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梯橫絕月如鉤六
“咳咳,此地風景絕佳,撇開那些風花雪月不談,倒真是有些可惜。”諸葛嶠亭竟露出幾分頗爲扼腕的意思來。
念語不由失笑:“諸葛公子乃是風流才俊,念語不敢高攀。”
“若我能娶得顧小姐回家,家裡那個老頭子便再不會說我只會浪蕩胡鬧了吧”說到此處,他面上不由露出幾分失意。
“其實,合作,並非只有聯姻一條路的”
諸葛嶠亭撫掌而笑:“之前聽聞小姐有女中諸葛之名,嶠亭只道是世人誇大,今日一見,才知小姐冰雪聰明,嶠亭自愧不如。”
“諸葛公子說笑,”念語稍稍欠身,“我想,我若是不出現,諸葛公子也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的吧”
的確,若是今日顧念語不主動來訪,諸葛嶠亭便只能命人暗自散播流言,說顧清丞手握重兵,圖謀不軌,不忍女兒在宮中難做,才施計救出女兒。
“只是,諸葛公子竟沒有想過,我留在皇上身邊,才能更好地發揮我的作用,有助於我爹的雄圖大業嗎”
諸葛嶠亭籠了雙手在袖中,斜斜倚着亭柱:“應錦權。世人都只道他不過是一個守衛京城的五營統領,但是據我所知,他如今在軍方的影響力恐怕是僅次於顧大將軍了吧”
念語默然,這個顧將親手教出來的徒弟,的確沒有辜負“名師出高徒”這句話,除了邊防軍是被父親一手掌握之外,分駐其餘各地的軍隊中恐怕都被這個五營統領埋上了釘子。
“北有突厥,南有蜀國,如此夾擊,應統領哪怕有再多的兵馬,恐怕也會疲於奔命,諸葛公子端的是好計謀。”念語臉上露出讚許之色,含笑道,“只是諸葛公子是如何確定家父確有不臣之心的呢”
“不用確定,今日顧小姐站在這裡便是一個明證。”諸葛嶠亭眨了眨眼,神態輕鬆,如此驚險之事,他卻似完全不在意一般。
“過幾日,我會去一趟江陵。”
“正好,過幾日,郡主也要啓程回益州。”
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後,二人便定下了這第一樁合作之事。
“雁滎關那裡,最近可有什麼異動”太后撇開了衆人,私底下召了一名兵部侍郎來問話,這個兵部侍郎算是太后瞞過楚澈在兵部設下的一個眼線,往日裡並無什麼顯眼之處。
“回太后,上月突厥曾率兵五百,在鹽州擄掠,幸而顧將軍防守得當,鹽州守軍會同附近三城的守軍,打退了突厥,突厥並無所得。”
“陸卿如何看待此事”
“回太后,金山一帶今年大旱,牧草不足猶過往年,因此突厥若是堅持不住,提前來犯不是不可能,但是隻派出區區五百人,哪怕突襲成功,所得之物也不會太多,因此臣認爲此事頗有可疑之處。”
太后沉思許久之後才道:“此事你須盯緊了,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即來向哀家稟告,不得有誤。”
待稟退了陸侍郎之後,太后幾番思慮,最後還是叫來了應錦權,二人細細商議一番之後,太后命應錦權近幾日要特意留心進出上京城的人,外鬆內緊。
幾日之後,蜀國來使的馬車浩浩蕩蕩地往京城外駛去。
就在馬車駛離京城的那一刻,念語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心底的那一份離思,掀起了簾子一角,朝着大周后宮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走了”寧素素憑欄遠望,彷彿看見那一個身影慢慢遠去
“或者,我也應該像她一樣”
盼亭垂手侍立在一旁,不禁被她這沒來由的話唬了一跳:“小姐”
“我不過隨口說說罷了。”寧素素展顏道,“柳絮那裡可有什麼消息傳來”
盼亭皺着眉頭想了一想,才道:“近幾日黛婕妤那裡並無什麼動靜,除了偶爾去御書房送些吃食與皇上外,平日裡輕易連宮門都不出,倒是那唐傾墨,”說到此處,她不免有幾分憂心的樣子,“入了翰林之後,任知制誥一職,風頭無量。”
寧素素沉吟許久,輕笑道:“翰林學士又加知制誥,看來樑翰林離歸鄉之日不遠了,這唐狀元如今可稱權比內相了,皇上竟也如此放心。”
“如今後位空懸,這黛婕妤之上只餘淑妃娘娘一人”
寧素素心中冷笑,道:“你且看着,這後位落於這宮中任何一人頭上都不會落於那柳絮之上,皇上,至多隻會獨寵她一人罷了。”末了,微微嘆氣,恐怕撞到這刀口上的人是她了。
“既然皇上有意,我自不能辜負,盼亭,替我遞一封信出去。”
信上不過寥寥幾字,對她而言卻似字字滴血,若是楚澈還能記得年幼時那份情,她寧素素哪怕在宮中孤寂一生也無怨言,寧氏一門,榮寵已盛,餘下的,不過看天命而已,盛衰與否,與她何干
只是,若是他不念舊情
一想到此處,她不由愣住,若是他不念舊情,她又該當如何
苦笑一聲,倘真是命中如此,她便只有盡一份孝心,至於成事,也只得看天了
翌日,有官員上奏立後一事,被楚澈以暻皇貴妃新逝,心有感傷,不願立後回絕。數日後,又有禮部官員上書,道皇后乃國母,國不可一日無後,楚澈退了一步,道立後一事事關重大,不可草率,故需要時日。又過了幾日,陸續又有官員上書奏請楚澈大選,一來充盈後宮,二來也可選出皇后之選,卻被楚澈已不願擾民駁回。如此三番四次之後,官員上奏立後之事纔算緩了一緩,直到數日後,有言官再次進言,被楚澈駁回之後,竟做出觸柱之舉,幾乎血濺朝堂,其餘的言官也不示弱,一一上書,懇請立後,其中有不少摺子說的是黛婕妤柳絮性秉柔嘉,賢德端量,堪爲皇后之選。
“皇上怎麼說”寧素素端起一杯雲霧道。
盼亭面露憂色:“皇上似有些無可無不可之意。”
正在這時,一個小太監來傳,說是月柔有事來求寧貴人。
寧素素沉思半晌,卻依舊想不透月柔的來意,只得先命人喚了她進來。
月柔一入殿,依足了宮規向寧素素行了一個禮。
“月柔姑姑請起,只不知今日是哪陣風吹來了姑姑”寧素素一向有幾分高傲,連頗受楚澈寵愛的柳絮也並未放在眼裡,對月柔卻很是客氣。
月柔屈了屈膝,道:“奴婢來此,實是有事相求。”
“若是能有幫得上的地方,我定不會袖手旁觀,只是想必姑姑也知,如今,除了宰相之女的身份,我並無可依借之處。”
“主子臨走前曾有言,此事非貴人相助不可,還望貴人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施以援手。”
“暻皇貴妃”寧素素有些好奇起來,這個顧念語,還真是不按常理啊,既如此,不妨先聽一聽,“姑姑請說。”
此刻殿內只有寧素素,盼亭,月柔三人,月柔卻是不避盼亭,當下也不猶豫,取出了那塊藥帕,將念語當日所說之言一一道出。
“姑姑恐怕是高估了我的能力了吧。”寧素素搖頭拒絕。
“聽說前幾日有不少大臣上書奏請皇上立黛婕妤爲後”月柔輕輕道了一句,旁人聽了只道是她想助寧素素登上後位,只是寧素素是何等樣人,立時便聽出她的話外之音來。
“姑姑請說。”
“想來貴人也已猜到因着祖制,皇上並不想立柳絮爲後,淑妃與世無爭,怕是壓制不住後宮,汀嬪娘娘是外人,更是不必說的了,皇上前幾日又駁了自民間選妃的摺子,如此一來,這後位隱隱已是非貴人莫屬了。”
“那倒要承姑姑吉言了。”寧素素微微一笑,掩過了面上吃驚之色。
月柔眼含深意地看了寧素素一眼,道:“恐怕貴人心中並不覺得月柔說的是吉言吧”
寧素素變了臉色,凝重了起來:“確如姑姑所說,我若爲後,家父便勢必要讓出相位”
“聖祖廢範相之後,範氏一門何如”
“若是皇上未曾廢后,雖不比嘉朔年間權傾天下,只是故舊門生不盡,並無衰敗之跡。”
“貴人是想寧氏一門傾覆,還是如範氏一門這般呢”
寧素素默然,楚澈勤於政事,如今羽翼漸豐,決不能任寧相獨攬相權,遍插門生,想到此,她不由冷笑:“如此說來,我惟有步暻皇貴妃之後塵了。”
月柔並不驚訝她知曉念語借死逃出後宮一事,反而道:“到時戰亂一起,寧相一派門生可敵得過應大人一方的將士”
寧素素這才愣住,確實,一旦戰事起了,兵荒馬亂,楚澈有的是藉口慢慢剷除寧相之人,在顧將與寧相之間夾了這麼些年,還能建立起自己的羽翼,對於權謀,他已很是精通了,有些時候,要的並不是真憑實據,一句流言便可將人拉下馬來。
“想來貴人心中應已有了主意,月柔不敢相擾。”話畢,月柔又是行了一禮,方纔退了出去,至於那塊藥帕,自然是留了下來。
也不知寧素素怔坐了多久,待到金烏西移,她方纔回過神來,喃喃道:“既然他要一個藉口去堵衆臣之口,我便助他。”
“小姐”盼亭見她眼神空洞,毫無生氣,緊張地喚了一聲。
“我沒事,你先下去,我想靜一靜。”
盼亭知曉她性子執拗,並不與她爭執,只好退了出去。而這一靜,便是靜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