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身爲醫生的基本道德,救死扶傷,心懷天下。”
陸峰認真的說道。
出乎陸峰的意料,尚文德竟然默默搖了搖頭。
“師父,難道我說的不對?可是外面可都是這樣說得,連書本上都是這樣說得。”
陸峰心中露出一絲疑惑。
尚文德輕輕一嘆,苦笑道:“那只是現在社會的理念罷了。咱們中醫是老祖宗流傳下來的,醫德,醫,醫術高超;德,人品品德。陸峰,咱們中醫講究的醫德,並不是單單治病救人,它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醫者,救天下人,不管是病人,還是身體健康,心理有病的人,甚至是對於他們的精神世界,也要救,就像是心理醫生。咱們再來打個比方:就像外面的王一原,他不算是大奸大惡之人,他就要面臨法律的制裁,這一點咱們救不了他,但是他最後的夙願,最後的遺憾,我們一定要幫他實現,讓他即使死亡,也能夠安心而去,這就是德,醫德的德。心繫天下人,以慈悲爲懷,這纔是真正的醫生。”
醫!德!
陸峰終於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他終於明白師父在收自己爲徒之前說過的話,收徒弟,並不是單單要徒弟醫術高明,而且要有德。他終於明白,劉歡雖然叫尚文德師父,但是尚文德卻沒有讓他進行拜師大典,沒有收他做關門弟子。
“陸峰,我今天說的,希望你能夠牢牢記住。行醫者,心繫天下人,善人,惡人,富人,窮人,只要有需要,他們都是咱們的病人。”尚文德鄭重的說道。
“恩,我知道,但是師傅,我回答說壞人找咱們治病的時候也治療爲什麼您搖頭呢?”
陸峰還記得那天師傅的反應。
聞言,尚文德微微一笑,說道:“這是另一層,我們作爲醫生是要救人,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救,救也不一定能治好,比如一大大奸大惡之人,這個我問過你,你說救他,我說你說的不對。後面如果你說不救,那我仍然會說不對,因爲醫生是以救人爲天職的。”
聽到這裡陸峰滿頭霧水,都不對,那救還是不救啊?
“今天師傅就給你上重要的一課吧,大奸大惡之人,我們要救他,當然最好能勸他浪子回頭,但如果無法讓他從罪惡中解脫出來,那我們就治療他的病,治但並不一定治好,讓他在病中們辦法去做壞事。當初王一原進來的時候神色不是善良之輩應該有的眼神,所以我才讓你治療王一原,我知道你治療不好,同時我也觀察他的神色,確定一下心中的判斷,如果判斷錯我,我就會出手治療,但是沒想到你竟然會接骨,看來師傅小看你了。”
說着尚文德搖了搖頭,在陸峰不好意思的神色中嚴肅的問道:“今天的話記住了沒有,醫生不是就一個人,而是時刻考慮就更多的人,有時候必要犧牲一個人。”
“師父,弟子永遠記住您今天的教誨!”
陸峰恭恭敬敬跪倒在尚文德面前,今天師父的一席話,如同刻在了陸峰的腦子裡,刻在他的心上,往後,一輩子,他都會牢牢的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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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一課的內容是之前沒有想過的。
離開醫館,陸峰趕到機場購買了前往山西的機票。
濟陽市距離山西的路程很遠,足有一兩千公里的距離。而乘坐飛機,則只需要一兩個小時。
下了飛機轉汽車,終於在下午五點的時候,陸峰趕到王一原給他的地址處。
這是一個居民小區,看上去有些破落,由於是下班時間,小區裡非常的熱鬧,小區裡滿是打鬧奔跑的小孩,每個人都洋溢着乾淨的笑容。
三單元406室。
很快,陸峰來到房門前,雖然是防盜門,但是卻沒有門鈴,陸峰只能無奈的敲響了房門。
半晌後,房間裡沒有任何的動靜,讓陸峰露出一絲疑惑。
這個時間,可能是沒在家吧?
陸峰輕輕一嘆,準備先離開去吃點東西,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一路趕來,從早上到現在,他還沒有吃任何的東西。
行走在小區蜿蜒的小道上,看着傍晚時分西方天際的落日晚霞,嗅着殘花最後散發出的餘香,感受着清涼的微風拂過,陸峰心中一片寧靜。
“媽媽我餓了,咱們今天吃什麼?”
“中午抄的蘿蔔絲還有,等會媽去買幾個饅頭,晚上隨便吃一點,等明天中午的時候,媽再給你做好吃的。”
“怎麼又吃剩菜啊!媽,你是不是每天上午都故意多做出來一點菜,留着晚上吃啊?我整天吃沒有油花的抄蘿蔔絲,還有鹹菜,現在都吃膩了。”
“兒子,明天,明天媽一定給你做好吃的,聽話,啊!”
“媽,我想吃肉,我都快一個月沒有吃肉了,你不是說我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嗎?吃肉才能長得和爸爸一樣又高又大。”
陸峰的視線,從西方天空中收回,眼神看向前方不遠處的一箇中年婦女,牽着一個八九歲男孩。她們的話,讓陸峰心中一陣悸動。
突然,陸峰敏銳的發現,在那個小男孩說他有快一個月沒有吃肉的時候,中年婦女眼中有淚花閃過,另一隻沒有牽着兒子的手,也狠狠的攥了起來,很難想象,這個女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多歲,她胳膊上的青筋暴起,手背,手腕處都有多處的傷痕。
視線中,中年婦女停下了腳步,怔怔看着自己的兒子,努力控制着不讓眼淚流出,慢慢的,從兜裡拿出一塊灰黑色手帕,那雙看上去傷痕累累的手,微微顫抖着把包起來的手帕慢慢打開。
是一疊錢,一疊一塊、兩塊的鈔票,其中還夾雜着一毛兩毛和五毛的鈔票。
中年女服的手指碰到錢上,微微停頓了一下,纔拿出一張一塊的鈔票遞給她的兒子,低聲說道:“小區門口有賣肉夾饃的,你去買一個吃吧!”
小男孩眼睛一亮,驚喜的從中年婦女手中接過錢,快速朝着外面跑去。
中年婦女看着兒子消瘦的背影,眼淚最終還是沒有控制住,順着乾巴巴的面頰滑落。那一滴滴晶瑩的淚珠,當順着面頰從下巴滴落的瞬間,陸峰彷彿看到世間最悽美的畫面。
那不是眼淚,是一個窮母親的辛酸和痛苦!
八九歲的兒子是長身體的時候,可是卻沒有錢來給他買肉吃,吃的只是沒有油花的炒蘿蔔絲和鹹菜。
那孩子純真的大眼睛,那消瘦的背影,還有中年婦女流淚的一幕,如同一把刀子狠狠刺在陸峰心中。
前段時間,陸峰曾經給那對到醫館看病的夫婦說過,‘苦了誰都不能苦了孩子’,可是此時此刻,這句話卻如同一根刺卡在喉嚨中,鼻子酸酸的,卻不敢讓自己的眼淚滴落,因爲他清楚,不是這位母親不想給孩子肉吃,是貧窮,是沒錢,是深深的無奈和痛苦……
那灰黑色手帕裡的一塊兩塊的散錢,那一毛兩毛的鈔票,刺眼。
盡我力所能及,一定要請這孩子吃一頓肉,吃一頓好的!
萍水相逢,陸峰不願意直接上前去給錢,因爲那是一種侮辱,是一種施捨。
和中年婦女擦肩而過,陸峰沒有再看中年婦女一眼,不是他不願意看,而是不敢看,不敢看這個被生活壓迫的給兒子買不起肉吃的瘦弱女人。
一分鐘後,陸峰趕到小區門外,然而,接下來的一幕,讓他的心,卻狠狠的揪了一把。
人來人往的小區大門外,一位失去雙腿的老者,渾身披着破爛的褂子,亂糟糟的頭髮和鬍子遮住了他本來的面貌,那副悽慘的模樣觸人心絃。
這是一位失去雙腿的殘疾乞丐,他低着頭,枯瘦的雙手按在地上,不斷的和來來往往的行人磕頭,他面前的地上,放着一個破瓷碗,而瓷碗中零零散散加起來只有一兩塊錢。
而那個看上去只有八九歲的男孩,卻突然在老者面前停住,亮晶晶的眼神流露着可憐的神色,瘦弱的身體慢慢在老乞丐面前蹲下。
他的眼神,從老者面前的破瓷碗中掃過,隨即扭着頭看向十幾米外的那個賣肉夾饃的小推車,陸峰所在的角度,正好能夠看清楚男孩的眼神,他敏銳的捕捉到,那男孩眼中流露着的,是深深的不捨。
然而,當男孩的眼神從那飄蕩着的肉夾饃推車上移開,重新看向面前悽慘可憐的老乞丐後,把幾乎被他攥破的鈔票,在他小手微微顫抖中,輕輕放進破瓷碗中。
毅然的站起,毅然的轉身,帶着滿腔的失落,還有那不知道是笑還是哭的表情,男孩靜靜離開,朝着小區門內走去。
小小的年紀,金子般的赤子之心。
陸峰僵硬住的身體動了,雖然眼中已經佈滿了晶瑩的淚花,陸峰擡頭看天的時候,擋住了男孩的去路。
“叔叔你有事嗎?”男孩臉上覆雜的表情消失,卻而代之的是疑惑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