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屬金,主燥。
韋月眉從夢中醒來,身上熱得一層薄薄香汗。錦兒聽見帳內響動,和着芯兒、綴兒一起輕輕掀起牀上的帷帳。
“娘娘。“
“嗯。“應聲嬌慵,還帶着濃濃的睡意。月眉無力的懷抱絲被,好一會兒才起身。絲被下的雪白嬌軀佈滿紅痕,是被皇上徹夜寵愛過後的證據。
幾位婢女臉燒得滾熱,轉頭爲韋月眉佈置下浴桶洗浴。月眉任水澤侵襲身體,心裡卻還在回味昨晚的一切。
她認識的弘毅是最溫文爾雅,懂禮的人。昨晚卻要了她一次又一次,那麼兇、那麼急,根本不像個斯文儒雅的讀書人。他熱情的如要燒掉整張牀,燃盡世界。
錦兒先拿了絲帶鬆鬆繫住月眉一把青絲。芯兒張羅早膳。因爲擔心娘娘晏起沒胃口,貼心端來棗泥餡餅和燕窩甜粥。
“皇上對娘娘真是沒得說。“錦兒巧嘴說着:“奴才看着皇上對其他妃嬪都是淡淡的,唯獨對娘娘,這一年多都快要獨寵了。比蘇妃那時還要風光。
月眉沒有響應,低頭斂眉,細細喝着甜粥。
“昨晚上朦朧中聽得一陣喧譁,是不是有何事發生?”
錦兒回想一會,搖頭道:“奴不清楚。“即使有什麼事,也不是她能打聽得出來的。那些內侍官捆得鐵桶一般,滴水不入。
“貴妃娘娘萬福。“
主僕說話的當口,嚴懷恩打着千兒進來,月眉看見他身後跟着端着湯藥的內侍,臉色陡變,重重的地把甜粥擲到桌上,冷聲冷氣地說道:“嚴懷恩,你這是幹什麼?”
嚴懷恩低垂着手,恭謙地說:“回皇貴妃的話,奴沒幹什麼,都是和往常一樣。”
韋月眉臉色驟變,氣得直打哆嗦。綴兒也氣憤地說道:“嚴總管,是不是搞錯了?皇上昨晚上可是答應了娘娘——要不要,你再去問問皇上?”
“大膽!”嚴懷恩揚起聲音,罵道:“皇上此時正在三思殿和朝臣商事議政,可是爾等可以打攪的!”
說完,他轉過頭陪着笑臉對着雪色一般的韋月眉,笑道:“要不娘娘先飲了這杯湯藥。奴再引娘娘去見皇上。“
“不用了。”月眉顫抖地端起湯藥碗一飲而盡。
“娘娘好生歇息,奴先告退了。”嚴懷恩恭身而退,走時不忘加一句:“貴妃娘娘,請好生保養鳳體。
………………………………
贛南的貢橘嬌橙豔麗,香甜甘美,從來都是宮妃們除了荔枝外最中意的水果。黃澄澄的堆在盤子裡好看又好吃。
“皇上知道公主喜歡吃,貢橘一入宮就着奴才親自送來。”
素青剝開橘皮,把橘瓣一瓤一瓤分開。詠陽慢條斯理從她手裡接過橘瓤從中間吸破,慢慢吸食,眼兒也不擡,任嚴懷恩這個內務府總管自說自話。
“還有這些——“嚴懷恩忙把一屜子首飾送到詠陽面前,“這都是宮裡的能工巧匠新打的頭面首飾。東西剛做出來,皇上就說,先讓公主揀喜歡的拿。皇上對公主是真心真意的喜歡,公主千萬因爲一點小事和皇上生分了!世上好東西多得很,公主,咱們那珍珠衫褂子……往後就甭穿了。”
詠陽冷哼一聲,把吸完橘汁的白色內皮整齊的放在桌子上,一個一個宛如干癟的月牙。不服氣地說:“我就是要穿!”
“公主!何必拿雞蛋碰石頭。”嚴懷恩真怕應付這個公主。年紀不大,鬼主意多多,說起話來又毒又損。作爲皇帝陛下唯一的子嗣,哪怕皇帝再不喜歡她,誰又敢真得罪她啊!
詠陽吃完一個橘子,突然問站得腿腳發麻的嚴懷恩:“如果這些首飾我都喜歡,可不可以都留下?”
嚴懷恩曉得這女娃娃昨晚受了委屈,恐不會那麼容易過去。
這批首飾是按宮裡面的宮妃人數打造出來的,多的一件沒有,長公主詠陽、皇貴妃韋月眉、皇太后每人兩件,其餘的宮妃每人一件。
“公主,這不大好吧——”嚴懷恩軟着聲音哄她:“每次公主都是走頭裡揀心愛的拿。再說,好多宮嬪早翹首期盼這幾件東西。”
“你就是騙我!”詠陽打亂首飾盒裡的東西,憤怒地說:“我知道父皇不要母后,也不要我!這些首飾我一樣都不要,你拿回去吧!”
“公主!”嚴懷恩連忙擺手解釋:“公主你信奴才不?奴才說過一萬次,皇上心裡不曉得多喜愛公主,多捨不得公主!公主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真喜歡我,難道還捨不得給我幾件首飾?”
詠陽也不是真多喜歡那些東西,潞王妃和皇太后給她的首飾比這更多更漂亮。她就是生氣,氣父皇吝嗇不願給予點點父愛給她。即使嚴懷恩一個勁的說,父皇如何如何疼愛她,如何如何愛惜她。
既然疼愛,既然愛惜,爲什麼從不來承暉宮看她,哪怕只是過來陪她吃一頓飯,說說話?
她已經不相信了,再不相信父皇。
………………………………
“詠陽真這麼說?”
弘毅筆執凝色,秋燥溫熱,肝火上延。令他喉嚨腫痛,滿嘴火泡。說一句話,要喝下三杯水才抵得住那熱度。
嚴懷恩忙把切好的梨片遞過來,他拿過一片含着。企圖用梨水來緩解疼痛。
詠陽啊,詠陽……
他撫着發疼的額頭,最近諸事不順。天氣反常,南方大旱,糧食欠收。各地州府要求中央開倉賑災的請求一道追似一道。重要的檔口,潞王又要掛官求去。朝中的大臣還吵要選采女,充盈後宮,以儘快誕育皇嗣。更有夷狄來使,樁樁件件都是棘手。越想越是心煩,不禁激烈的咳喘起來。
嚴懷恩端來茶水,“奴去宣御醫來——”
“不用。”他飲了幾口水,順了順氣,道:“不過是素日肺疾,沒什麼值當的。你去告訴詠陽,她要是喜歡儘可以把東西留下。”
“皇上平日給公主的賞賜就已經很多了。“再說,連他都知道,公主要的不是珍珠寶石,她要的是一個父親的關心。
弘毅顯然沒有意識到這點,反而說:“往後的東西,先分一半給詠陽送去,餘下的再給旁人。”
嚴懷恩忍不住說道:“再多的賞賜不如皇上去承暉宮看公主一次。公主都已經一年多沒有和皇上一起進過膳了。”
弘毅沉默着,抿着嘴一語不發。過了很久,方悠悠地問:“最近潞王妃和詠陽是不是走得很近?”
嚴懷恩不明白皇上問話的含義,唯有斟酌回答:“這個奴不是很清楚。王妃畢竟是公主的親姨。公主喜歡她,她也喜歡公主。都是……人之常情”
潞王妃是沈家女兒,太后也是沈家人,詠陽身體裡也流着沈家的血脈。流着同樣鮮血的人走得近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傳孤口諭,着司建局的人把雛鳳宮重新修葺。”
嚴懷恩愣了一下,雛鳳宮是公主殿,因爲詠陽一直隨皇太后住在承暉殿而空置着。皇上既然要修葺雛鳳宮,莫不是想把公主從太后那遷移出來?他喜滋滋地道:“奴這就去司建局傳話。”
弘毅疲乏地點點頭。乖球兒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從窗臺上跳下來,抖了抖潔白的長毛,一躍跳上九五至尊的膝頭。
“調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