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付巧言午歇的功夫, 榮錦棠出來聽結果。
張德寶站在那腰桿都不敢挺直, 低着頭十分恭敬。
“陛下, 剛查過,景玉宮的膳食都是特別安排的, 沒有任何問題。”
榮錦棠點了點頭,他吃了一口熱茶,這才覺得順過氣來。
“那個孫……淑女怎麼回事?”榮錦棠一時沒想起孫慧慧的名兒,只隱約記得她是個淑女。
“回稟陛下,孫淑女只道知道宸嬪娘娘當年進宮時有舊事,非要當面陳請陛下。”
榮錦棠面無表情:“朕沒空閒見她,還當自己是個人物。”
張德寶立時就懂了,馬上就說:“諾, 那臣馬上就去操辦。”
這種德行有虧的嬪妃肯定不能留在後宮,冷宮就是孫慧慧最後的去處。
張德寶原也覺得不是大事, 不過就是宮裡妃子爭風吃醋,只不過這位孫淑女十分不講究,跑去有太后娘娘和淑太貴妃娘娘的宴會上鬧, 太過不懂事了。
他還沒來得及走,就被榮錦棠叫住了:“等等。”
屋子裡這會兒沒開窗,光線昏暗, 千絲萬縷的陽光照在他英俊逼人的臉上,竟讓他平添三分暖意。
然而一直他跟前伺候的張德寶卻知道,他現在的心情實在很不美麗。
這原本確實連事都算不上,就連太后娘娘都沒怎麼注意, 孫慧慧一拖下去就又繼續吃茶聽曲,閒適得很。
可因爲這事讓宸嬪娘娘這麼病一場,就是孫慧慧的大罪過了。
張德寶躬身站在下手,一句話都不敢講。
榮錦棠沉思很久,久到張德寶都覺得春日裡似又乍暖還寒,才聽他道:“叫晴畫進來。”
張德寶就麻溜地出去招呼晴畫,路上還好心提點她:“待會兒講話走心,陛下……”
他話留一半,晴畫一下就瞭然於心。
她小聲衝張德寶道謝,便低着頭進了書房。
榮錦棠坐在付巧言日常寫字的位置,正看她前日裡剛臨過的快雨時晴帖。
晴畫道:“請陛下吩咐。”
榮錦棠摸着付巧言難得豪放不羈的筆鋒,微微勾起嘴角,說出來的話卻很嚴肅:“你娘娘現在要緊,你就得時刻盯着,以後膳食和衣物全部都要親自經手,伺候的好了朕自有賞賜。”
晴畫倒是淡定,她原本就對付巧言忠心不二,也一直都是這般伺候她的。
她福了福,恭敬道:“諾,奴婢一定仔細,務必叫娘娘舒舒服服的。”
榮錦棠頷首,晴畫家裡一點牽掛都無,自己又是個本分伶俐人,當年淑太貴妃特地給付巧言選下她,很是費過心思的。
“你是母妃特地選給巧言的,朕還是放心的。”
能得他這句誇獎,晴畫半月辛苦操勞也值得了,她跪了下來,使勁磕了三個頭:“多謝陛下讚譽,這本就是奴婢職責所在。”
晴畫頓了頓,見榮錦棠倒沒有心情特別不美的樣子,鬥着膽子問:“娘娘今日沒什麼大礙吧。”
榮錦棠沒甚表示,只說:“你娘娘今日無大事,不過她平日裡是否講過孫慧慧或者以前的事?”
晴畫仔細想想,付巧言確實跟孫慧慧關係淡薄,話都說不了十句的:“並無,娘娘不是個特別喜歡熱鬧的人,平日裡不過就請麗嬪娘娘和顧昭儀娘娘過來忙宮事,她除了偶爾講些小舅爺的舊事,旁的從不說。”
榮錦棠自然知道她的脾氣,她本就不是個喜歡糾結過去的人,只這回孫慧慧肯定抓住她一直迴避的癥結,叫她思慮過重,一下子就倒下來。
晴畫見榮錦棠也不講話,左思右想,突然想出個人來:“陛下,剛來我們景玉宮的沈安如沈宮人以前同娘娘有舊,不若叫她過來同陛下說說?”
榮錦棠頷首,晴畫就立即出去叫人了。
沈安如還不知付巧言已經有孕,以爲她身體不適,這會兒正在殿外擔憂。
等晴畫把她叫進書房時,她還不知都發生了什麼。
榮錦棠只問她:“孫淑女跟你們娘娘可曾有舊?”
沈安如一愣,垂眸開始思索起來。
當年的事她知道不多,她們四個被叫去坤和宮裡,剛一進去就分道揚鑣,她只知道付巧言同孫慧慧分到了一起。
後來又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付巧言去了後殿掃洗處,孫慧慧則去了後殿小廚房。
沈安如纔來景玉宮沒多久,壓根不知陛下對她們娘娘是什麼心思,因此話只挑不妨礙付巧言的講:“娘娘、孫淑女和奴婢是同年入宮,有幸都被分到坤和宮,只進了宮以後我們分到不同去處,之後發生何事奴婢一概不知。”
榮錦棠垂眸看她,見她面色淡然,看起來坦誠直白。
這沈宮人別看是太后那出來的,卻對巧言忠心不二,倒是奇了。
他慢條斯理問:“你原來是太后那的宮人吧?怎麼主動要來景玉宮?”
沈安如立時就明瞭這是陛下疑心她了,因此她明明白白把當年在繡春所裡發生的事都給榮錦棠講了一遍,尤其講了一下孫慧慧如何討厭,她們娘娘如何善良這段。
榮錦棠聽着聽着,突然就笑了:“你們娘娘一直就是這樣。”
這麼些年,經過這麼多事,她從來都沒變過。
當年能在那種情況下能盡心幫助一個並不熟悉的同寢,實在很像她能做出來的事。
沈安如也沒剛纔那麼緊張,聞言也笑,表情很是懷念:“若是沒有娘娘,奴婢如今還不知道過什麼樣的日子。”
她後面的話就沒必要再講。
榮錦棠點頭,揮手叫她下去了。
張德寶在邊上,聽了這麼半天孫慧慧的缺德事,心裡頭也覺得只叫她發配冷宮都是輕的。
榮錦棠把付巧言臨的那一貼快雪時晴帖仔細放回桌上,起身對張德寶道:“走吧,朕就如她所願。”
宮裡頭犯了事的宮妃宮人都是先關押司禮監,那邊有專門的管事姑姑和上監看管,鐵打的人都熬不住三日。
榮錦棠踏進司禮監低矮的地牢時,略皺了皺眉頭。
這裡面的味道實在太難聞,因經年不見陽光,裡面甚至還有一股子濃重的黴味,很刺鼻。
張德寶一看他皺了眉,立馬道:“不如叫人把她帶出來,陛下在暗室裡問話。”
這味道榮濟堂實在很是受不了,聽了轉身便走,只留張德寶在身後操辦。
一個人在暗室等的時候,榮錦棠竟奇異地一點都不擔憂和緊張,可能因爲太瞭解她,他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懷疑過有什麼不對。
如果不是因爲她自己太過上心,都要鬧出病來,他甚至都沒興趣來聽這件事。
只她反應這麼大,這麼緊張,榮錦棠也能看出她不想別人知道,所以特地沒叫司禮監的黃門審她,而是自己親自過來。
他來這一回,只是爲了讓她安心,不爲其他。
榮錦棠剛坐進來不一會兒,張德寶就捧了香爐和茶盞進來。
沉水香的味道飄散在暗室裡,一下子就叫榮錦棠鼻子好受許多。
孫慧慧是被人拖着進來的。
她倒是沒捱打,隻手腳都綁得嚴嚴實實,實在不好走路。
兩個小黃門把她往地上一扔,就退出去牢牢關上房門。
專管暗牢的上監陳鵬飛肅然立在榮錦棠跟前,很有些要親自刑訊的意味。
榮錦棠微微衝他搖頭,看孫慧慧一雙眼睛都要黏在自己身上,十分厭惡地看了張德寶一眼。
張德寶這回倒是立刻會意,直接給她蒙上眼罩,不叫她這麼不懂規矩盯着陛下瞧。
“你道有話要親口對朕講?”榮榮錦棠淡淡問。
孫慧慧嘴裡堵着口布,聽了這話只得嗚咽出聲。
陳鵬飛上前給她取下口布,還兇了她一句:“老實點。”
孫慧慧什麼都瞧不見,倒也很能作怪:“陛下,妾心儀陛下許久……”
這說的簡直是廢話,陳鵬飛倒是懂事,還沒等榮錦棠下令責怪,他一腳就踢在了孫慧慧的肚子上:“說人話。”
“嗚嗚。”孫慧慧一下子就跪倒在地上,好半天沒起來。
榮錦棠摸索着腰間付巧言給他做的荷包,又問了一句:“老實說。”
孫慧慧此人一貫欺軟怕硬的,被踢了一下瞬間老實,不再敢說些恭維話。
“妾與那付巧言同年入宮,繡春所學滿一月後直接去的坤和宮伺候。”
她張口就直呼付巧言名兒,顯然是覺得她的“好運”也就到今日爲止。
榮錦棠把茶碗放到桌上,發出“嘭”的一聲響兒。
張德寶倏然道:“宸嬪娘娘名諱也是你能叫的?”
孫慧慧被他這麼一罵,頓了頓,好半天才說:“當時是坤和宮馮秀蓮馮姑姑親自去選了四個人,還有一個叫沈安如,如今也在景玉宮伺候宸嬪娘娘。”
她把宸嬪娘娘四個字咬得很重,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榮錦棠不耐煩在這浪費時間,只道:“繼續講。”
孫慧慧以爲自己講到點上,陛下終於能看清付巧言真面目,爲此還有幾分激動。
“當時蓮姑姑單獨把我們兩個領去坤和宮偏殿辛姑娘住處,叫她好生‘調|教’我們。”
榮錦棠一下子就皺起眉頭,他尖銳的目光在張德寶和陳鵬飛面上掃過,那裡面的意思一目瞭然。
聽了今天的話,到死都不能講出來。
孫慧慧突然笑出聲來,她得意道:“陛下您喜歡的宸嬪娘娘,當年可是被太后選去伺候先帝的!”
榮錦棠猛地攥緊拳頭,面色難看得嚇人。
作者有話要說: 放心!要相信陛下噠~明天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