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到了八月十五的頭幾天, 付巧言就正經忙碌起來。

淑太貴妃自己當了甩手掌櫃, 自然是什麼都不管的, 只讓付巧言先看了單子就用印,倒是十分信任她。

付巧言只好把每張單子反覆查看, 幾乎事必躬親。

在行宮裡一共就十個主子,還是中秋家宴,場面比宮宴小很多。

依着以前先帝來行宮時候的舊例,付巧言很快就上手了。

宴會的菜單是很早就留定下的,行宮要先行採買準備食材,保證宴席當天不會缺樣。

按例每人一臺,共十臺桌塌。皇上和淑太貴妃的菜品樣式最多,六公主其次, 剩下的就是妃嬪們。

因爲皇帝的妃嬪位份都不算太高,至今連個嬪都沒有, 因此她們七人的份例就做成了一樣的。

每人是四道蒸菜四道小碟兩道點心,一共十道菜湊成十全十美。

付巧言仔細選過一輪菜,把行宮裡比較新鮮的蓮藕和湖魚換上, 也就基本上定了。

她拿單子去給淑太貴妃用印,淑太貴妃看都懶得看,直接叫她自己找沈福去蓋。

一開始她還是不太敢的, 只沈福也安慰她講說不要怕,後來蓋的次數多了,倒也坦然了。只每次還是要恭敬請了淑太貴妃先看單子,無論她瞧不瞧, 這一步都不能省。

剩下的就是桌塌擺放位置,茶酒瓜果的供應,以及樂坊的曲子選擇。

如今邊關危機,宮裡早就禁了歌舞,宴會開的也少,大多都是樂坊司出些新曲子,叫樂師奏了熱鬧場面。

正好行宮裡有湖有船,付巧言便同淑太貴妃商量,叫把只有一層的那艘樓船開出來,請樂師們隔着湖在船上奏樂,到時候宮燈搖曳在湖面上,意境很是美麗。

這樣一來場面好看還不費事,倒是一舉兩得。

淑太貴妃一聽就點了頭,等樂坊司那出了曲單就用了印。

中秋佳節自是闔家團圓夜,曲子選的都很溫馨繾綣,比如春江花月夜、水調歌頭等,總之叫人聽了心裡頭歡快。

八月十五前一日付巧言要去看桌塌擺設,要把所有的單子都再覈對一遍,等這一些都忙完,也該用晚膳了。

榮錦棠這時候倒是比她清閒,越是節日裡下的朝臣們越沒那麼多閒事,就連摺子都比往日少了不少,還全部都是報喜不報憂的。

他也知道那些摺子都是沒什麼用的馬屁話,草草批完就去練字,等一頁大字寫完,才發現她還端坐在那,認真地一張一張單子覈對。

她還自己做了一本冊子,把單子謄抄下來,一手館閣體寫得秀氣工整,這認真勁實在是難得。

榮錦棠放下筆,踱步到她身後瞧,小姑娘端坐在那裡腰板挺得很直,怎麼看都順眼得很。

“抄一遍做什麼?”榮錦棠怕嚇着她,輕聲問。

倒是付巧言太過專注,正寫字的手還是抖了抖,險些沒把紙戳爛。

她回頭見榮錦棠站在身後,忙起身道:“畢竟第一次經手這樣大的差事,還是謹慎些好。”

榮錦棠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坐回去:“也是這個理,只這一份單子尚宮局也會有備檔,以後要是想看直接叫人送來瞧就是了。”

付巧言笑,看起來倒沒多緊張:“反正也不算太忙,單子又沒多少,這回抄下來自己手裡也能有一份,再用方便些。”

榮錦棠見確實不是什麼大宴席,便沒再管她,只道:“就抄到用膳時候,晚上早些歇着。”

付巧言“諾”了一聲,又去認真抄了下來。

她寫字還是挺快的,沒多一會兒就都寫完了,仔細檢查一遍,才封冊。

晚膳時榮錦棠問她:“管這個好玩嗎?”

付巧言正吃肉末蛋羹,想了想說:“挺有意思的,管了以後發現每天都有新單子來,倒是不覺得無聊了。”

“不過,我原本也沒覺得多悶就是了,”她笑,聲音很輕,“有事就做,沒事就自去玩,日子總也很好過。”

榮錦棠也笑,夾起湯包放在碟子裡,用筷子尖挑開一個口放熱氣。

“你喜歡便好。”他道。

八月十五當日她上午陪着淑妃去瞧宮宴的場所。

在鬥豔園臨湖的小廣場上已經擺好了桌塌,最上面的主位是榮錦棠的,下面一左一右兩個副位是淑太貴妃和六公主的。

低下的位置就是宮妃們的了,因爲一共來了七人,所以會留位份最低的蘭若獨自坐在末席。

大越宮宴皆爲分席,偶爾人數衆多才合席,也要先帝爺時的後宮宮宴了。

如今太初帝實在也湊不齊兩桌人,還是分席更方便一些。

除了桌椅,園中也已移栽了八盆桂樹,微風拂來,桂花的芬芳便鑽入鼻中,沁人心脾。

宮燈已經擺好,就等晚上宮宴開了。

淑太貴妃轉了一圈,見都安排的井井有條,先去誇付巧言:“丫頭很聰明,我就說這事不難。”

付巧言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沒好說別的。

淑太貴妃又去誇盛讚:“盛大伴也治理有方,行宮裡一切都很好,幾年未來連宮宴都不慌不忙的。”

她這個先後順序很有深意,盛讚也是個聰明腦袋,聽了忙道:“都是皇上和娘娘督促得好,再有付小主親力親爲,這事兒怎麼能辦的差呢?”

淑太貴妃拿眼睛去瞥他,笑的意味深長。

這人倒是跟張德寶一樣的鬼靈精,眼睛毒得很。

下午時候付巧言回去歸園居美美睡了個午覺,然後就被晴畫叫醒開始梳妝打扮。

今日只是行宮裡的小宴,不用太過正式和隆重,付巧言只換了一身略顯莊重的淺碧芙蓉紗大衫配水波濤濤光面百褶裙,頭上梳凌雲髻,一對珍珠簪花飛在發間,點綴着少女絕色的容顏。

晴畫給她梳完了頭,左右瞧了瞧還是覺得差了些什麼,目光在妝臺前掃過,立即靈機一動。

“小主,額心點個花鈿如何?”晴畫取了個奩盒,打開給付巧言瞧。

付巧言並不是特別喜歡很豔麗的妝容,她的花鈿都是小巧精緻的,有一個蝶翼金粉花鈿正擺在最上面,付巧言便道:“就這隻吧。”

晴畫手腳麻利地給她貼到額頭上,又點了黛眉和胭脂,今日的妝便做完了。

晴書在旁邊舉着鏡子,這會兒就湊過來給付巧言瞧。

付巧言自己端詳一眼,就見鏡中少女眉目溫婉,脣紅膚白,眉毛宛如柳葉,眼睛亮若海珠,眉心一隻展翅欲飛的蝴蝶閃着炫目的金光,實在很是耀眼。

她舉着鏡子瞧了又瞧,還是有點遲疑:“會不會太招搖了?”

她母親就不是特別喜歡打扮的人,後來進了宮在淑妃身邊,娘娘也是素淨慣了。

僅有的幾次打扮都是爲了宮宴,平日裡都很簡單。

或許是天生麗質難自棄,付巧言這樣不愛裝點自己的少女,反而清新脫俗,叫人難以忘懷。

今日裡難得這樣盛裝,越是美麗不可方物,想必論誰看了都要移不開眼。

現在換晴書嘴甜了:“小主就得這樣,叫她們瞧瞧您多美呢。”

付巧言點她:“貧嘴。”

晴書怪叫一聲,岔開手指裝模作樣捂眼睛:“哎呀小主可別衝奴婢笑,要暈過去了。”

付巧言憋不住笑出聲來。

晴畫在邊上給她戴耳鐺,笑道:“小主別聽她瞎貧,這樣好看多了,您且看晚上人人都盛裝,咱們要是素淨了還要被比下去呢。”

“這纔在理。”付巧言道,對晴書道,“學學你姐姐,近來可比你穩重多了。”

晴書只好苦着臉守在邊上,嘴裡說:“諾,奴婢知道了。”

等她們這忙活完,時候也差不多了,晴畫吩咐好了晴書和小六子看家,就跟着付巧言往鬥豔園去。

晴畫路上說:“晴書也是想讓小主開心,她沒那麼多時候跟在您身邊,心裡頭着急呢。”

“她也挺懂事的。”

晴畫是第一個跟着付巧言的宮女,也懂事忠心,付巧言平時對她其實是有些偏心的。

不過晴書也很可愛,還伺候得體貼,所以付巧言對她們兩個面子上都是一樣的。哪怕晴畫是大宮女,也絕不叫晴書心裡頭不舒坦。

她倒是沒想到晴畫這樣爲晴書着想,兩個人的關心顯然私底下也不難。

“你跟她倒是好。”

晴畫笑,語氣裡有些感嘆:“當年在尚宮局我們也算是舊識,一起跟着趙姑姑好長時間的,自然有些情分。”

付巧言道:“這邊不太方便,等回了宮自然也要提一提她,帶時候尚宮局還要再指派小宮人過來,到時候就要你們兩個一起操心了。”

晴畫笑笑:“諾,奴婢定當盡心。”

只到了鬥豔園門口,剛要進來就聽到裡面一把熟悉的嗓子道:“哎呀,有些人倒是金貴,這麼晚纔來。”

付巧言餘光一掃,見大多數人都已在了,剛跟她說話的單稚娘面前已經擺了茶,顯然到了一會兒了。

付巧言笑,溫和道:“便是我離得遠,所以來的遲一些。”

除了她是跟着淑太貴妃的甘露齋住在歸園居那邊,剩下的宮妃大多沿着鬥豔園住,離這裡比付巧言的歸園居要近很多。

付巧言頓了頓,還是笑:“單選侍,不見禮嗎?”

這一句不輕不重的話把單稚娘直接氣得青了臉,因着付巧言位份比她高了,她也實在沒法子去訓斥她,只好青着臉行了個禮:“給才人問安。”

付巧言客客氣氣同她點了點頭,道:“客氣了。”

單稚娘這才發現無論她怎麼講付巧言都不上套,她每每溫和有禮地回一句,就叫自己氣的不輕。

“才人真是個大人物。”她不陰不陽丟下一句話,坐了回去。

顧紅纓坐在下面最前頭,聽了這話倒是笑:“肯定是人物啊,看臉就知道了。”

單稚娘差點摔了茶杯。

作者有話要說:  天涼了,打一波臉吧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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