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可雙手虛虛卡着尹一銘白皙的脖頸,前後左右地一通亂晃,讓尹一銘眼冒金星的同時,思緒也跟着飄到了外太空,她想着那天文曦的反應,竟然自顧自地裂開嘴笑了起來。
她說自己知道,但是沒有拒絕,那一定是在考量在鬥爭在思索在研究啊,不管在做什麼這都說明了我還有頭髮絲那麼細的那麼點希望對不對?啊哈哈哈哈……
她這樣詭異的反應,生生讓楊可這個施暴者嚇出一身冷汗,以爲自己給受害人帶來了非常嚴重的精神傷害。
“喂!喂?!尹一銘,你別嚇我啊,不會這樣就瘋了吧?”楊可一面說,一面對尹一銘實施自己認爲非常符合醫學常識的搶救行爲,掐人中捏虎口,就差把她攤平了施以心外復甦術了。
“啊……啊?咳、咳咳,你剛說什麼了?”
尹一銘只是肺部損傷,不是植物人,被這樣折磨,再不回神那就不是瘋了,那是已經撒手人寰了。
“尹一銘,我這可是在誠心求你!你在那瞪着眼睛瞎想什麼,我真的要生氣啦!”
楊大小姐從來沒有受過此等冷遇,被無視也就算了,連自己好不容易放低的姿態都白演了,氣得有些語無倫次,根本沒發現自己這從頭髮梢到腳脖子,都沒有一丁半點兒求人該有的樣子。
“睜着眼睛那就不叫瞎想了。”尹一銘斗膽笑着調侃她,同時準備好了接下來迎接學姐新一輪的炸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楊可聽完並不太在意,而是灰溜溜地坐回一邊的空牀上,低垂着眼簾,連聲音軟糯細柔起來,“你想要取笑我,那就抓緊時間好了,反正再過一個月,你就永遠見不到我了。”
“啥??”尹一銘不能接受這樣狗血的風向轉移,尖尖的下巴掉下來就沒法再合回去,“爲了這麼個玩笑你就要輕生,這是怎樣的三觀啊,學姐大人不要嚇我!”
楊可沒有搭理她的話茬,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戲份中,只見她猛地擡頭,手握成拳,咬着牙道:“都怪那幾個無恥的綁匪!經過這樣一劫,我爸爸說他要心疼死了,說什麼也要給我辦手續,申請國外的學校讀研去。他的那些朋友部下也都是牆頭草順風倒,根本沒人出來勸阻他。這個案子一天沒有水落石出,我就會被成編制的保鏢明裡暗裡地圍着。”
目光再由痛恨轉爲頹喪,影后楊可上前扒住尹一銘的被單,雙目悽悽,“可是我捨不得蓓蓓啊,日後山高路遠的,做兩隻異地遊魂,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尹一銘被楊可誇張的語氣凍得直哆嗦,往後退了退,“這個事情我也沒有辦法啊,程雪姐完全能夠照顧好自己,要不……你放心地走吧。”
“你當然有辦法!也只有你有辦法了。我決定,藉助你的力量,去夜探一下程家,蒐集程思雅的罪證,順便將蓓蓓受傷的原因查清楚,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傍晚的時候我來接你,
給你幾個小時準備。”
楊可選擇性失聰的技能也是一絕,不僅忽略掉尹一銘的調笑,還不由分說地佈置好了任務,讓尹一銘愁得滑進被窩,久久不願出來。
前幾天因爲莽撞無腦,被文曦教訓了個天昏地暗,現在又有人來串通她觸犯天條,還拿出這樣無法拒絕的理由,她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在楊可的威逼利誘下,尹一銘用手脫着自己虛弱的頭顱點了頭,畢竟程雪蓓對她一直幫助扶持,就算楊可的想法荒唐了些,她也是退卻不掉的。
……
程淮山從年輕的時候就是個雷厲風行的成功商人,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都被他一張緊鑼密鼓的日程安排規劃得滴水不漏。
他的資本一天天滾着雪球,他的商業聯姻閃電般地開始又迅雷般地結束,他的名譽地位人脈交際按照計劃擴大。
在這一堆讓他神清氣爽的算計中,唯獨算漏了的,就是他的女兒程雪蓓。
這個重情重義的孩子根本就是程家的異類,從任何一代譜系的追溯中,程家都沒有一位類似於之的人。
每次一想到這個孩子,程淮山的心裡就臥着一根刺,因爲他不想承認自己的睛明一世都是錯的。
“也許是抱錯了?”程淮山坐在自己家的室內釣場裡面,對着靜靜的水面發呆,手中的釣竿虛握着,一臉疲憊地自言自語。
在他身後幾步遠,手捧着金漆木托盤的程思雅聽了這話不由得呆住,她不知道程淮山在想什麼,但是莫名的恐懼竟然因爲這句話從心底瀰漫開來。
“父親,您在釣場待了這麼久,應該渴了吧,我來給您送茶。”
程思雅嘴裡說着,緩緩走到程淮山身邊,觀察他的臉色。
“哦,好好,難爲你那麼忙,還有心想着這些小事,讓管家操持就好了嘛。”
程淮山對程思雅的關懷倒是真的,程雪蓓雖然天資聰穎無人可及,可惜少年離家,堪當大任的繼承者,就只剩下了程思雅一個,她就是公司和家族的未來,怎麼能太勞累呢。
程思雅臉上也是恰到好處的微笑,看不出半分情緒,但是心裡卻充滿了猜忌,這老頭子萬年鐵板一張的臉,爲什麼今天會笑得這樣如沐春風,裡面一定有鬼。
她同程淮山虛與委蛇一番就幾步走出釣場,於僻靜處對着一個微型對講機吩咐,“最近給我看好老爺子的動向,有什麼風吹草動的,儘快報我。”
在夜幕的襯托下,程思雅此刻的表情真的說不上美好,而就在距離她幾步遠的一小處灌木叢中,卻有人比她的臉色還要差上許多。
“尹一銘,你放開我,這壞人露出狐狸尾巴了,連自己的親爹都要監視,蓓蓓受傷的事情,肯定更與她脫不了干係,你放開我,我要替蓓蓓報仇!”
尹一銘急的滿頭大汗,雙手箍住楊可的雙臂,卻騰不出手來捂住她的嘴,只好壓低了嗓門勸說,“你等等,我們根本什麼證據都沒有,如果現在跳出去,這趟就白來了,到時候她再報案咬我們私闖民宅,那就連蘇警官都救不了咱倆了。”
楊可掙扎了一會兒,也安靜下來,“剛剛她出來的那個地方,看起來很可疑啊,我現在命令你,進去看看。”
尹一銘千辛萬苦地給楊可弄進來過把私人偵探的癮,但是她這兩腳一落地,就悔得一發不可收拾,楊可過於情緒化的思維,讓她處處被動。
她現在認爲,現在如果要搞一個“最美豬隊友”評選活動,那楊可只要一出現就可以終結全場,別人連作弊刷票的機會都沒有。
在她的身邊,美貌與智慧並存的例子,並不是非常多見的,比如文曦。哎呀真是太自豪了,這是我看上的女銀。
尹一銘想着想着又開始發花癡,任由楊可一路拖行進了釣場,倆人一路磕磕碰碰,弄出的聲響久久迴盪在空空的魚池上方,一丁點兒非法闖入的自覺都沒有了。
程淮山本來見到有魚兒咬鉤兒,心中動了動想要收線,卻被這一串打擊樂攪了興致,非常惱怒地回頭喝問,“是誰?”
尹一銘腳下一頓,手中撈起橫衝直撞的楊可,將她攬到身邊,逼迫她一起躲在一個很寬的廊柱後面,一面壓低了聲音用氣聲兒道,
“哥,大哥,親哥,我們現在什麼證據都沒有拿到手,還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死……”
楊可卻沒覺得有什麼,大大咧咧地順勢坐下來歇歇,“你看你緊張的,小家子氣,沒有做大事的天賦。”
尹一銘:“……”
就在楊可即將把尹一銘噎死之前,這釣場的門又被人推開了,門口進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修身西服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舉止刻板,卻看不出來半點兒優雅高貴。
這人走了幾步,可巧程淮山又啞着嗓子問了一聲是誰,他便慌忙近前答應,“老爺,我是程海,剛剛公安說有了新的線索,他們知道冤枉了好人,想要平息我被誤抓的事情,現在不聲不響地把我放回來了,看着是要讓我不再聲張冤情的意思。”
聲音裡滿滿透着矯情,一種將自己當做竇娥的酸楚勁兒隔着老遠都把楊可惡心得夠嗆。
程淮山見是他,不甚在意,胖大的脖子又轉回去,“冤情什麼冤情,出了這樣的事情,不論是真是假,跟我們家有關聯就是恥辱,讓你協助調查澄清事實,你就老實地配合。既然回來了,就把分內的事情做好,釣場那邊那個老屋的門鎖年久失修了,你們也不知道,非要出了事情才完。”
他一提到老屋,程海的臉色就有些變了,腦門也見了汗,急急地應承到,“這個……老屋的門鎖,大概是前幾日二小姐來家裡那次,一時任性使壞,硬給摔爛的吧,我這幾日配合公安的調查,竟也沒顧得上着人修理,真是罪過。”
他料定程雪蓓沒有講自己惡意囚禁她的事情告訴老頭子,此刻有恃無恐,想要隨便將責任推到程雪蓓身上。自己到想落得洗白家族名譽的勞苦功高,嘴上說罪過,心裡卻一點兒也不怕被責罰。
程淮山臉一沉,似乎是動了氣,將手裡的釣竿順勢往地下一貫,“一派胡言,前幾日我在這裡釣魚,聽見有人在那老屋中呼救砸門,等我過去查看,卻是蓓蓓被反鎖在裡面,我問你,這是怎麼回事!”
程海當日回來看時,程雪蓓已經不在老屋之中,他以爲是什麼僕人園丁之類程雪蓓開了房門,萬沒有料到開門的人居然是程老爺子,臉上細小的汗珠立刻匯聚在一起,足有黃豆那麼大。
“這,想是二小姐性格頑劣,一時疏忽將自己反鎖在裡面了?”
程淮山聽他這個蠢材又蠢材的解釋,火氣越來越大,剛要發作,楊可卻早就耐不住了,從廊柱後面跳出來,鼻子都氣歪了,指着程海的鼻子罵道,“我們家蓓蓓別的沒有,但智商至少能比你高出好幾倍,你這人不僅吞吞吐吐閃爍其詞,還沒完沒了地往我們蓓蓓身上潑髒水,你說,是不是你把她關起來的,她不告發你,不代表沒人替她出頭!”
這一下子幾乎嚇壞了在場所有的人,尹一銘是第一個鎮靜下來的,她無奈地嘆着氣,虛虛扶着額頭,靠着廊柱站定,準備隨時保護楊可的安全。
程淮山見過無數大場面,雖然有些吃驚,卻也並不將這兩個稚嫩的小毛丫頭放在眼裡,還是那樣四平八穩地坐着,只擡起他那因爲年老而有些鬆弛的眼皮,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他們。
偏偏這程海雖然心思歪,但是膽子卻不大,被楊可說中了痛處,一時間慌了手腳,連反駁的話也磕巴了,顯得底氣不足,“你們是什麼人,膽子不小啊,居然敢偷偷溜進程家來,偷聽我們說話!”
說着他就氣急敗壞起來,猛地跑着過來,兩隻手要抓住楊可和尹一銘。
“慢着,不許現在動手。先問清楚是怎麼回事,外人無故闖入,也是你們這些管家護院的責任,回頭我還要算你的賬。”
程海被程淮山一嗓子勒令停了手,覺得非常有失面子,狠狠地剜了楊可一眼才作罷。
程淮山雖然對於闖進他家的人沒什麼好感,甚至是懷着敵意的,但是聽楊可口中,同程雪蓓的關係似乎非比尋常,既然她們是蓓蓓的朋友,那就得壓下火氣,等到水落石出再公允處理,也許這還是一個同蓓蓓緩和關係的大好時機也未可知。
幾天之前,在程淮山急匆匆爲程雪蓓打開門之後,見到久別的女兒,他的心情,簡直可以用雀躍來形容,以至於一把年紀的他,在聽見程雪蓓那聲疏離客套的“謝謝”之後,竟然高興地唱了幾天的小曲兒。她主動到家裡來玩,還對自己說了話,只能說奇蹟來得太突然。
爲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在程淮山的提議下,他們四個人都同意到老屋去,實地看看情況再做理論。
程海心虛,怕程雪蓓留下什麼不利於他的證據,所以心急火燎地走在前面,尹一銘不知道他要耍什麼花樣,故意腳步輕盈地跟着,他們很快就將身後的一老一小拉得老遠。
尹一銘到了這個所謂的老屋跟前,繞着它來回走了幾圈,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便走到門口去。
程海離她幾步遠,對着領口的微型對講機一陣輕語,又回頭對她奸詐一笑,“進去看看吧,你們這些小偷小摸的賤胚子,最喜歡的不就是闖進人家家裡參觀嗎?”
尹一銘年輕氣盛,這樣的侮辱諷刺哪裡受得了,立刻從地上撿起一枚不大不小的石塊兒,瞄準了兜手一甩,程海額頭上頓時腫了硬幣大小的包,讓他當場殺豬一樣嚎叫起來,窮兇極惡地撲過來就要動手。
恰逢此時,程老爺子同楊可也到了,不知道怎麼的,這一老一少竟然有說有笑,相談甚歡,根本沒有身爲闖入者和受害者的自覺。
他們身後不知什麼時候添了幾個戴着墨鏡的隨從,其中一個見程海要同尹一銘動粗,立刻幾步上來,仗着身材魁梧,一手拎起程海的脖領子,拎小雞一樣將他丟到身後去,“老爺來了,不準放肆。”
尹一銘覺得,同樣是穿西裝,這位管家的段位比程海高出太多了,雖然站在那像一堵牆,但該有的優雅斯文卻沒有少,站姿也堪稱標準。
等等,這個身影……好像在哪見過。
一邊的程淮山還在跟楊可說笑,讓尹一銘有些摸不着頭腦,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們結伴進了那個所謂的老屋,片刻之間,程淮山就鐵青着臉出來了。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在我的家裡囚禁我的女兒!來人,把程海這小子給我捆起來!”
那個戴着墨鏡的魁梧管家非常利索,程淮山話音未落,他已經像老鷹撲小雞一樣將他的膀子扭住了。
程淮山眼睛望着前面,楊可狐假虎威地跟着,儼然跟人家很熟的樣子。
程海心知不妙,但是還抱着一絲僥倖,雖然古人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但是他認定了只要死不承認就不會敗露,所以雖然臉上汗溼,卻沒有逃走。
“程海,事到如今,你沒有話說了吧?你這麼做,到底是何用心,再不說,我就叫人打斷你的腿!”
楊可站在一邊翻白眼,“您老氣糊塗了,這是讓他說,還是不讓他說啊?”
程淮山被楊可搶白,竟然沒有發火,還樂呵呵的承認錯誤,“是是是,哎呀,人老了嘛。”
尹一銘聽了,眼睛瞪得溜圓,像看史前et一樣看着這倆人。
程淮山手裡拿着一個扭曲了的鋼製名牌,上面還沾着斑斑血跡,這是程家上下僕人都佩戴的東西,上面的名字,恰好正是程海。
程海見程淮山說的篤定,心下一虛,大力掙扎起來,咬住墨鏡男的手腕子,就是一大口,滿嘴裡嚷,“都是大小姐安排的,我只是奉命行事,你要……”
他的話還沒說完,墨鏡男突然放了手,揮起一拳正打在他的門牙上,兩顆門牙算是全都報廢了,血頓時流了下來。
楊可遠遠看着,心裡別提有多爽,她拍着胸口喊怕怕,躲在程淮山身後嬌羞萬分。
程海吃痛,大力地掙扎起來,胳膊一輪,竟把那魁梧男人的墨鏡打了下來。
這一下,楊可不怕怕了,尹一銘也不反胃了,兩個人呆呆地站在那,沒了聲響。
墨鏡男也算是身手不錯,立刻從地上將眼鏡撿起來,戴上。想要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
還是楊可最記仇,她最先回過神,雙手扶住程淮山肥碩的肩頭,氣暈丹田,朝着呆愣的尹一銘大吼一聲,“啊妹子,不要客氣,給我揍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