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揹着葉貞策馬飛馳,直到天亮之際纔算在人跡罕至的不毛之地停駐腳步。小河邊放馬歇會,趁機讓葉貞醒醒酒。滴酒不沾的人,這一醉便足足一夜,委實要不得。
一聲輕嘆,離歌將葉貞放置河邊,取了水替葉貞擦臉,“貞兒?貞兒你醒醒?喂,醒醒?”
秋意寒涼的早晨,冷水落在臉上,葉貞一下子從地上彈坐起來,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乍一見離歌的臉在自己視線裡放大,當下一驚,“我這是……怎麼了?”
離歌沒奈何的嘆着氣,“彼時醉着,如今醒了,你說怎麼回事?”
“你的胳膊?”葉貞心驚,見着離歌的胳膊處有一道血口子。
“無礙。”離歌搖着頭,“左不過教東輯事的狗崽子咬了一口,皮肉傷罷了。”說着便遞了水上去,“你現下覺得如何?”
環顧四周,葉貞記得自己分明身處客棧,如今卻在河邊。離歌受了傷,想來昨夜定然發生了什麼事。奈何她晃了晃腦袋,依舊沒能想起什麼。
聽得離歌起身道,“想不起來就不必想,歇一會,我們繼續趕路。慕風華那瘋狗不定什麼時候就追來了,誠然是陰魂不散。跟着慕青那老妖精,學得不人不妖的,委實可惜了他那副皮面。”
腦子如撕裂般的疼痛,大抵酒後都是這般境況。
葉貞勉力起身,灌了幾口冷水纔算稍稍清醒,“我們現在何處?”
“越過那座山,大抵就到落馬鎮了。”離歌道,“早年我隨師父東奔西走,倒也去過那裡,還算熟悉。過了落馬鎮便是荒蠻之地,那裡方圓數十里杳無人煙。加快腳程,我們就能趕上大軍。”
若不是被慕風華耽擱了一晚上,她們昨天就能追上大軍,何至於今日還在這裡。
重重點頭,葉貞揉了揉太陽穴。
“還難受麼?”離歌道。
“還好。”葉貞輕嘆一聲。
只是這被人追殺的感覺,委實令人憎惡。以往見着慕風華雖然冷冽,卻有一股子傲氣,如今越發偏激可怕,彷彿將他十數年累及的嗜殺本性,一下子激發出來,整個人都顯得陰戾無比。
思及此處,葉貞不覺打了個
冷顫,“我們走吧。”
此刻,自然是越早趕上大軍越好。
騎上馬,二人不做停留,快速朝着落馬鎮飛奔而去。
早前遺失了所有的行李,如今要補充一下儲備纔可。好在這東輯事的馬匹,每個馬鞍底下都封着一定的銀兩,這是爲了方便錦衣衛行事。
不過葉貞卻清楚,慕風華不會輕易放棄,很快他們就會追來。這羣爪牙,是絕對不會放過她們的。
匆匆入了落馬鎮,購置衣衫和乾糧。
因爲方圓數十里都是蠻荒之地,所以落馬鎮是這裡最後的聚集地,因此規模倒是挺大。三四個村莊加在一起,外頭築了土圍牆,如同圍城般將所有人圍在其中。
也不敢去酒樓茶肆,兩人就着巷子僻靜處坐着,喝着水啃饅頭。離歌銳利的眸子不時的環顧四下,隨時保持最高的警備狀態。
壓了壓斗笠的邊沿,離歌眸色微沉,“我們吃完就走。”
葉貞頷首,“好。”
這廂剛要起身,卻聽得有鑼鼓喧囂的聲音,好似城中有人娶親。頃刻間鞭炮齊鳴,便有大紅轎子從不遠處經過街市緩緩走來,喜婆喜娘笑逐顏開,那新郎官還策馬恣意,笑得極具感染力。
“這轎子我倒是坐過一回。”葉貞笑了笑。
離歌將乾糧綁縛馬背,卻應了一句,“我倒是也劫過一回。”
聞言,葉貞噗嗤輕笑,“虧得你劫了轎子。”
“我不劫轎子,難道看你做什勞子的慕夫人?罷了罷了,那小妖孽還是留着孤獨終老,誠然嫁不得。”離歌收拾妥當,便道,“走吧。”
葉貞翻身上馬,長長吐出一口氣,想着快要見到軒轅墨,整個人都振奮。此前所受的顛簸流離都已經不重要,只要能見着他,能活着見到便好。
不遠處塵煙瀰漫,離歌陡然眉色一緊,隨即扯着馬兒朝着巷子深處奔去。
躲在深巷內,外頭是馬隊策馬而過的聲音。噠噠的馬蹄聲,伴隨着錦衣衛們冷戾的嘶吼,“滾開!”
飛魚刀隨意揮舞,所有擋路者悉數亡於刀下。慕風華在前,一身肅殺無溫,穿過街市直抵出口。
途徑迎
親隊伍的瞬間,慕風華乍見紅色喜服,瞬時眉目生憤,反手便抽了身側錦衣衛的飛魚刀,一刀便將新郎官砍殺於馬上。人頭咕嚕嚕滾落在地,鮮血染紅了騎乘的白馬,頓時讓整個街市都沸騰無狀。
鮮血從街頭染紅街尾,錦衣衛一路飛馳,一路濫殺無辜。
但凡阻擋馬前者,悉數斬殺馬下,無一倖免。
離歌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葉貞的指甲幾乎嵌入肉裡。沒有親眼目睹,不會知道當時的慘狀,那種慘烈的哀嚎和鮮血飛濺的壯烈,簡直難以想象。
她看見慕風華策馬奔馳,視性命爲無物。
錦衣衛手中的飛魚刀就是奪命刀,帶來了一整條街的慘絕人寰。
因爲馬隊飛奔得太快,原本聚在一起看迎親熱鬧的百姓根本來不及躲閃,相互踩踏掙逃,一時間場面混亂至絕。
年幼的孩子因爲人潮的擁擠,被遺失在街市中央。估摸着兩三歲大的孩子,站在那裡放聲大哭,聲聲喚着“娘”。
葉貞心頭的那根弦陡然斷裂,整個人都生生揪起。
娘……
彼時狼狽,她也想喚一聲娘,可惜娘再也不會回來。而她,此生都無法成孕,以後都不會有孩子。
眼眶突然溼潤,葉貞冷喝一聲,“離歌,救那孩子。”
話音剛落,離歌如箭離弦,輕身落在孩子身側,抱着孩子就地驢打滾落在街邊一角,恰好避開慕風華的馬蹄。若是晚一步,這孩子就會被馬蹄踩死,彼時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卻也是這樣,慕風華的馬隊驟然勒着馬繮。
離歌憤然擡頭,迎上慕風華殺氣騰騰的臉。因爲昨晚的傷和連夜的奔波,慕風華面色煞白如紙,飛揚的眼線亦呈現着詭譎的頹然,讓人有種陰森恐怖的錯覺,遮去了他原本傾城的容顏。他端坐馬上,目光快速掠過周圍。
便是這一眼,葉貞的心瞬時提到嗓子眼,急忙將身子隱沒深巷中。
該死的慕風華,絕對不能讓他看到自己。
只要她藏好,憑着離歌的身手,定然可以全身而退。
深吸一口氣,葉貞攥緊了衣袖,等着外頭響起的兵刃相見之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