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不能?”看見兒子的眼淚,皇后疼痛莫名。她的手撫到馳睿的胸口,一下一下地撫摸,“別灰心。舅父都已經回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唉,仙珠病得那個樣子,大家的心情都不好。”
聽到“仙珠”兩字,馳睿像被馬蜂蟄到一樣跳起來。“不要提到仙珠,我永不想再見到她!”他也永不會原諒她!
“你這是——怎麼呢?”
“沒什麼!”他漲紅了臉,打死也不願把仙珠吃虹吸蟲不和他成親的事說出來。
“母后。”
“怎麼?”
他甕聲甕氣地說道:“我願意娶屏兒。”
皇后不置信地推推他的肩膀。和屏兒的婚事,他可是強烈到幾乎不惜抗旨。突然轉性,怎麼不讓人大吃一驚。
“但有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孩兒不願意等,孩兒要快點成親,越快越好。”
————————
西嶺山不是一座山,乃是一道連貫山脈,分爲西嶺、東嶺、南嶺、北嶺和中鋒。西嶺山勢最高,尤其是後山,料峭絕壁,自成一堵天然屏障。
一真跟隨師父第一次去採藥差點沒把膽子嚇破。絕壁之上蜿蜒數道藤索,從山頂望下去,絕壁陡直,風聲呼喝。
“一真,莫怕。”迎着狂野的北風,無真巍然佇立。把藤索在腰間纏繞幾道捆紮束緊。“下去的時候,看着頭頂,不要看着山谷,便如履平地。”
無真攀着藤索像山岩間的小鹿靈巧躍下。瞬間在渺渺白霧間失去蹤影。一真的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說不怕是假的。
事到如今,怕又有什麼用?
一咬牙幹了。
他把藤索反覆纏繞在腰間,深吸口氣,學着無真的樣子,順勢慢慢從絕壁上下去。
他不敢像無真那樣,在絕壁的縫隙間彈跳。整個人緊張地一點一點在石崖上往下挪動。說是挪動,真的是挪動。風聲鶴唳,都能聽見鳥兒在耳邊撲騰的翅膀聲。
數十丈的石壁,他挪了兩個時辰。好幾次差點抓不住藤索從絕壁上掉下來。
第一次體會嚇得要尿褲子是什麼感受。
來到崖底,無真已經升起火來,把帶來的芋頭捂在火堆下。看見他下來,用木棍從火堆下把芋頭扒拉出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還真是有口福。剛剛烤熟的芋頭,快吃。”
一真踉蹌着走過來,腿肚子都在發抖。寒冷的初冬,外面的僧衣沾溼霧氣,裡面的裡衣沾了汗水。在石壁上挪了兩個時辰,體力消耗殆盡,確實餓了。
他伸出手去拿烤熟的芋頭,才發現手掌上佈滿被藤索割出的傷口。剛剛在絕壁上還不覺得,現在若一動彈,便疼得齜牙咧嘴。碰到滾熱的芋頭,馬上縮了回來。
他嬌裡嬌氣的樣子,無真若帶玩笑地說道:“若是扛不住就趁早說,我送你回去。”
“不,我受得住。”他伸出火燒火麻的手,直接拿起烤熟的芋頭大口咬下去。
真是燙!
真是疼!
到了最後,已經不知道是手疼還是嘴燙,熱熱的眼淚在寒風中模糊眼睛。
吃完芋頭,踩滅火堆,無真領他去溪水邊淨手。冰冷的溪水順着指尖潺潺而流。
酸爽的滋味,令他深吸口氣,又呼出口氣。頻頻抽氣,換氣,抽氣,換氣,不斷重複。
潺潺溪水倒影臉龐,溪水中的他,完全已經不似原來的模樣。原本俊秀的臉孔上佈滿不該有的滄桑。
“好了,該走了。”
一真趕緊站起來,突然一陣眩暈,身體不聽使喚向着溪水栽去。
———————
“嘻嘻,嘻嘻。這個小和尚長得還真好看。比女娃娃還漂亮。白嫩白嫩的,掐得出水。”
“姐姐,你別在人家臉上亂摸!老和尚都說了,他不是真的和尚,是俗家弟子。”
“俗家弟子不也是和尚?”
“不同的。”
“有什麼不同,入了佛門都是弟子。”
“哎,就是不一樣。俗家弟子將來是要還俗的。”
“還能還俗?是不是說能娶妻生子?”
“你可真稀奇,他娶妻生子,你高興個什麼勁?”
一真是在嬉笑聲中被吵醒過來的,昏迷之中,他感覺到有一雙若粗糙的手在他臉上摸來摸去,刺得他極不舒服。
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木板牀上。身上蓋着的粗布棉被雖然樸素,但卻非常整潔和溫暖。再看看房間內的陳設和頭頂的屋樑,都是樸實的農家屋舍式樣。
屋裡有爐火,空氣飄着甜軟的食物香味。都在告訴他,這是一家再普通不過的農戶。
問題是,他怎麼會在農戶家裡?“你醒了?”
孫茱茱把眼睛幾乎要湊到一真的臉皮上,恨不得要把他臉上的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真不自覺退後一點,警惕地問:“你是誰,”然後才問:“這是哪裡?”
孫茱大聲地說道:“這是我家啊。嘻嘻,小和尚,你別害怕。我姓孫,大家都叫我茱茱。這是我的弟弟——”
陡然聽到一個“珠”字,弘毅心如亂麻一般,“你是哪個珠?珍珠的珠嗎?”
孫茱想了半天,“什麼珍珠?嘻嘻,我的茱是這樣的——”她拉過弘毅的手,在他掌心歪歪扭扭寫下自己而“茱”字。孫茱唯一能寫能畫地就是自己的名字和一二三四。寫完後,又扯過身邊站着的男孩,把他拖到一真面前,“他叫孫昂。”
孫茱皮實,帶着鄉野的質樸,小麥色的皮膚閃着健康的光澤,吸收了飽滿陽光的臉龐總帶着兩坨紅暈。孫昂和她一樣,健壯而粗糙。從小在山野長大,陡峭的山路給了他強壯的雙腿,常年的打獵使他臂力驚人。身體壯得像牛犢,如此寒冷的天氣仍着單衣。
一真問孫昂道:“我怎麼……在這裡?”
“是無真和尚把你送來的。”這時走過來一位頭裹藍布巾的中年少婦。孫茱的眼睛與她相似,孫昂則繼承了她的下巴。應當是姐弟兩人的母親無疑了。
孫大娘端着一碗南瓜粥,親切地說道:“肚子餓了吧?先喝碗南瓜粥墊墊。我們和無真是好多年的朋友。你落水又發着高燒,無真怕你出事。就把你背到我們家來。孫茱和孫昂是我的孩兒。”
一真稍稍放下心來,也不顧吃東西,立刻向婦人打聽無真的去向。
“無真師父和我夫君一起上山去了。我夫君是去打野味,無真是去採藥。他說你的身體實在太壞,一點不像年輕人,動不動就生病,需得采些山藥補一補。”
婦人的話使得她的兩個孩子笑起來,在他們心裡,年輕人身體虛弱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一真被笑得不好意思,有什麼辦法,他也想要一個健康的體魄。可從他有記憶開始,就沒有斷過湯藥,天生藥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