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煙還以爲是靈霜捉弄她,頭也不回道:“叫你幫忙辦的事辦成了嗎,殿下喝了蜂蜜水沒有?”
身後無人應答,肩上輕了,如煙奇怪的轉過身,看清身後之人的面容,心中倒吸了一口冷氣,是那天那個刺客!
不對,應該說是彝族王子,耶律寧。
“怎麼不說了?”
耶律寧含笑發問,饒有興趣的說道:“什麼蜂蜜水,殿下?就是哪天衝進去救了你的那個皇子嗎?”
如煙面無表情,“奴婢聽不懂王子在講什麼,若是沒什麼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等等,”耶律寧將手中碧綠的玉蕭橫在如煙前面,湊近她,“你怕我?”
突然湊到女子跟前,這樣的行徑在西域來說可能沒什麼,但是在崇業這完全是就是登徒子的行徑,所以這位來自彝族的翩翩王子在如煙的心中瞬間印象掉了好幾分。
身爲一國王子,言行舉止居然這般輕浮,如煙隱去眼底的厭惡之意,冷淡語調道:“王子想多了,您又不是洪水猛獸,奴婢爲什麼要怕,但是奴婢想問問王子你,是不是王子同女子講話,都要靠的這樣近?”
耶律寧當然不傻,如煙話中隱隱的火藥味道他當然聽的出來,只沉沉笑道:“當然不是,我西域男兒只會對心儀的女子做出這般舉動…”
“無賴,”如煙輕唾一聲,不待對方講完就要轉身離開,卻被對方拉住了手臂,“等等,我向你道歉,爲我上一次加上這次的冒犯向你道歉。”
耶律寧說着,鬆開了握住如煙手臂的大手,如煙狐疑的打量他一番,他倒也寵辱不驚,“姑娘,冒犯了你,我很歉意。上次實在是不得已而爲之,這次又逢姑娘,一時激動才…,還請姑娘原諒。”
這番話聽下來倒是有幾分道歉的樣子,看來這人倒也不是無藥可救。如煙這樣想着,哪裡知道對方說出這番文縐縐的話語,自己都已經快受不了了,臉上的表情努力維持才勉強沒有被如煙看出端倪。
“如煙,如煙——?”
不遠處靈霜已經尋了來,如煙擡腳就準備去找靈霜,卻再次被對方拉住,“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這個地方並不隱蔽,有人經過肯定能看到拉扯的他們,如煙雖在宮中,卻也被歷來嬤嬤們教導女子爲善美,但是這次真的很想用尖言厲語痛斥對方一番,靈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如煙奮力想要掙脫對方的手。
“鬆開!”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對方固執的拉住如煙不放,如煙氣急,“你是聾了嗎?人人稱呼我爲如煙,你難道聽不到?”
耶律寧終於鬆了手,如煙狠狠地瞪了一眼,恰時靈霜走了過來,“如煙,你來這做什麼,我找了你好久。”
“啊…呃,沒什麼,我們回去吧。”
如煙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如常一般,果然靈霜並未察覺她有什麼不對勁,“你讓我幫忙辦的事我已經辦妥了,二皇子…”
“好了,別說了,”如煙突的出聲打斷了靈霜,“我們回去說吧,這個地方那麼黑,感覺陰森森心裡怪不舒服的。”
“真的?”靈霜反問,撇嘴道:“如煙,你平時不是最不信鬼神之說嗎,怎麼今日害怕了?”
“別說那麼多了,快走吧。”
“哎,等等…”
靈霜還想說點什麼,奈何如煙不給她機會,拉着她就走了。如煙這麼急着離開,是擔心再停留下去,從靈霜的嘴裡不知道還會說什麼來,那個姓耶律的很有可能還沒走遠,還是小心點爲好。
果然,在他們離開以後,隱匿在暗處的耶律寧走了出來。
如煙跟靈霜一面走着,一面交談御花園的趣事,靈霜幾乎要用眉飛色舞來形容了,崇業一年到頭熱鬧的日子不算少,不過像這次這麼隆重的還爲數不多。
正走着,路上突然走出個人來,如煙拉住了往前行的靈霜,示意他往前看,那人好像也看到了她們,也像她們所在的方向走來,看身形應該是個女子。
“二位好,我是右相慕容遠之女,名蘭黛…”
“慕小姐?”
“是你?”
慕蘭黛和如煙同時驚訝出聲,靈霜看了看她們兩個,“如煙,她…你們認識?”
“等會兒我再跟你解釋。”
如煙沒有回答靈霜,轉向慕蘭黛道:“慕小姐,你怎麼會孤身一人在這裡?”
“剛纔跟我的丫鬟涼音去行宮換衣服,出來卻找不到回御花園的路了,涼音怕家父等久了擔心,就先去探了探路,讓我在這裡等她。”
慕蘭黛解釋了緣由,如煙心中更是不好意思,對方因她才困在這裡,於是歉意道:“慕小姐,都是因爲我你才被困在這裡,你們初進宮不熟悉,我讓靈霜先送你回去,我找到你的丫鬟涼音以後再跟她同去御花園,你看這樣行不行?”
慕蘭黛點點頭,“麻煩了,如果不是你們出現,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剛好,你剛纔茶水弄溼了我的衣裙,但是現在你又幫我去找涼音,我們扯平了。”
“慕小姐,嚴重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靈霜更加不解了,她們兩個好像還有什麼秘密一般。
如煙囑咐靈霜一番,眼看着靈霜領着慕家小姐走遠了,這才四處尋找起涼音。
按照慕蘭黛的說法,涼音如果剛離開沒多久,應該不會走多遠,如煙按着慕蘭黛說的方向一路尋過去,卻連個人影也沒有見到。
夜色如水,如煙走着,路上越發僻靜了,往常這條路都應該有宮人穿行的,今日怎麼這樣安靜?
加快了腳步,如煙邊走便叫涼音的名字,一路竟然來到了冰湖的涼亭外。
冰湖是皇上特意修建的,冰湖的旁邊是各式的亭子,用來每年夏天乘涼之用。現已是深秋,很少會有人往這片來了,如煙頓了頓,準備轉身離開到別的地方再去尋找,眼前卻閃過一個人的身影。
明珠,剛纔一閃而過的身影正是明珠,她絕對不是看錯。不過,這個時候,公主不應該同皇后在一起嗎?怎麼會到這冰湖來?
沒等她思考這個問題,耳中就傳來“噗通”一聲巨大的落水聲,如煙心中一驚,下意識的就往冰湖跑去。
遠遠的就看到冰湖有個人在沉浮,狀若溺水,如煙腳下步子更快,邊跑邊喊道:“公主—,公主——,是你嗎?”
“如,如煙,救,救命…”
明珠見到如煙,意識已經有點模糊不清,口中喚她的名字,聲音很微弱。
“來人吶,救命啊!快來人,快來人救救公主!”
如煙在岸邊大喊,良久卻無一人出現,眼看着明珠要撐不下去,如煙咬咬牙,一下跳入冰湖中。
湖水很冷,如煙被這湖水冰的渾身打個激靈,腦海中一些不願想起的事情隨着如煙再次接觸到這冰涼湖水,一切又將再次呈現出來。
不要想了!謝如煙,不準再想!
如煙努力告誡自己不要再回想起之前的往事,手腳並用奮力游到明珠身邊,明珠臉色已經比紙還白上幾分,見到如煙到來,不只是嚇得還是激動,雙手抱上了如煙腰再也不撒手。
如煙水性不高,只是因爲小時候常跟着鄉村的小孩在河邊撿東西,看到別人游水的姿勢,頗感興趣便牢記在心中,這次因明珠落水,救人心切沒成想居然也游出了水面。
就算能遊,她也連個初學者都算不上,加上明珠緊緊摟抱着她的腰身,如煙感覺手臂都施展不開了,身上的宮服更加礙手礙腳,她只能在明珠耳邊哄她鬆手,奈何明珠不識水性,落水的巨大恐慌還未從她心中散去,這會抓了一個救命的人,怎麼都不肯鬆手。
兩人在湖中逐漸纏的沒了力氣,明珠已經意識不清了,如煙也喝了許多湖水,眼前水茫茫一片,看不清水面和岸上。
口中和鼻中灌入的湖水越來越多,如煙的意識也在變的慢慢模糊,湖水泛着淡淡的藍色,在薄紗一般的月光下空靈不羈,眼睛幾次疲力合上,如煙仍舊努力的想要睜開,最後一絲意識抽離的時候,她彷彿看到了舉着火把穿行而來的士兵。
有救了。
這樣想着,如煙心神放鬆了下來,湖水彷彿也不是那麼冷了。
明珠,你千萬不能有事。
*
“咳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驚動了守門的男人,男人睜開惺忪的眼睛,冒着火氣衝着裡面的吼道:“咳咳咳,咳咳什麼咳,擾了老子的好夢!”
努力捂住嘴巴不讓咳嗽的聲音再發出,壓抑的咳嗽聲沉悶傳出,讓人聽的更是煩悶,守門那人索性站起身走到遠處去了,不再理會牢內中人。
這是崇業的大牢,專門關押犯人的地方。
如煙死也沒有想到她會有進到這裡的一天。
自落水那日醒來,就發現自己身處在這破舊髒亂的牢房之中,剛醒來的如煙看着身上的白色囚衣還沒反應過來,拍着牢門問發生什麼事了,結果得到的結果卻是:公主落水,還中了毒,而她,則是謀害公主嫌疑最大的兇手。
公主受傷,皇上震怒,在她落水未醒之際,就派人將她送到大牢中,一切等到公主醒來以後再做定奪。
一夜之間她成了謀害公主的兇手,看守牢房的人眼中鄙夷的神色讓她心肺劇痛,如煙抱膝坐在“牀”上靠牆而坐,眼神悽迷,這張牀說是牀,不如說是土塊堆砌成的,上面架了木板,一張草蓆,就算是給犯人的休息之處了。
牆壁上到處都是奇奇怪怪的痕跡,只有一面小小的窗戶可以投射幾縷陽光以外,這裡可以說是不見天日。自那日落水後,如煙的咳嗽就沒有停過,直到今日,這裡的飯菜如煙一點都食不下,都是放餿了的冷飯,在宮中這些都是要拉出宮外處理的,怎的還會給人吃。這牢房分明是貪了錢財,又想要掩蓋,才隨便弄些這些東西給犯人來吃。
明珠落水,居然還中了毒,現在不知怎樣,希望她沒事纔好。
一日又這樣過去,轉眼到了入夜十分。
深秋已是十分冷了,這裡只有草蓆,連個遮蓋的被褥都沒有,如煙的身上還是那日落水穿的那件,幸虧是秋末,不然若是夏天,身上的味道定是可以把人都給薰暈了。
如煙嘆了一口氣,手臂攏緊了身子縮在角落,突然感覺牢內氣息冷了幾分,慢慢擡起頭,牢內外站了一人。
那人今日並未穿盔甲,黑髮被一隻通體烏黑的簪子固定,腳上是黑色錦靴,裡穿月牙色襟綢裡衣,外罩黑色金邊線的段子,看起來不像平日那樣粗狂,倒生生顯出幾分斯文來。
幾秒的驚訝過後,如煙彷彿不認識那人一般,又重新將腦袋依靠在膝蓋之前的手臂間,並不理會牢門外那人。
人在狼狽的時候,就算是兩個不相干的人,都不想被對方看到的自己狼狽模樣。何況如煙同這人還有些過節。
她不想搭理那人,但不代表那人就會輕易放過她。
“呵呵…在這裡待的還舒服嗎?”
對方挑起一抹笑容,如煙沒有看他,看守牢門的那人卻獻媚似的湊了過來,討好道:“路統領,您不要跟這個女人一般見識,這個女人腦子魔怔了,在這裡關了三天不吃不喝,真當自己是鐵打的呢!”
“把門打開。”
路虎掃瞭如煙一眼,冷冰冰道,守門那人一愣,連連點頭,“是是,小的馬上把門打開。您等會兒。”
不消片刻,牢門就被看守那人給開了,鎖鏈取下的刺耳刮聲終於讓如煙做不到無動於衷,她擡起頭來,盯着路虎一字一句的說道:“一切都是你一手做的,對不對?”
路虎沒有回答她,只轉向守門人,“去外門守着沒我的命令,不許放任何人進來。”
守門人陪着笑去外門了,路虎等他身影在拐角處消失不見,轉過身徑直朝着如煙所在的牢房內走來,牢房的上方沒有那麼高,他低了一下頭,方纔進的裡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