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冷宮,蕭瑟而荒涼,一眼望去宮闈殘敗,外牆粉飾太平,內閣破落不堪。院落重重疊疊,屋檐死角,纏繞着厚厚的蛛網。
葉貞站在冷宮門口,無溫的眸子掃過院內一張張幾近瘋癲的容顏。曾經,她們風華無限,如今卻只能與鼠蟻爲伍,聽風落雨。
宮裡的女人,不能一呼萬擁,便是一落萬人踏。
這就是宿命,誰都跑不了。
這裡的女子,都是先帝打入冷宮的妃嬪,也有先帝死後沒有子嗣而被人所嫉,丟在此處自生自滅。
莫怪所有人都不願來此,如此情景,一般的女子誰敢踏入。
就在她的視線急速的找尋着什麼時,一道尖銳而刺心的聲音讓她驟然一驚,“快快快,皇上是不是要傳召臣妾了?”
一名瘋婦笑得瘋癲,臉上是骯髒不堪的會灰末,眼底竟有些許淚花。她發瘋似的衝上來,讓葉貞倒吸一口冷氣,身子重重靠在牆壁處,有種打心底生出的寒涼。
見葉貞驚慌的模樣,瘋婦咯咯笑得更恐怖,那種無狀的大笑,就像一種詛咒貫穿人的耳膜,帶來靈魂深處的悸動。
瘋婦一個人回到草垛上,葉貞心頭撲撲的跳,目光快速的掃過院子裡神態各異的女人們。一張張被畫花的臉,一雙雙空洞而幽怨的眸子,一個個皮包骨頭行銷骨瘦。
“這就是冷宮。”一道冷冽的聲音夾雜着從骨子裡透出的怨毒,宛若有颯冷的風拂過自己的背脊。
葉貞驟然轉身,盯着款款而來的一名婦人。
較之院中的女人,她算是乾淨整潔。年逾五十的婦人,一身凌厲絲毫不遜昔年風華。依舊美好的五官,依稀可見當年的傾國之色,只是這漸漸鬆垮的身段,再不復當年的窈窕婀娜。
葉貞看見她的眼底依舊精神爍爍,宛若利刃,能將自己的皮肉割出血來。
“冷宮已經好多年未曾見到生面孔了。”她冷冷的笑着,上下打量着一身宮裝的葉貞。最終,她的視線無溫的撇過葉貞臉上的血痕,“原是受了傷,怕是伺候不了宮裡的主子。”
“奴婢葉貞,太妃萬福。”葉貞溫順的施禮,不卑不亢,方纔的驚慌失措一掃而光。寂寂的冷宮,她如遺世獨立的曼陀羅,靜靜的在這裡紮根生長。等到繁花盛開那日,便是妖嬈的毒。
身子微微一怔,婦人陰暗多年的眼角終於透出幾許晦暗不明的光亮,“你何以知曉本宮身份?”
葉貞眉目微垂,表現得畢恭畢敬,“奴婢早已聽聞,冷宮困住了不少先帝妃嬪。娘娘雖然困守冷宮多年,卻依舊行宮步,知宮事。談笑風生間如此氣魄,非尋常人可比。奴婢初入宮闈,愚魯無比。不知娘娘是哪位太妃,只能一概而稱,萬望太妃娘娘恕罪。”
一番入情入理的話語,既恭維了對方,又讓對方聽得心裡舒坦。
當然,葉貞故意用了困守二字。
何爲困守?龍困淺灘,苦守君諭,都是
不着邊際的逢迎。
微微頷首,婦人這才笑道,“本宮乃先帝淑妃俞氏,你這丫頭倒是可教。”
聞言,葉貞急忙跪伏在地,以宮中最尊敬的大禮參拜,“奴婢葉貞有眼無珠,不識淑太妃尊容,還望太妃娘娘寬宥。”
她的羽睫垂下,斂盡眼底所有的精芒。
“起來。”俞太妃輕嘆,掃一眼這裡紛亂的女人們,難得見到個精神正常的。
“謝太妃娘娘。”葉貞起身,眼底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做作,呈現着最真摯的誠實。宮裡的女人歷經太多人事,故而聰明的她,不會在太妃跟前耍自己的小聰明,因爲那隻能是可笑的自以爲是。 ωwш▲ ttkan▲ C O
對太妃這種久經宮闈傾軋的人而言,任何的小聰明都躲不開毒辣的眼睛。
所以葉貞現在所能做的,就是誠實相對。
“隨本宮來吧!”此處太喧囂,俞太妃嫌惡的搖了搖頭,轉身朝着一間房屋走去。
葉貞緊跟在其身後,隨其走入一間大殿。進門的瞬間,她擡頭環顧四周,目光所及依舊破敗不堪。搖搖欲墜的屋檐一角,好似隨時都會墜落。她小心翼翼的走進去,心裡有幾分忐忑,幾分不安。
大殿內尚算整潔,只是偌大的大殿內空蕩蕩得可怕,只放着幾張殘敗的桌椅板凳。唯一刺目的是正堂紫檀木桌案上,精緻的木托架中,恭謹的擺放着一隻半成新舊的四弦琵琶。
轉弦輕撥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