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公子的傷,比之前大家所預料的,都要嚴重。
即便是順利地拿到了解藥,可是因爲他身上的傷口太多,從而造成了毒素的擴散。
安瀟瀟給他服下解藥之後,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他醒來。
小童急得在一旁開始抹起了淚兒。
他本來就長得像個小孩子,現在這麼一哭,就更像一個孩子了。
可是現在,安瀟瀟卻說不出笑話他的話來。
她知道,對於小童來說,澈公子的存在,就像是天神一樣。
現在他的主子昏迷不醒,身上還有這麼多的傷口,他怎麼可能不着急?
“小童,去準備些熱水,我幫他把傷口上的餘毒再清理一下。”
小童沒吭聲,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就出去了。
安瀟瀟看着此時躺在牀上,毫無知覺的這個男人,心裡則是五味陳雜。
她很清楚,他身上的這些傷,原本應該都落到自己的身上的。
如果不是他全力護着,現在自己根本就不可能還好好地坐在這裡。
緊緊地咬着脣瓣,她明明都已經下定決心,要成爲巫族的聖女了,爲什麼他又要爲了自己付出這麼多呢?
難道他就沒想過,他有可能活不下來嗎?
安瀟瀟其實對於澈公子對她的感情,是有些不確定的。
她不太相信這世間有什麼感情,能讓人捨生忘死。
直到親眼看到父親,寧願被困,也不願意放棄再見母親一面的機會。
可是,這並不代表了,她會相信這種事情也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可能是因爲有着預見這樣的奇特天賦的原因。
安瀟瀟常常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事情。
比如說,小時候看到有人成親,可是她卻總能看到未來的某一天,新郎官對新娘子拳打腳踢,逼迫威脅。
這種事情,見得多了,對於愛情這樣的字眼,自然也就不相信了。
特別是,澈公子這樣優秀的一個存在,更讓她找不到安全感。
他長得俊美,武功極高,在大淵又是位高權重。
可以說,除了沒有一個皇族的身分,他基本上,將天底下最爲貴重的因素,都給佔齊了。
這樣一個男人,就像是天上的太陽一樣閃耀。
它的光茫,足以掩蓋了其它的一切。
而這樣的一個男人身邊,就註定了不會只有一個女人陪伴,更註定了,他的人生不會太過安寧。
特別是,當她曾經預見到了自己和他那樣對立的一幕,她就更加確定,他們之間,是不能發展成那個關係的。
不過,她的理智告訴她,應該遠離這個男人。
可是她的心,卻怎麼也不肯聽自己的話。
她沒有想到過,有一天,這個男人會爲了她,而傷成這樣。
她不明白,當初劃破了他的胸膛的時候,爲什麼預見到的,不是這樣一幕呢?
安瀟瀟接過小童遞過來的帕子,慢慢地,細心地爲他擦拭着身上的傷口。
因爲還有餘毒,所以有些藥也不能隨便上。
看着那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傷口,那猙獰的樣子,讓她的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安小姐,公子已經服了解藥,爲什麼還沒有醒過來?”
安瀟瀟搖搖頭,隨後,又有些無奈道,“他的傷勢太重。這些傷口雖然要不了他的命,可是那些毒藥卻是由此侵入了他的內臟。雖然我已經儘早地給他服了藥,可是也只能是延緩毒藥的入侵。”
小童的眼睛已經哭腫了,說話的聲音裡,也是帶着一絲哭腔。
“安小姐,那我們公子還能不能恢復了?”
“會的。只是需要再等一等而已。”
安瀟瀟想到,這些傷口留下的時間不一,所以,他的內腑應該是受到了劇毒的入侵,不然,不會一直到現在都不曾醒過來。
“少主!”
聽到了外面的聲音,安瀟瀟立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麼悲傷。
烏昊辰進來後,發現安瀟瀟對於自己的出現,沒有半分的反應,就知道,她果然還是生氣了。
“瀟瀟,文央已經被暫時關押進了刑堂,你隨時可以去審。”
安瀟瀟沒有說話,只是一聲不吭地看着牀上的那個人,眼神有些空洞。
“還需要什麼藥,可以直接跟下人說,整個巫族的藥庫,都會由你來支配。”
然而,向來喜歡打劫好東西的安瀟瀟,這一次仍然沒有開口。
烏昊辰的眉眼微擰,他知道這一次的事情對於安瀟瀟來說打擊很大。
可是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大。
認識她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個樣子。
“瀟瀟,讓師父來看看吧,或許,他可以用內力的法子,將他身上的餘毒清理出來。”
安瀟瀟的眼神,這才微動了一下。
轉頭看向他,身爲巫族的少主,他仍然是那麼優雅,那麼一塵不染,高高在上的謫仙模樣。
可是安瀟瀟的眼裡看到的,卻是他的冷酷和狠心。
吸了吸鼻子,安瀟瀟儘量不讓自己哭出來。
“這件事情,與你無關?”
烏昊辰一愣,原來,她竟然懷疑這是自己做的?
苦笑一聲,眼神裡,也流露出了幾分的哀傷。
“瀟瀟,那些人要殺你,而我是要娶你的。”
一句話,讓一側的小童的身形瞬間僵硬,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牀上的公子,見其仍然毫無反應,這才低下頭,緊緊地抿了脣。
“可是,正如你所料,他對我有情,不是嗎?”
“瀟瀟!”
烏昊辰的聲音,驟然轉冷。
“你能看到我所看不到的。你的能力,遠在我之上,不是嗎?”
小童沒聽明白安小姐在說什麼。
可是烏昊辰卻聽明白了。
她的意思是說,自己早就預見到了這個結果,所以,纔會縱容了文央動手。
目的,就是要除掉這個情敵?
“瀟瀟,我當你現在是因爲悲傷過度,不與你計較。可是你要明白,你剛剛都說了什麼。”
安瀟瀟的眼眶早就紅了,眼淚順着她的臉頰,慢慢地滑落在她的衣襟上。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他這麼護着我,現在躺在這裡的人就是我?”
烏昊辰沒有搭腔,她知道,現在應該先讓她好好地發泄出來。
這對她沒有壞處。
“那麼多人的襲擊,而且個個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如果不是他,我現在就是一具屍體了。你明不明白?”
烏昊辰沒有吭聲,只是悄無聲息地往她的方向靠了靠,然後擡手,慢慢地摸向了她的頭。
“瀟瀟,他會沒事的。”
安瀟瀟再也控制不住了,眼前再度浮現出了當時他拼命護着自己,一場惡戰下來,自己毫髮無傷,可是他卻快要丟了性命。
她從沒想過,自己一定要和這個男人真的去擁有什麼未來。
因爲她知道,他們兩個人彼此都藏了太多的秘密。
哪怕是他在京城時,說他永遠都是她的阿貴的時候,她也沒有想過,真的要和這個男人過一輩子。
可是現在,她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的名字,早已經在她的心底,烙下了一個深深的痕跡。
怎麼也無法抹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安瀟瀟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自己竟然也會被這樣的一張情網所覆,只是不知道,最終,她是否會屍骨無存。
安瀟瀟只覺得心內疼痛難當,自小到大,從來不曾如此多愁善感過。
現在看到牀上的男人一動不動,看起來毫無生氣,安瀟瀟只覺得自己的心口都痛得不能呼吸了。
“瀟瀟,我說了,他不會有事的。現在,先讓他好好休息吧。”
安瀟瀟這纔想起,烏昊辰過人的天賦的。
總算將臉上的淚痕擦乾,然後與烏昊辰一起到了屋外。
感受到了外面的柔和陽光,安瀟瀟這才意識到,已是過了半晌。
“那個文央呢?她是什麼人?”
想起了正事,既然澈公子不會有事,那麼,她就先和那個文央好好地算算帳。
“她是六長老的獨女。”
烏昊辰沒說,剛剛六長老是如何地祈求衆人饒了他的女兒的。
事關瀟瀟的生死安危,他不可能就此放過那個膽大的文央。
之前文央與外人勾結,並不曾動用巫族的力量,而且對於安瀟瀟來說,沒有半分的威脅不說,還能助其快速地成長起來。
所以,他纔對於文央的作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是沒想到,她竟然膽大包天,還敢動用族裡的護衛來殺人了。
說到底,還是他太大意了。
他不該低估了文央的嫉妒心。
他一直都知道文央想要嫁給他,只是,他的眼裡已然有了別人,自然是看不到她了。
烏昊辰對於澈公子受傷的事情,沒有半分愧疚,在他眼裡,只有安瀟瀟纔是最重要的。
至於那個男人,不死,自然是最好的結果。
即便是死了,他自然也有法子將消息壓下去。
他的天賦,可是他能將一切掌控在手中的關鍵。
“她可有說什麼?”
烏昊辰回神,意識到她說的她,應該是指文央。
“沒有。”
“你見過她了?”
烏昊辰搖搖頭,“你想如何處置,都隨你。我沒有意見。”
這種全心全意站在她這邊的態度,總算是讓安瀟瀟的心裡好受了一些。
安瀟瀟與烏昊辰再度出現在了巫齋。
看到她紅紅的眼睛,族長的心底一抖,“瀟瀟,他沒事吧?”
“不知道。還沒醒。”
安瀟瀟其實對於巫族人都沒有什麼信任了。
只是想到了師兄的爲人,再想想自己先前說的話,他們應該不至於那麼大膽,這才放心地過來了。
“昊辰?”族長轉頭看向了兒子,見其面上清冷,便知道怕是不太妙。
“我已經派人守在了竹林裡,自現在起,我身邊的所有護衛,都將負責保護瀟瀟和那位鍾離公子。”
衆人一驚,人人都知道,少主身邊的護衛,自然是全族裡最爲強悍的。
現在少主突然放出這種話,擺明了,就是要全力護着安瀟瀟了。
少主的這個態度,自然是贏得了族長和大長老的贊成。
反倒是六長老,原本就有些灰白的面色,此時看上去,更是少了幾分的生氣。
“那個文央如何說?”
六長老的眼睛總算是動了一下,事情發生的突然,一開始他沒有尋到機會去通知家裡,這才讓他們搜出了毒藥和解藥。
可是現在?
六長老低頭,嘴角微勾了一下,眸子裡的光,一下子有些狠戾了起來。
“事情我們已經問清楚了。並非是文央做的。”
說話的是三長老,安瀟瀟的眉心一擰,顯然是有些不悅了。
五長老看出安瀟瀟的不妥,立馬補充道,“是六長老的那位小妾,買通了文央身邊的丫環,讓她去拿着令牌找到的那些護衛。”
安瀟瀟一聽,頓時就樂了。
“哦?我竟不知,何時招惹了您的小妾呢,六長老?”
六長老的眉眼微暗,“此事,我也不知道。你們自己去問吧。”
或許是因爲受到的打擊太大,六長老的聲音裡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底氣,而且看樣子,還有些搖搖欲墜的可能。
“人我們已經押起來了,也大致問清楚了。”
五長老說着,看了少主一眼,然後語氣有些尷尬道,“只因爲文央心儀少主,得知少主要娶你爲妻,而文央則是痛哭不止,那位小妾纔會自作聰明,以爲只要你死了,那麼少主要娶的,就會是自己的女兒了。”
一心爲了女兒的幸福?
這個藉口倒是果然合適!
只是,安瀟瀟雖然未曾見過那個文央,卻已經感受到,事情絕對不會如此簡單。
安瀟瀟環視了一眼屋內的衆人,然後就這麼坐在了椅子上,然後輕輕地闔上了眼睛。
她的舉動,顯然是讓六長老有些緊張了。
他知道這位安小姐有着預見的能力,只是聽說十分薄弱,所以一直也不曾將她當回事。
至於少主?
先前少主一心都在安小姐和那位鍾離公子的身上,對於這些瑣事,自然是無暇顧及的。
所以,他纔敢讓人在暗中吩咐了下去。
只是現在?
六長老還真的是有些害怕了。
不過,想到他們二位都只是有着預見的能力,並不能窺探過去,所以也就暗地裡鬆了一口氣。
安瀟瀟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幾乎是下意識地,就瞟了六長老一眼,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可是也足以令在場之人多想了。
而她緊接着轉頭看向了烏昊辰,“烏少主打算如何處置那些人?”
烏昊辰聽得她又如何稱呼自己,頓時一笑,“我說過了,一切由你做主。”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氣了,所有參與了此事之人,一個也不能留。”
這樣的處置結果,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沒有哪個人被人暗殺之後,還想着保全對方的性命的。
“好。”
烏昊辰沒有二話,朝着門口的護衛擺了一下手,那人自然就會意領命了。
“還有,文央小姐既然是六長老的女兒,我也不便多說了。只是,她的生母和她的婢女串通在一起來害我,這一點,六長老是不是也應該給我一個交待?”
安瀟瀟刻意地加重了,‘她’這個字的語氣。
分明就是要讓衆人的心裡產生幾分懷疑出來。
六長老的身子微微有些佝僂了。
“還請安小姐明示。”
到了這一步,他自然不會再蠢地去指責她不是巫族人這種事了。
“簡單,我的朋友如今重傷,而我也受了些許的驚嚇,請她過來照顧我幾日,應該不算過分吧?”
幾位長老紛紛點頭,按理,的確應該如此。
畢竟,這件事情的主謀是文央的生母,文央身爲她的女兒,的確是應該要代母受過的。
而安瀟瀟的要求也只是過來照顧,並不曾提及其它,已經算是很客氣了。
六長老的眼珠子來回轉動了幾下之後,便清了一下喉嚨,盡力讓自己看起來,還算是態度誠懇。
“這是自然,一會兒我便親自帶小女過去。只望安小姐看在她對此一無所知的份兒上,能寬待一二。”
安瀟瀟抿脣笑了。
這一笑,宛若是那冬雪裡綻開的紅梅。
明明就是無比清冷,卻又透着幾分的嬌豔,只是那眸光裡的寒利,還是讓六長老忍不住在心裡打了個突。
“好呀。既然是與她無關,我自然不會遷怒於她。只是,我也希望六長老能與她說清楚了。她的母親落到這個下場,可是她咎由自取,莫要怪到我的身上來纔好。”
六長老的面色一僵,總覺得這位安小姐說的話,似乎是另有深意。
事情既然已然如此,安瀟瀟覺得也沒有必要再留下來了。
直接轉身,連聲招呼也沒打,走了。
六長老此時倒是想着再嘀咕兩句,可是現在,他實在是沒有這個膽子,也沒有這個立場了。
三長老則是有些不安,“看她的樣子,此事,怕是沒有那麼容易就讓她消了火的。”
大長老苦笑一聲,“這個丫頭的性子,我最是知道。她表面上看起來越是雲淡風清,此事,只怕就越是會成爲了她的心頭刺。”
六長老聽罷,手跟着抖了一下,“族長,少主,屬下先行告退了。”
“去吧,以後將你自己的東西都收好了,莫再被人盜了去。”
六長老只覺得面上無比羞臊,“是,族長。”
烏昊辰抿脣淺笑,“師父,那丫頭是記恨上我了。”
大長老一怔,衆人面面相覷,這纔想到,可能她是覺得烏昊辰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卻不曾及時阻止了。
“此事也不能全怪你,畢竟你也不可能一天十二個時辰,總是去冥想的。”
“罷了,她若惱便惱吧。其實,她是從心底裡知道我與此事無關的。只是現在滿腔的火氣無法發泄,由着她吧。”
聽到少主如此寵着她,幾位長老則是個個色變。
少主自小便性子沉穩,而且從來不會與某一個人有太過親切的接觸,無論男女。
甚至,他們還曾懷疑過少主會不會是不喜歡女人的。
可是看到他對男子的態度,也並不親熱,這才放了心。
就連一直愛纏着他的文央,也極少能有機會得到他的一個笑臉,一聲誇讚,一片維護。
可是今日,他們在安瀟瀟的身上,已經有了太多的妥協和縱容。
在巫族,哪個人敢用這樣的態度來對待少主?
便是族長和大長老,也實在是不敢!
除了因爲少主那過人的天賦之外,他那有些詭魅的身手,也是令衆人所驚懼的一個重要原因。
族長和夫人其實是有些歡喜的。
畢竟,這兩個人以後是要結爲夫妻的。
如今看到兒子的心裡還是有她的,自然也就放心了。
“昊辰,你去看看吧。”
烏昊辰點點頭,起身後,動了一下,又轉身回來,“待那位公子的傷勢好地差不多了,我會讓他們暫時離開。”
“什麼?昊辰,你不打算和她成親了?”
烏昊辰笑着搖了搖頭,“我當然打算娶她,可是您看她現在的樣子,還會心甘情願地嫁給我嗎?”
這話倒是真的!
“估計到時候,安子軒的傷也好地差不多了,屆時,就讓他們一起走便是。”
烏昊辰轉身,可是族長卻似乎有些不放心,“昊辰!”
“還有事?”
烏昊辰回眸,面色淺淡清冷,只是站在那裡,便讓人感覺到了一股難以承受的壓抑。
“若是她和那個鍾離公子?”
烏昊辰的眸色微微一沉,面上的笑容卻微微明顯了一些。
“她會知道,對於她來說,什麼纔是最重要的。”
話落,烏昊辰施施然而去。
族長不解,轉頭看向了大長老。
只是大長老正在兀自出神,似乎是在想着剛剛烏昊辰的話,又似乎是覺得,有些事情,怕是不能如他所願了。
大長老明白,他的意思是巫族禁地的那個巨大誘惑。
只是,對於瀟瀟來說,若是不需要救母,她還會在意那個嗎?
並非是所有人,都有着極大的野心。
不過,既然她的母親還在巫族,而她也親眼看到了。
總會爲了她的母親做些什麼的。
外面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那半昏半明的天空,看起來混沌不清,讓人只覺得無比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