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底的時節，南方的溫暖海流靠近時島上被大霧籠罩着。
太陽升起，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十多米外的樹木樓房也只能顯出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
穿着柔軟舒適可愛的小老虎連體睡衣，依舊睡眼朦朧的戴安娜把剛拉開的窗簾又拉上了，今年的第一場霧她很是心煩。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這樣的天氣會成爲主流，曬衣服的事另說，地面和牆壁上四處溼漉漉的讓人很不舒服。
肚子餓了，她洗漱之後下樓來到了廚房。
下樓後她往客廳那邊看了一眼，只見查爾斯和昨晚上一樣衣着整齊地坐在客廳裡，只是表情顯然不太愉快。
冰箱門打開了，裡面依舊是快被塞滿的模樣，去年那頭烤全海豹還沒吃完，估計還能吃半個月吧。
沃爾夫老爺子盡力了，他幫忙吃不了那麼多，年紀大的人對付不了這種太有嚼勁的肉。
早餐就是麪包夾一片海豹肉和幾片酸黃瓜，再加一杯酸奶了。
“要不要吃點？”戴安娜把啃了一半的早餐遞到查爾斯的面前。
她不喜歡吃魚，在雪林那邊吃了一個月的海豹肉，回來之後發覺自己有點吃膩了。
外邊好吃的東西不少，等下就去白石斑魚那裡吃一碗豚骨拉麪就好了，吃飽了回來開始幹活。
查爾斯搖了搖頭，他沒心情吃東西。
戴安娜喝完了酸奶，有些好笑的說道：“你是不是小說看多了，祂拍你肩膀三下，你就以爲是祂半夜三更要找你，然後又等到三點，搞不好是三年，三十年，甚至三百年後呢。”
查爾斯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說：“算了，以後再說吧。”
戴安娜好奇地問他：“那位是哪一位，怎麼你對祂那麼上心？”
她昨晚問了好幾次這個問題，結果查爾斯就是不回答。
查爾斯心裡也在打鼓，如果自己沒看錯的話，那個老頭把膚色換一換，那就是自己見過的人了。
“我走了。”他說道，“領地裡的客人還沒能好好和她聊聊。”
“海蒂女士啊。”戴安娜說道，“要是前幾年你和我說她會離婚我是打死不信的，他們兩人那時是那麼的恩愛。”
查爾斯聳了聳肩，他昨天去找埃爾巴赫教授談下學期的試驗場地一事時順便說了這事，結果校長還以爲這傢伙垂涎徒弟美色，把美人佔爲己有後放出對自己有利的風聲。
要不是他對滿天諸神發誓自己說的都是真話，校長就從櫃子裡拿錘子出來打人了。
於是埃爾巴赫教授馬上收拾行李，到機場坐飛機直殺白宮而去。
現在離開學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分別的時間又不長，而且這點距離在傳送術前不算什麼，兩人親了幾下嘴後查爾斯就離開了，戴安娜回樓上換衣服了再自己去吃拉麪，然後回來開始研究某種魔法物品。
四周的霧稍微散了一點，查爾斯剛走出戴安娜家沒多遠就發現有人站在路邊。
死亡之神依舊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樣，看到查爾斯走近後朝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給他一個眼神，然後轉身朝着紫藤學院的大門走去。
路上沒有其他人，一神一人就這麼一前一後走着，直到走出了學院大門。
死亡之神向右走，那是通向海邊的路。
查爾斯向左走，順着大路直直走下去再轉幾個彎就能走到島上的手工作坊區。
半分鐘後，死亡之神出現在查爾斯的身旁，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你成功引起了我的興趣。”
查爾斯平靜地說道：“抱歉，我對閣下沒興趣。”
他對這位確實不感興趣，這一位是掌管亡魂的，而他感覺此事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因爲這和靈夢的業務有點衝突，特別是在英靈殿出現後。
死亡之神對查爾斯的回答似乎不是很意外，祂的表情跟面癱似的，繼續用那沙啞的聲音說道：“你想不想見見自己的父母？”
查爾斯心中暗歎一口氣，回答道：“如果閣下要送我去見他們就免了，如果閣下見到他們，幫我和他們說一聲我現在過得很好，仇人基本上都弄死了，我請閣下吃飯。”
“閣下也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畢竟我曾經差點被閣下坑死，我對閣下的好感度可是負數的。”
“要不是我打不過閣下，我早就動手趕閣下走了。”
死亡之神看了這傢伙幾秒鐘，說道：“有意思的小傢伙。”
“我以前也見過知道我們身份後對我們不理不睬，實際上是要挑起我們好奇心的人，這些裝逼的我一概是耍着玩。”
“你不一樣，你是真的不怕我，更不喜歡我啊。”
“你就不怕我這就讓你萬劫不復？”
查爾斯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其實閣下也怕神主哪天突然回來了，會因爲自己的胡作非爲而大發雷霆吧。”
他甩出一張王炸，引得死亡之神轉過頭來多看了他一眼。
“嘿嘿……”死亡之神冷冷地笑了兩聲，“你知道的真不少，也難怪，看來你是去過湖底下了。”
“和祂們混一起是沒前途的，失敗者始終是失敗者，無論重複多少次都一樣。”
“我承認以前是小看你了，如果你現在跟着我，祂們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
查爾斯毫不猶豫地搖搖頭，說道：“免了，有很重要的一點閣下比不上祂們。”
這下子連死亡之神也好奇起來，問道：“我哪裡比不上祂們？”
查爾斯認真地說道：“祂們比你漂亮。”
死亡之神：“就這？”
查爾斯：“就這。”
“你恐怕不知道祂們的真面目吧。”死亡之神譏諷道，“祂們都是史萊姆。”
查爾斯擡頭看了看霧氣稍散的天空中白花花的太陽，認真地說道：“史萊姆……也不是不可以。”
這下子連死亡之神都愣住了，片刻後才說：“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查爾斯轉頭直視祂的雙眼，說：“人類的可貴之處，就在於敢於嘗試未知，敢於突破新的領域。”
“如果你一開始以漂亮大姐姐的模樣出現在我的面前，說不定我們已經合作愉快了。”
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神祇，祂開門見山地說道：“常有人說，天才和瘋子只有一線之隔，我把這種話當作是揣着糊塗裝明白。說這種話的人往往腦子裡沒多少知識，所以爲了裝逼就作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說一些字詞上模棱兩可，但經不起細究的話。這些人說完了還自欺欺人地自己劃一個圈，宣揚凡是圈子外對自己有異議的人都是傻逼，圈子裡面贊同自己的人才是真牛逼。”
“但凡真正接觸過天才的人，就會知道有的天才雖然看似瘋狂，但他們有着明確的目標，有着自己的計劃和節奏，心中十分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瘋子……他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那些玩文字搞矯情的人但凡和瘋子一起生活過一個月，就說不出這種話來。”
“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開始，我就一直關注着你，我想知道爲什麼祂們幾個這麼看重你。”
“事實證明，你在衆多穿越者之中屬於出類拔萃的那一小撮。你的目標確實看起來很瘋狂，但你的所作所爲都有着清晰的脈絡，自己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即便是我也不得不認爲你最終有可能會成功，包括你要對那些史萊姆做的事情。”
“我知道，你們這些唱着《國際歌》長大的人對我們沒什麼興趣，但我們和你們世界裡所謂的神是不一樣的，那些只是宗教和迷信編造出來的東西，而我們是真實存在，並掌握着這個世界的。”
“就像你上輩子的國家在文件裡面所說的那樣，你們那裡宗教觀念的最初產生，反映了在生產力水平極低配的情況下，原始人對自然現象的神秘感。進到階級社會以後，宗教得以存在和發展的最深刻的社會根源，就在於人們受這種社會的盲目的異己力量的支配而無法擺脫，在於勞動者對於剝削制度所造成的巨大苦難的恐懼和絕望，在於剝削階級需要利用宗教作爲麻醉和控制羣衆的重要精神手段。”
“但我們不一樣，我們是客觀存在的，我們像老師一樣，一直教育和引導着智慧生命的發展。”
聽到這裡，查爾斯冷笑了一聲，說道：“但是你們的所作所爲並沒有代表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和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
死亡之神破天荒地笑了一下，祂說道：“如果你教育過孩子，就會對自己的話深有體會。”
“我們和凡人所在的高度不一樣，我們更高的層次來看這些問題。”
“舉個例子，汽車無疑是好東西。但是，如果你是老師，你會認爲不到十歲的孩子開車上路是正確的事嗎？”
“既然神主離開前要我們好好照顧衆生，那麼我們就有必要讓他們在達到必要條件之前避免接觸危險的東西。”
“要是神主回來後看到你們相互發射核武器死光光了，你讓我們怎麼回答？”
“就像你把孩子送到幼兒園，等去接孩子的時候老師說小孩子玩火柴把幼兒園燒了，自己把自己都燒死了，你會怎樣反應？”
查爾斯聽了之後沉默了許久，最終無言地搖了搖頭。
死亡之神看到他好幾分鐘都沒說話，於是在下一個路口轉彎離開了。
查爾斯自己默默地走在霧中的街道上，地上有些溼滑，低頭走的話還能看到近處有人滑倒在地的痕跡。
他同時思索着剛纔死亡之神說的話，聽起來好像問題不大，要不是此前靈夢和他說過其它的話，他基本上是信了。
在新年過後他準備去葉卡捷琳娜宮的前一個夜晚，靈夢突然鑽進了他的被窩裡。
那晚靈夢對他說道：“和你商量個事，有沒有興趣幹翻諸神？”
查爾斯問道：“是不是我拒絕了你就滅口？”
“不會。”靈夢鄭重地說道，“我之後刪除你的這段記憶，你只記得這個晚上自己只是和往常一樣睡覺。”
查爾斯問祂：“那您說說前因後果？”
靈夢嘆了口氣，開始回憶道：“這個世界裡真正的神我們稱爲神主，祂的來歷我就不知道了。”
“祂很有愛心，常把其它世界裡陷入滅頂之災的種族帶回這個世界。”
“我們這些所謂的神祇只不過是掌握了基本法則的孩子而已，幫祂管理着那些來此避難繁衍的種族。”
“當時我們分爲三個團體，一個是我們這些本地土生土長的，另外兩個都是外來的，其中一個就是此前那個粉紅腦花。”
“有一天，神主說自己要去其它地方了，讓我們管好這裡。”
“祂離開後剛開始很好，我們以爲祂只是去其它地方救人了。”
“只是過了沒多久，祂和我們的那一絲聯繫中斷了。”
“後來粉紅腦花最先跳出來，打算竊取神主的權柄，最後被我們另外兩家聯手封印，前不久徹底被滅了。”
“再後來，就是我們和另一夥談崩了，我們被滅了大部分，現在就剩我們這幾個。”
“祂們奪權之後，徹底封死了凡人成神的上升通道。”
“祂們一開始也只不過是強大的凡間智慧種族，在得到神主指點後才達到到了這個領域。”
“只是祂們爲了不讓其它種族再成神，就幾乎把通道全部鎖死了。”
“我們只是想奪回一切，重新打開通道。”
查爾斯疑惑地問道：“只有你們掌握權柄不好嗎？爲什麼要打開上升通道？”
“一點都不好。”靈夢搖了搖頭，“神主說過，即便是我們，固步自封的下場只有衰落，而我們這些與世界基本法則相聯繫的存在要是衰落了，會連帶着這個世界衰落然後毀滅。”
“只是神主說這話的時候只有我們在，後來我們講給祂們聽，祂們以爲我們嚇唬祂們。”
接着祂極爲認真地說道：“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戴安娜來到了這個，說明我們兩個世界之中原本修補後‘牢固’的‘牆’又開始鬆動了，說明我們的世界‘衰落’已經加速。”
“如果這個世界毀滅了會波及‘附近’的世界，例如你們老家。”
查爾斯心想，看來這真是天地會啊。
他思索一番後問道：“那你們有什麼計劃嗎？”
靈夢迴答道：“我們已經有了初步的計劃，可行性極高，現在就差凡間的代言人了。”
查爾斯想了想，說道：“我聽起來怎麼就像是有個十來億的項目，現在就差我這兩千塊了？”
靈夢無奈地說道：“我至於惦記你那兩千塊嗎。”
查爾斯又問：“那可以讓戴安娜回家嗎？”
“這有什麼難。”靈夢說道，“借道你老家就可以了。”
查爾斯當即答應道：“那好吧，能讓她回家，我就和你們幹了。”
現在把雙方的話放一起對比，有意思的東西就出現了。
查爾斯沒有急着下結論，這事需要日後慢慢思考。
最終他走到了一家矮人開的手工作坊，問了一下自己定製的用石墨做的大傢伙可以在二月底按時交貨後就心滿意足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