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喻呼出一掌,把兒子揍翻在地上。他的周遭揚起一陣塵埃。
“來人,把他給我押下去!”士兵們站着沒動,目光呆滯地看着他們的統帥,沈喻大喝一聲,“還愣着幹什麼!把他押下去。”
士兵過來把掙扎的沈祁陽捆起。
“爹爹,爹爹——”沈祁陽大哭道:“爹爹,你不能把沈家軍葬送在這裡!這不是我沈祁陽一個人事,這關乎我們的家族,關乎中晉,關乎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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馳睿冊封睿王。三日後,再跨文淵閣讀書,書閣裡的氣氛就完全和以往不同。
計錕特賜馳睿着四龍金紅袞服,胸背及兩肩處各飾蟠龍各一條,掛玉帶,蹬皁靴。一身紅豔穿身逼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身份的改變帶給人心智的膨脹和虛榮,馳睿得意洋洋,躊躇滿志。
陪讀的親王貴胄子弟莫不前來巴結恭維。一個人高,萬人捧。坐在馳睿身後的昊麟越看越來氣。他完全有生氣的理由,他的母妃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他是父皇最心愛的兒子。只因爲晚出生半年,就失去繼承皇位的權力。
這樣牽強不和邏輯的理由,怎麼能讓他輸得心服口服?
剛巧經筵講官不在,大家在陪讀侍郎的監督下溫習舊日課本,搖頭晃腦唸誦古文完畢後習寫大字。
侍候筆墨的內侍眉高眼低,盡往新晉的睿王前現好。睿親王越發洋洋得意,目中無人。
昊麟氣大了,恨恨地怒目瞪着馳睿後背上張牙舞爪的金龍。寫字的時候故意把墨汁拋濺到他身上的金龍袞服之上。
昊麟的行爲,讓弘毅皺眉頭,朝他搖頭。昊麟不管,倨傲揚眉,越發將狼毫筆蘸滿飽滿的墨汁,猛朝前面甩去。
一點兩點,馳睿的袞服上綴滿墨點。
人羣中發出細小的笑聲。
弘毅低聲喝止。馳睿聽見聲音,回過頭來。正巧,昊麟筆尖的墨漬飛出去濺在他的臉上。
馳睿用手一摸,墨漬在臉上糊糊成了兩道。
“哈哈,哈哈——”大家發出一陣悶笑。
此時此刻,所謂身份,威嚴儀態全不起作用。
馳睿越惱火,大家笑聲越響。
“計昊麟!”他看着手上的墨漬,吼道:“你太過份了!”
“過什麼份?”昊麟滿不以爲然地玩弄着手裡的狼毫,一臉不屑。
馳睿一拍桌子站起來,一個用力過猛,黃花梨桌上的徽硯被撞得掉到地上,墨漬亦濺到周遭人身上。
昊麟的鹿皮靴上亦沾了幾點黑色。昊麟皺眉低頭瞪着自己的靴子,一雙眼睛圓鼓鼓的。慌得內侍忙跪在地上不停邊用袖子擦着,一邊懇求這兩位祖宗爺爺息怒。
“狗奴才!這裡有你說話的份!”
昊麟騰起腿來往內侍身上踢去,小內侍被踢倒在地上,忍着痛縮到一旁不敢出聲。
“昊麟,你鬧夠了沒有!”弘毅忍不住出聲喝道,看不慣他借題發揮,拿下人撒氣。
夠,遠遠不夠。
昊麟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抄起自己桌前的硯臺往地上狠狠一摔,“咣噹”一聲,上好的徽硯頓時砸得稀爛,墨汁四濺。
他叫囂着衝了上去,擺出要和馳睿同歸於盡的架勢。
現在他眼裡的馳睿不是什麼睿王,不是皇長子,更也不是他的兄長,手足。而是一個搶走他江山的惡人。
他要和這個惡人大幹一場,把屬於自己的東西搶回來。
“昊麟——”
“別攔着我!”
弘毅死死抱住了昊麟,混亂中背部被他暴揍幾拳。
“弘毅,你……你好樣的……”看到昊麟發了狂要拼命,馳睿慫得糟蛋一樣,哆哆嗦嗦說道:“你……先幫本王擋着,本王就……去搬救兵……”
說完,他一溜煙兒小跑出了文淵閣,徑直朝楚雲宮的方向跑去。
機靈的內侍看苗頭不對,也趕緊往長秋宮通風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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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和德貴妃幾乎前後腳到達文淵閣。
聽完前因後果後,皇后直接讓馳睿脫下袞服,將後面的墨漬指給的德貴妃看。
“德貴妃也應該要管束管束三哥哥,尊卑有別,大哥哥是皇長子,是聖上親封的睿親王,也是他的長兄。”皇后的聲音溫和有力,含着不可侵犯的凜然傲氣。
德貴妃一陣冷笑,亦不客氣地回敬道:“皇長子雖尊榮,也要顧念手足之情。剛做親王幾日?就對弟弟摔摔打打,若將來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莫說昊麟與他,就是其他手足且有容身之地?”
“德貴妃就事論事,不要牽扯其他人。”
“皇后娘娘,我是就事論事啊!不過是指出事實。”皇后和貴妃爭論不休,一路鬧到皇上跟前。
一後、一妃、三位皇子,齊刷刷跪在御座前。皇后和德貴妃互不相讓,當事者的馳睿和昊麟臉上雖有害怕,但有母妃撐腰,倒不怯弱。唯獨弘毅面無表情,全然是事不關己的一派冷漠。
這兩個女人委實有點聒噪。一點小事化成大事,還吵到這來評理。計錕的手指輕壓跳動的太陽穴,頭疼欲裂啊。再看看底下跪着的三個孩子,弘毅的表情最耐人尋味。
“弘毅!”
弘毅身體一凌,不知道爲什麼皇上會點到他,“孩兒在。”
計錕揉着食指上的玉扳指,“知道你做錯了什麼嗎?”
弘毅目瞪口呆,其他人也是一臉驚愕,不解皇上此中話意。
“你是不知還是不說?”皇帝的語氣越來越嚴厲,神色也越來越令人難以琢磨。
弘毅咬牙,“回父皇的話,孩兒沒有不知,更沒有知而不說,因爲孩兒根本無錯!”
“放肆!”
計錕將雙手猛地拍打御座上的金龍扶手,“文淵閣裡睿親王和三哥哥衝突,你爲什麼不去制止,而任由他們胡鬧?”
弘毅甚感委屈,當時的情況下他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孩兒——”
“住口!朕不想聽你的解釋。他們是你的手足。手足相殘,你在一旁做壁上觀。是不是想來個鷸蚌相爭,漁人獲利?”
這怎麼可能?簡直是欲加之罪!
弘毅大聲辯解。“沒有!孩兒絕無此意!”
“睿王是皇長子,如若將來繼承大統,就是你將來要匡扶的對象,怎麼能讓他陷於危險之中?昊麟是你的皇弟,你要呵護於他。他有錯,批評指正,怎麼能任由他任性妄爲?而讓事態惡化成現在不可收拾的局面!”
寥寥幾句,就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他的身上。
這個御座上的王者對他的傷害在今日又加一層。深深絕望令弘毅眼眶裡噙滿眼淚,他垂下頭,把額頭貼在冰冷的金磚地板上,哽咽地說道:“父皇教訓得是,孩兒知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