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去楚雲宮吧!”她拉起他的手,嬌俏地道:“大家都說,今日只要去楚雲宮至賀睿親王的皆有賞賜!”
弘毅看着明眸皓齒,不諳世事的仙珠。內心涌起一股難堪的喧騰之氣,彷彿又回到四五歲的時候,被母妃壓着頭頂向馳睿跪下,那種屈辱感重新回到他的胸腔,今日的比原來更甚,更有滅頂感。
他恨透了這種感覺,爆躁地吼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仙珠被他突然的脾氣嚇了一跳,呆呆地望着他,“……今日可是睿哥哥的好日子!”
仙珠的心目中,大家都是朋友。朋友得喜事,大家去爲他賀喜太正常不過。
“什麼好日子不好日子,在這裡,我沒一日是好日子!”
他狠狠把手從她掌中抽出。一不小心,掌風掃過她的臉頰,順勢打落她髮髻上的珠花。
他非是有心,但珍珠簪花落在地上,如石破天驚。
仙珠捂住臉,驚呆住。
從小到大,父母如捧明珠一般捧着她,手指頭亦沒碰過一下。
今日忽被羞辱。一時間,又惱又氣,眼淚都快掉下來。
“仙珠,”他也急了,忙去看她的臉頰,“給我看看,有沒有怎樣——”
“不要你管——”她回過神來,用力推開他。柔嫩的左邊臉頰上泛起微微泛紅的掌印。
明知道他不是故意,還是吃心。
豆大的眼淚從明亮的雙目中滾出,哭着跑出去,邊跑還邊回頭衝他大喊:“哼,我再也不理你了,再也不!”
————————————
仙珠負氣跑出昭仁宮,弘毅沒有去追。望着她的背影,實在沒有勇氣。
她漸漸遠去,他心裡的劃痕又深一層。
一道一道又一道,道道嚴逼。
再這樣下去,他和仙珠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
終有一日,他的手將再夠不着她,再不能揪她的小辮,聽她“喵嗚”、“嗷嗚”的大笑。
仙珠一點都不懂得,他心裡的苦。她的皇后命格是他心裡的痛。她能夠做皇后,他卻沒有帝王的命格!
馳睿封睿親王,下一步封太子。然後下旨賜婚,封仙珠爲太子妃。
他還能往下想嗎?
痛苦,像鋼刀凌遲着他的肉體和靈魂。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珠花。
這是一枚精美的掐絲纏金鑲珠簪子,簪子中心的珍珠又大又圓。
可惜,剛剛墜地的暴力使得珍珠開出一道細紋。多像他和仙珠的感情,這是第一道裂口,但絕不會是最後一道。往後還有更多更深的傷口。
他握緊手心,好像握的不是一串珠花,而是自己充滿裂紋的心。
仙珠哭着跑出昭仁宮,在夾道等了好久,不見他追出來。假傷心變成真傷心,氣得她咬牙切齒,捏拳跺腳,眼淚如粉珠直墮。
“仙珠,你怎麼在這裡?”
哭不擇路,不知覺走到長秋宮附近。昊麟一身黑色獵裝,從容地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看見她,端詳半天,“怎麼哭了?”
“不要你管。”她擦擦眼睛。根本還沒原諒昊麟上次對她的無禮。
昊麟無視她的不耐煩,關心地問:“臉頰還腫了?是被誰欺負?”
“都說了,不要你管!”她大嚷,眼淚再一次滾落下來。
“是弘毅吧。”昊麟聰明得很,像狗鼻子一樣靈敏,啥事都別想瞞過他。
她扭過頭不說話,他撇了撇嘴,“真不像男人。”
“我不許你這樣說他!”仙珠怒火中燒地說道。
“難道說錯了?”昊麟拉住繮繩,重新縱身騎到馬上。“如果有不滿,大可以去找父皇理論。向你撒氣是何意思?這種人我看不起。”
“他不是故意的!”
昊麟輕蔑一笑,夾緊馬肚子。“許多時候沒骨氣和沒勇氣表現出來是一樣的。仙珠,你別被他騙了。唉,算了,我今天心情也不好。沒心情和你說話。你走開,我要出宮!”
“昊麟,你要去哪?你也不去楚雲宮至賀睿哥哥嗎?”
“既然是至賀,當然不能空手而去。”昊麟笑道:“我準備去月亮山爲他打一頭野豬。”
月亮山是皇家獵場,此去少說也需一日路程。昊麟說打野豬是假,不想參加今日的慶典是真。可見,他心裡對馳睿封親王也頗有憤憤。
仙珠站在馬頭,質問道:“你怎麼也和弘毅一樣!我們不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嗎?睿哥哥封親王,明年你也會,弘毅也會啊!都是遲早的事,你們爲什麼要嫉妒成這樣,連情面和兄弟之情都不顧了!”
昊麟的雙眸閃着熊熊烈火,平常的時候,他是最喜歡看到仙珠,和她說話的,此刻卻感到異常煩躁。
他揚起馬鞭,朝馬下的她喝道:“閃開!”
馬鞭重重甩下,馬兒四腳飛揚,風馳電掣在宮道上揚蹄而去。
風聲呼嘯,在昊麟耳邊化爲鶴唳。
仙珠,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我明年能跟着馳睿封親王,但我不能跟着封太子。
天底下的諸王不少,九五至尊卻只有一個。
我不願屈居別人之下,不管是馳睿還是弘毅,任何人都不行!
————————
獵獵大旗,飄揚在風中。
沈喻沉默地走在戰場上,狼煙似火,殘陽如血。一場大戰,前無糧草,後無援軍。用彈盡糧絕來形容一點不爲過。
他的身邊有無數戰士在**,更有無數的屍體在堆積。
“將軍,將軍……”一個士兵從屍堆中伸出手來,緊緊抓住他的褲腿。
沈喻蹲下來,緊緊握住士兵的手,“快來人,把擔架擡過來,這裡還有一個活的。”
“將軍……”
“你想和說什麼?”沈喻彎下腰,想聽清楚那名傷兵在說什麼。傷兵的嘴脣顫動着,漸漸合上眼睛。
沈喻什麼也沒聽清楚,隱隱聽到“阿孃”這個詞。
擔架也不必了,他已經死了。擡擔架的士兵呆呆地站在夕陽裡。過多的死亡讓他們都麻木。
“記下他的名字,回去後找到他的阿孃,好好贍養。”
“是。”
晚霞拉長影子,荒漠如同火海。
沈祁陽紅着眼睛過來,跪下道:“將軍,不能再這麼打下去了。沒有兵源補充,再打下去……夷狄滅了的同時,我們沈家軍也不復存在!讓皇上議和吧。”
沈喻的眼睛倒影着紅色的夕陽,乾澀的說道:“沒有議和,只有勝利。”
沈祁陽激動起來,狂躁地指着中原的方向,“這是皇上的意思嗎?都到這種程度了。皇上是不是——要把夷狄亡國滅種的同時,要把沈家軍也埋葬在大漠裡!”
沈喻呼出一掌,把兒子揍翻在地上。他的周遭揚起一陣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