的他尚且是有夫之婦,在外面有個情人,不論從什麼角度都是不道德的事情,如果說先前我還對他對感情的責任感,對愛情的專一深信不疑,現在,我卻不得不對此大打折扣。二則是因爲這樣一來,我的身份變得尷尬,我搞不明白,我和方有什麼區別?
真是難熬的一夜。我回到家裡立即關掉手機上牀睡覺,躺在被窩裡,眼淚嘩啦嘩啦的留下來。傷心、委屈齊齊襲來。很心碎的感覺如此折磨人,翻來覆去睡不着,我打電話給毓辰,只是哭,嗚咽着說不出話。毓辰嚇壞了,趕緊說過來陪我,我答應了,這個時候的我太望依靠。二十分鐘後,毓辰出現在我的家門口,念生送她來的,我們並排在沙發上坐着,我只紅腫着眼睛不說話,念生問,要不要他也留下陪我們。我擺擺手,毓辰說,“不用了,讓我們兩個女孩子好好說說話。”
很晚的時候,肖展庭打電話過來,毓辰接的電話,朝我揮揮示意,我擺擺手,她對着電話說,“子璇已經睡着了,”又看見毓辰拿着電話過了一會也沒有放下,八成是肖不相信,讓毓辰把話筒交給我,我接過來,啪的一聲掛掉,毫不猶豫拔了電話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