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書記跟盛廠長對視了一眼，肉痛的兩人眼神裡全是苦笑。
鮑書記很無奈地說道：“既然是上級領導要求的，我們216廠當然全力支持。不過，上級領導知道，你郭書記也肯定知道，我們216廠可是一個自身難保的企業，就是想支持你們地方政府，我們也拿不出多少東西，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你先把你的要求說一說，只要我們能做到的保證不藏私，一定想辦法做到。反正上級領導也在這裡，能不能做到，領導心裡很明白。”
郭拙誠笑道：“有了鮑書記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看着兩個廠領導忐忑不安的樣子，郭拙誠說道，“別擔心，我不會獅子大開口的，你們也知道，我們馬驛鎮是一個小地方。你們216廠家大業大，隨便漏一點就能把我們養得肥肥的，你們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鮑書記、盛廠長心裡只有苦笑：我們能放心嗎？漏一點點，我們啥都沒有怎麼漏？我還想你們地方政府漏一點點給我們呢。
徐副主任笑道：“郭教授，你就別開玩笑了，你看他們緊張的。還以爲你要把他們財務處的保險櫃給搶走呢。快點說，你想幹什麼？你想從這裡要錢的話，最多給你……”
這話還沒有說完，鮑書記、盛廠長以及其他廠領導一個個眼睛睜得圓圓的，心臟不爭氣地亂跳着，生怕徐副主任說出一個讓他們窒息的數字來。只要上萬，他們就得心痛幾個月不可。
讓他們無語的是，徐副主任說到這裡，竟然不說了，眼睛在鮑書記、盛廠長等人身上來回掃描，良久才伸出了兩個指頭。
“兩萬？”鮑書記眼睛血紅血紅的，但沒有太激動：雖然兩萬元是一個令人難受的數字，但勉強還能接受，一個一萬多職工的工廠，勒勒褲帶就能省出來。
盛廠長也偷偷地噓了一口氣，心裡默默思考着如何把這兩萬元省下來：過年的時候少買一點肉食算了，反正職工都知道現在的日子苦。兩萬元，全廠職工人平均大約減少一元五，也就是每人少分兩斤肉。本來準備發五斤過年肉的，現在一下少了兩斤。
他心裡罵道：“我草！隨便來一個小小的書記就吃掉全廠職工百分之四十的肉！”
其他副廠長也在心裡計算着，心裡恨死了郭拙誠，也暗罵上級領導不地道，好處沒送一點過來，反而要挖這麼大一塊過去。
這時，徐副主任促狹地笑了一下，說道：“郭教授，我代表216廠向你承諾，只要你開口，我們保證滿足你的要求。資金方面只要不超過二百元就行。”
“什麼，二百元？大發叫花子？”鮑書記、盛廠長一個個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但看到大家都是一副驚詫的神情，他們知道自己完全沒有聽錯。
而且徐副主任又解釋道：“這二百元可不能拿現金走，只能作爲招待你的伙食費，而且就在216廠的食堂吃，我們大家一起陪你吃。”
216廠的領導一個個莫名其妙，這些話完全顛覆了他們心目中的想法：剛纔你對他那麼客氣，那麼熱情，怎麼一說到錢的事就這麼摳了？就算沒有你出面，地方上的領導要求支援，廠裡再沒錢也要打發幾百上千吧，這可是雙方面子的問題。
你僅僅請人家吃一餐飯，二百元還這麼多人吃，能吃什麼？
郭拙誠笑道：“徐主任真是會當家啊。我頂風冒雪千里迢迢而來向你們求援，你們就用一餐飯給打發了，實在太讓我寒心啊。”
徐副主任微笑着還沒有說話，鮑書記不好意思地說道：“郭書記，不瞞你說，我們216廠現在的經濟情況不太好。這是上級領導關照我們，如果郭書記真的爲難，我們216廠還是可以擠出一些，不知郭書記……”
徐副主任搖着手，笑道：“鮑書記、盛廠長，你們肯定被他的樣子給騙了。你真以爲他是來請你們216廠救援的？絕對不是！要不，我跟你們打一個賭，如果他是來要錢要物的，我徐俊龍就是拼着這副主任不當了，也要幫你們把那筆訂單要一半過來。”
“不是要救援的？”廠裡的領導面面相覷。
“徐主任，你這人，真是，我都不好說你什麼。”郭拙誠搖着頭，說道，“剛纔賣關子的是你，把他們帶進思維誤區後，現在打賭的又是你。你也別吹牛了，什麼拼着副主任不當也要把訂單拿下來，既然能拿下來，你肯定就不會丟掉官職。你看，你把話說得這麼悲壯，讓我們鮑書記、盛廠長都要流淚了。”
徐俊龍笑了笑，說道：“如果不是我知道你是教授專家，我真以爲你沒有一個正經的時候。這筆訂單可是新加上來的，全部用在新增的坦克上，全國各地的企業都要，給我們省的數量自然不大。……，哎，真是僧多粥少啊，哪個工廠不搶？”
鮑書記、盛廠長連忙給徐俊龍打眼色，那急迫的樣子，就差衝上去捂住對方的嘴了：我的老天爺，這可是軍事秘密啊，你怎麼能隨口說出來，對一個地方上的科級幹部說，你把坦克訂單的事情說出來，這不是泄密嗎？
徐俊龍似乎知道手下的人在想什麼，他不以爲然地說道：“你們別擔心，面對其他人，他就是縣處級幹部我也不敢說，但面對郭教授，他就是啥官職也沒有，我也敢說。”
不顧其他人的驚疑，徐俊龍對郭拙誠說道：“郭教授，能不能幫幫忙，給216廠拉點訂單過來？只要你拿五百萬元的訂單過來，將來216廠就是你的堅強後盾！就是你的孃家人，你要什麼幫助，我們就給你幫助，當然，除了錢。要錢絕對沒有！我們216廠不可能給你一分錢，想必你也不稀罕。”
鮑書記等人一個個傻了，腦子都停止了思維：我的乖乖，堂堂省科工委副主任，實權在握的副廳級幹部，竟然救助於一個鎮黨委書記，一個剛剛踏入國家幹部序列的科級幹部，而且一開口就要五百萬訂單。
五百萬？那可是去年我們216廠一年的產值！
在目前這種大環境下，能拿到五百萬的訂單，不說在216廠人人仰視，就是到省也可以橫着走！我們216廠當然會成爲你郭拙誠的堅強後盾，不，我們216廠就會成爲你郭拙誠的哈巴狗，會全力以赴討好你。當然，之所以願意當你的哈巴狗，最大的目的就是希望你今後依然能爲216廠拿來鉅額訂單。
對於徐俊龍許諾的好處，鮑書記等人也是極端無語：他一個地方基層領導過來找216廠尋找幫助，不是要錢難道是來要人？難道是他們的糧食吃不完，請216廠的職工過去吃飯？徐主任，你幫忙也不是這麼幫啊，好處你死勁往懷裡扒，而責任卻一點也不願意付出，人家怎麼可能答應？
果然，郭拙誠苦笑道：“徐主任，你這是欺負老實人啊。條件提這麼高，自己卻是鐵公雞，一毛不拔，世界上哪有這種好事？”
說着，他沒有理會徐俊龍說的訂單，而是轉頭對鮑書記、盛廠長道：“兩位領導，我今天既是來救援的，也是來送禮的。救援就是我想要你們的車間幫忙生產產品，送禮就是我幫你們處理你們廠多餘的職工。特別是那些技術水平高、捨得吃苦敢於打硬仗的退休工人和技術人員，當然，那些提前退休的技術工人和技術人員，我更喜歡。有多少我要多少。”
216廠的人面面相覷：“草！敢情真的是來要人過去吃飯的啊，你一個小小的鄉鎮，幾個企業加起來也就一巴掌大，要這麼多技術工人、技術人員幹什麼？”
鮑書記看了徐俊龍一眼，見徐俊龍一副嚴肅的樣子，就說道：“郭書記，我們工廠可是有一千多退休工人，都是頂呱呱的技術人員，很多人還年富力強，如果不是工廠效益不好，我們絕對捨不得讓他們退休。如果你們真的想要他們幫忙，我們全力支持。你放心，軍工廠出來的工人、技術人員都是能打硬仗，能吃苦的人。可是，你們馬驛鎮能消化這麼多人嗎？你們有這麼多崗位嗎？”
郭拙誠對徐俊龍說道：“徐主任，我想小範圍地跟你和廠領導談談，可以嗎？”
鮑書記連忙說道：“到我辦公室去談吧，就徐主任，你，我和盛廠長。”
他明顯看出郭拙誠跟徐俊龍的關係很好，雖然郭拙誠怎麼看都無法看出他的年齡到了十八歲，但他還是給他這個面子。
等進了書記辦公室，盛廠長親自爲大家泡了茶。
郭拙誠也一五一十將自己準備利用216廠的技術人員和閒置的廠房、設備生產手扶拖拉機零部件的事情說了。
在場的幾個人都是技術行家，他們也都看見過手扶拖拉機，對於這種低技術含量的東西瞧不上，自然也不存在多少技術難題。
但是，技術雖然不是問題，其他的問題卻是存在的：因爲現在是計劃經濟，不說216廠是軍工廠，就是地方上的國營工廠，不是想生產什麼就能生產什麼的，生產的產品和數量都是由上級決定，216廠根本沒有太大的自主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