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哥。”
時間似流水，是夜，明月在天。
一個雙瞳異色的姑娘出了竹樓，來到了海邊，這裡有一堆篝火，還坐着一個年輕人。
“千落啊！”
來人是司空千落，而在海邊的則是趙守一。
“明天你們應該就走了吧？”
儘管是個疑問，但是趙守一的語氣卻很是肯定，似乎已經斷定蕭瑟等人明日就會啓程迴天啓。
“趙大哥你是怎麼知道的？？”
司空千落倒是沒有否認，順勢在趙守一身邊坐了下來。
之前蕭瑟等人來找過趙守一，趙守一所說的那些話，唐蓮都一字不差地告訴了她，也包括如今天啓的狀況，江湖的諸多隱秘，東海一行，到現在，她經歷的太多了，比她在雪月城的那幾年遇到的都要多。
人在經歷生死大劫之後，心境自然會有所波動，只是在之前，司空千落沒有傾訴的對象，所以有些情緒一直壓在心底，無法宣泄。
今日，一有了時間，她就想着尋趙守一，尋這個在她意識中一直無所不能的道士，來求一個答案。
“蕭瑟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了，或者說已經不藥而癒，剩下的也只是水磨工夫，等時間到了，便能重回逍遙天境，你們此行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中原那邊的情勢又如此緊張，特別是牽扯到朝堂方面，留給你們的時間也不多了，所以你們耽擱不得。”
趙守一沒有透露明德帝即將帝崩的事情，不過據他猜測，明德帝已經派人在東海那座鎮子上等候了，這一次，或許來的就不是那位掌劍監了，而是帝國的鐵騎。
誰是能夠治國安邦的最好人選，明德帝心裡是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
“千落今日來此，應該不是與我道別的吧？？”
“在離開雪月城的時候，槍仙前輩還託我多照看，若是有什麼事，直說就行。”
趙守一很是隨意的躺在沙灘上，雙手交迭被枕在腦袋下面，看着天上月，他的語氣帶着一絲讓人心安的寧靜。
“趙大哥，你覺得蕭瑟最後會成功嗎？”
司空千落雙手抱膝，一顆小腦袋抵在了膝蓋上，她的語氣有些落寞，似乎也有一些疑惑和不解。
“千落，你覺得什麼纔算是成功？？”
趙守一沉默了片刻，這纔出聲。
“是蕭瑟能夠平安回到天啓，爲琅琊王正名，還是他能夠從白王、赤王與他的角逐中殺出來，最後坐到那個位置，亦或者說是在他的治理下，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司空千落目光落在漆黑的大海上，漫無目的的遊蕩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聽到趙守一的話，她收回了目光，最後落在了身前的火堆上，她輕聲回道：“我不知道!”
“我只是想讓身邊的人都活着，好好的活着”
“在之前莫衣出手的時候，我第一次覺得逍遙天境居然如同白紙一樣，一戳就破，若依姐姐會死，雷無桀會死，大師兄會死，蕭瑟也會死，我自己也會死。”
“之前總覺得死亡是離我很遙遠的事情，也覺得江湖兒女要輕生死，重意氣，可那個時候，我卻覺得我們對生命認識是如此的膚淺。”
趙守一眉頭一皺，而後又緩緩的散開。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亦有大造化。
原本他只以爲那場生死對決只有雷無桀與唐蓮有所感悟，進而破境，卻不想，在認知上更細膩的這個姑娘其實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一般來講，這樣的感悟會在齊天塵這個年紀纔會有，所以齊天塵纔會有那樣的行動，他尊重天道，同時也在尊重生命。
“千落，你能有這份感悟，其實是很了不起的，在我看來，這樣的覺悟，就算是蕭瑟他們也遠遠不及。”
趙守一語氣間帶上了一分鄭重，這也是他對生命的一份尊重。
“江湖廝殺，國家戰爭，這些事情總是在歷史長河中不斷上演，就算是人們知道了那些前車之鑑，也依舊會如此。”
“那些年紀輕輕便將生命定格在戰場上，或者說滿腔熱血的江湖上的人，在我看來，他們本身就不知道生命這兩個字的重量。”
“當然，有些時候，我們是沒得選，但更多時候，卻是慾望在作祟，白骨如山忘姓氏，贏得生前身後名，有人踩着其他人的性命登上了天下第一的寶座，有人踩着如山白骨成就千古一帝，可這樣的結局到底是對還是錯，總是有兩種聲音的。”
“仙道貴生，鬼道貴終，道家有云‘諦觀此身，從虛無中來，因緣運會，積精聚炁，乘業降神，和合受生，法天象地，含陰吐陽。分錯五行，以應四時。眼爲日月，發爲星宸，眉爲華蓋，頭爲崑崙，佈列宮闕，安置精神。萬物之中，人稱最靈。性命合道，當保愛之’。”
司空千落對於這些有些糊塗，平日裡她也就看看什麼武林秘籍，聽聽什麼話本，對於經書什麼的，一向是拒而推之。
“趙大哥，我不懂。”
對於不懂的事情，司空千落還是有一說一的，當然，這也很好。
趙守一想了想，開口解釋道：“人是萬物之靈，又乃萬靈之長，人之七情六慾，只會發生在人之間，而不會生於人和其他物種之間。”
“就好比，一個人間的帝王，他的成就感只會來自於他麾下有多少領土，有多少百姓，有多少軍隊，有多少美人。”
“而不會說他麾下有多少頭老虎，多少匹馬，多少頭羊，或者說多少其他的物種。”
“人便是人類社會所有感情的一個界線，古往今來，所有的事情都是以人這個界限來說的。人們炫耀的目標永遠都是人自己，而不會去跟獅子老虎去炫耀自己有多厲害，那樣的話就像是對牛彈琴一般。”
“我們在平日裡喜歡養些小動物，貓或狗亦或者猴子雄鷹，將軍們喜歡駿馬，我們總說它們有靈性，但是那些靈性與我們人相比，真的不算什麼，杯水車薪都算不上。”
“世俗中最平凡的人都要比那些最好的物有靈性一萬倍，一場戰鬥，人們願意饒馬匹一命，卻不想饒敵人一命，仔細一想，卻是捨本求末。”
“佛家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有時候想想的確不假，當初說出這句話的大師，或許才真正理解了生命之重，人之生命之重。”
“去試着想一想，若是這個世界上只有伱一個人，其他的都是其他物種的時候，你說一句話，無人能夠理解是什麼意思時候，你就能理解人本身就是一種寶物，無法替代的寶物。”
“生命的重量不是人們想象的那麼單薄的，沒有了人，社會甚至會停滯，世間便沒了顏色，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司空千落這一次聽懂了，這些話是她第一次聽到。是從另一個她從沒想過的角度去說一個人生命之重。
“趙大哥，那你的意思是？？”
“既然你知道了生命之重，那以後再動手的時候，就問問自己，對方是不是真的無可救藥，寬恕永遠都要比殺戮來的不易，但卻能一個人心安。”
“當然，這件事兒也有一個前提，你足夠的強，無論是力量還是智慧.”
“我知道了。”
“回中原之後，你先回一趟雪月城吧！或許那個人會很喜歡現在的你，若是他能教你個一招半式，再去天啓的時候，你能幫到蕭瑟的也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