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洋大浪裡,一個浪頭打過去,一隻大黑浮起來。
它一邊狗刨,一邊狂吠,滿滿的委屈與不解,就跟被一頭黝黑髮亮的母狗一個後退蹬開了一樣。
大黑好懸沒嗆一肚子水,一點徵兆沒有被小結巴一平底鍋甩出去老遠,跟炮彈似地砸進水裡,等爬起來周遭茫茫地一片,除了水還是水。
可憐它小腦袋都要轉掉了,才找到了小結巴所在的方向,齜牙咧嘴地又是一陣狂吠。
當面大黑是不敢的,現在不是隔得遠嗎?先嚷嚷過個癮頭。
……偶招誰惹誰了,你這麼扔偶~汪~……信不信偶咬你,偶瘋起來連自己都咬的~汪~大黑一肚子牢騷,滿腔的委屈,整個腦門的憤滿,全身心的不平,結果只吠了幾聲就戛然而止。
隱隱地,它覺得不對了。
大黑小小的身子在水裡面沉了一些,好像在借力,旋即划動水花,從水中高高地躍起,恰似黑狗躍柴門。
它看到了。
近處時候不覺得,這時候遠遠望去,大黑才發現小結巴剛剛撿起它的地方,赫然有大片連接在一起的懸浮平臺,好像在汪洋裡面造出了木地的大島嶼。
海波不平,浮臺不搖。
這片大浮臺大到了一定地步,任憑海面起伏晃動,巍然不動,遠遠看去彷彿是靜止模樣。
“噗通~”大黑重新掉了下去,顧不上嗆不嗆水,腦子裡盡是一艘艘大船鐵索相連,上鋪木板,生生造就這麼個大浮臺的景象。
“這是要做什麼?”大黑深深地覺得它的小腦瓜子不夠用,索性就不去想對方費這麼大勁兒是爲了什麼?又是什麼做的手筆?
除了沒那個腦子外,更主要的是大黑腦子裡盡被小結巴在浮臺上遠去的背影占據得滿滿當當的,再沒有餘量。
沒有了蹦蹦跳跳。
沒有了咋咋呼呼。
沒有了風風火火。
沒有了嘻嘻笑笑……彷彿有什麼東西,隨着海風一下子消散了,消散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莫名地,大黑在水裡面激凌凌地打了一個寒顫,假假是一頭神獸,竟是險些抽筋給秤砣般沉了水底。
它身體的熱量在不住地散失着,小結巴給它用的丹藥效果似在飛快地褪去,又如被冰涼的海水不斷地吸走,代之以不住瀰漫開來的寒意。
“偶要趕緊回去……回去……”大黑咬着牙,最後望了一眼浮臺方向。
不知道是沒有躍出水面,還是小結巴漸行漸遠,它這一眼並沒有看到那個莫名地讓它猛地揪心的背影,只有浮臺地平線般的邊緣依舊不晃不動不變。
“嘩啦啦~”大黑扭過頭,不敢沉進水裡面,怕再也浮不起來了,水花四濺中,向着海門城方向拼命地游過去。
即便是如此激烈地運動着,冰涼的感覺還是在大黑身上不知地瀰漫開來。
同樣的冰涼,一樣冷得小結巴環抱起了雙臂。
大黑的冰涼是身體的,小結巴的則是心裡面的,從心裡洋溢出來,一直延伸到了手腳末梢。
她從浮臺邊緣向着中心處走去。
漸漸地,小結巴開始看到了人。
先前爲了逃避,她跑到了偏僻角落,這才一個人沒有看到,也纔會撿到了大黑。
或者說,不是那個地方偏僻,而是浮臺上的那些人不忍心去找,假裝不知道她在那裡。
浮臺雖大,猶有盡頭,很快小結巴遇到的人越來越多,前方一座樓臺拔地而起。
她走過的地方,遇到的人都會自發地退到兩側,或是單手按在胸口,恭敬地彎腰;或是單膝跪在地上,低下頭顱。
她走過的地方,攀高的躍下來,喧譁的靜下來,忙碌的停下來,軒昂的低下來……至始至終,沒有人跟她平齊。
好像,天然地,小結巴就比這裡所有的人要高上一頭,貴上許多。
自發地做出這些舉動的所有人,每一個都沒有任何的不自然,似是理所應當,分所應爲。
小結巴眼睛裡紅紅地,任憑誰一路這麼拿着袖子擦啊擦地,又怎麼能不紅?
她抽了抽鼻子,笑着對着所有人點頭。
退避着給小結巴讓出路來的人們,要嘛是一頭白髮精神矍鑠,要嘛是臉上滄桑身材魁梧,要嘛是年輕得像是初升的朝陽。
他們很明顯地是三代人,祖輩、父輩,與孫輩。
界限很清晰的三代人,沒有中間的模糊不清,恰似一個個三代同堂的家庭千山萬水地聚到了同一個地方。
無論是老一輩,中一代,小一撥,一個個身上都有一種草莽氣,鋒芒畢露,彷彿是一羣海獅子,在巡視着領地。
這樣的氣質,就像是一把把刀,不管是鏽跡遍體,還是刀刃豁口,亦或是剛剛磨礪出來的,皆能殺人。
小結巴自這些人中間穿行而過,衆人避讓出來的路直通浮臺最中間的樓臺。
走得近了,輕易可以看到所謂的樓臺赫然是一艘巨型樓船的甲板部分,其雄偉恢弘,更勝過鐵甲人座下旗艦。
樓臺沒有階梯,渾然一體,高數十丈,難免讓人懷疑怎麼上去?
小結巴好像看不到這一點,昂着頭,一步步地走過去,彷彿只要她走過去,前面就有了路一樣。
路,真的有了。
小結巴人還沒有到跟前,“哐當哐當”聲響,數條從樓臺最高處垂落下來,直到浮臺木板地面的鐵索被一個個古銅色皮膚的年輕人撿起來,一圈圈地纏繞在手臂,吐氣開聲地繃緊。
下一刻,一個個靈活的身影躥上躥下,將一塊塊木板彼此拼接地擱置在繃緊鐵索上,平穩而牢固。
至此,小結巴的腳尖距離鐵索橋接地部分只有一步。
她這一步剛剛擡起,“嘭”地一聲,樓臺最高處一個人影站出來,扛着一卷東西一振,一滾。
緊接着,雪白色不知名皮毛織就,又以海藍色細絲提花各種海獸圖案的地毯,從上而下,直鋪而落。
小結巴對這一切一直視而不見模樣,正常地舉步,自然地落足。
她最後一步踏出,踏上了鐵索橋之際,地毯恰恰好鋪就,柔和地墊在了小結巴的腳下。
樓臺上,影影綽綽,一個個焦急又激動地注視。
樓臺下,俯身跪倒,一片片地心情激盪。
他們,彷彿都在見證,見證着小結巴步步高昇地走向樓臺最高處……很多年以後,在大海上,在瑪法大陸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有這樣的傳說在流傳:當初,有一個人踏着象徵伏波四海的白毯,踩着意味着海獸朝聖的圖案,登臨大海上最高的皇座,君臨無盡海。
她的稱號是: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