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下一顆眼淚,也不知是爲何而流。
爲自己,爲陛下,還是爲皇后?
她不知道。
皇上熟睡後,她匆匆起來收拾“戰場”。把一切掩蓋,。
年輕的倪櫻以爲這樣就可以消除所有的痕跡。老天爺似乎不讓這一切輕輕過去,和她開了不大不小玩笑。僅僅一次花開,就結出了果實。
沈方思曉得首尾後,沒有責罵。
這個可憐的女孩正跪在地上哭得不可自已,害怕得不知怎麼辦纔好。一個勁地哭着請求饒命。
皇后剛剛懷孕,她的司衣就珠胎暗結,這不是打她的臉嗎?
沈方思大度得很,引着倪櫻去閬山的攬華亭見陛下,親自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閬山之崖,鮮花如幕。
正唱得興高采烈穿紅着柳的伶人被陡然從戲臺上趕了下去。
深受皇寵的德妃娘娘一臉怒氣,皇后這不是明擺着找她晦氣?
聽了沈方思的話,計錕思慮半日,終於想起月前的某一日,他確實好像在似醉非醉的時候在楚雲宮抓過一位宮女消火。
“既然,事是真的。皇上就不能委屈了皇嗣,必要給倪司衣一個封號。”
計錕盯着倪櫻的臉看了半天。她的臉垂得不能再低垂,粉面羞紅。一抹櫻花般的落英之色剎那映入皇上眼簾。
他忽然認出,迷亂的混亂之中,眼前的紅顏。
計錕笑着說,“朕記得,你是倪司衣。”
倪櫻的眼淚都快落下,陛下原來記得她。
“就封你爲美人吧。好不好,倪美人?”
倪櫻呆了,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封爲美人。在宮裡美人的品階雖然不高,她已經很滿足。
她高興得忘了謝恩,傻乎乎地看着皇上。直到他拉她的手,讓她坐在他身邊一同聽曲。
臺上唱得什麼琳琅曲她早忘記,只記得他的笑容非常溫煦,像三春裡的暖陽,溫暖她的生命。
有段時間皇上常來昭仁宮,甚至把皇后和德妃都冷落下。
倪美人一步一步飛速升到貴儀。衆人都悄言,倪貴儀離封妃只差一步,超越德妃指日可待。皇后娘娘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前門打虎後門引狼。
美好的日子如曇花,來得快凋零亦快。偶然的一天,皇上就不來昭仁宮了,往後來的晨光也越來越少。
倪貴儀生產的那日,皇上正也和皇后和德妃在攬華亭聽戲。
內侍來報喜,倪貴儀早產,生了位小皇子。
皇上靜靜聽了,淡淡揚眉,“知道了。”便轉身去看戲摺子,不語其他。
大家便知,倪貴儀已經失寵。
後來的後來,宮裡來來回回許多美人,她們的位份都晉了上去。再不濟,隨着太后、皇上生辰節慶越升越高。
唯獨她,像被皇上遺忘了一樣,靜靜躺在昭仁宮裡十年沒有動彈過。
倪貴儀的故事是宮裡盡知,許多人悄悄把這做個笑話講。
都說,人生最怕就是高開低走,一早就登上頂峰,越往下走越是低谷與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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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下戒尺,半年禁足,前朝和禁庭都再次瞭解皇帝對這對母子的厭棄。
宮裡面都是跟紅頂白的人精兒,本來冷清的昭仁宮越發冷清,連老鼠都不來了。
各宮的妃子也不把倪貴儀放在眼裡。唯獨皇后,看着倪貴儀曾是她司衣的份上,還能記掛一二。
弘毅心裡對父愛的祈望熄滅了。漸漸的,他發現只要將御座之上的黃袍之人當君王、當聖上、當陛下,心裡的難受就會輕很多。
一個人只要捨棄了本來的在乎與在意,那麼誰也就不能傷害到他。
他就是銅牆鐵壁,就是一支軍隊、一個國王,一個永不可戰勝的人。
想明白這些,他再不把心思放在得到父皇的寵愛上。一門心思撲在學業,專心致志,心無旁騖。
功夫不負苦心人,他的付出頗有回報。在課業上。起步晚,進步快,苦工深,自然遠超過馳睿和昊麟。
韋崇也是學士,每每提起這位好學的二皇子,抑不住心間讚美之詞。
二皇子敏而好學的名聲不脛而走,他所做的詩文,被宮外的文人爭相傳閱,引爲美談。
面對衆人褒獎,弘毅始終淡淡如初。小小年齡,理智老成得好像已經參透世事。
誰受辱,誰榮寵。如同鮮美的花。每年都開,每年都謝。他不屑與之爲伍。
反正不管在禁庭,還是在皇上心裡,甚至在那些宮奴們的眼中。他和他的母親從不是主角。所有人都在看皇后和德貴妃鬥法。
皇后和德貴妃鬥得越厲害,大家越是津津樂道。皇后有沈戚支持,德貴妃有皇上、暗衛仰仗。
皇后有什麼,德貴妃必不會少一樣。德貴妃能得到的,皇后自然也會有。
如此一來,夾在中間的皇上就很爲難。皇后是一國之母,德貴妃再受寵也是妾,不是妻。怎麼能事事和皇后爭?
皇后收了仙珠爲養女,德貴妃不甘示弱,轉臉把暗衛司都統莫視的長女莫冰芮收到長秋宮來。
暗衛是皇帝的眼線和耳目,直接聽令皇帝,監視所有臣子們的言行舉動,內下交際。長期以來,一直和權傾朝野的沈喻互有齷齪。兩股勢力在朝堂上此消彼長,也浸潤到後宮之中。
爲了緩和後、妃之間緊張的氣氛。皇上不得已讓倪貴儀也收養一個養女。
這樣三位皇子的母妃宮中就都有養女,看上去平衡一些,不會讓皇后覺得德貴妃是針對她,也不會讓皇后專美於前。
倪貴儀收養的養女,身份家世自然不可能比肩沈家和莫家。韋崇的身份地位稍弱,學識卻是天下第一。韋崇的小女兒月眉,小小年紀規行矩步,毫無旁錯,是最好的人選。
面對昭仁宮突然多出來的妹妹,弘毅沒有過多感覺。在他眼中除了仙珠,所有的小女娃娃看上去都一個樣。
韋月眉也好,莫冰芮也好,都是被教養得笑不露齒,行不擺裙的淑女。相見時,跟在德貴妃或倪貴儀身後,溫柔而靦腆的側身向着三位皇子微笑。
並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喜歡小孩。明顯,昊麟就不怎麼喜歡長秋宮突然多出一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礙於母妃的嚴威,他沒有把莫冰芮趕出去。作弄之事卻沒少幹。
相比之下,韋月眉在昭仁宮的日子就好過多了。倪貴儀對她青眼相看,當作女兒一樣疼愛。
弘毅稱呼韋月眉爲“月眉妹妹”,月眉害羞。不管倪貴儀如何勸說,也只肯呼他爲“二殿下”。
仙珠就不管那麼多了,開始是二哥哥長,二哥哥短,後來就直呼其名。當然也不止有他,仙珠喚昊麟也是如此。唯獨對馳睿礙於皇后姑姑還能喚一聲睿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