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眸色陰戾,“皇上到底從何而知?”
“這個千歲爺自不必知道,左不過大家心照不宣也就罷了。你莫問,朕莫講,彼此都當不知情。想來千歲爺比朕更清楚,一旦捅破最後一層紙,誰纔是最後那個該死之人。”軒轅墨冷冽的迴應,一身威儀不容侵犯。
“戎族兵起,想必皇上是要御駕親征的。臣這廂有些贈禮相送,還望皇上好生保重。刀劍無眼,皇上可要小心了。”慕青笑得邪肆,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陰冷能寒徹心扉,教人不寒而慄。
軒轅墨倒吸一口冷氣,卻是狠狠接過慕青手中的錦盒,裡頭齊嶄嶄擺放着三枚七星丹。
聽得慕青冷笑道,“一個月一枚,三月之後,想必皇上已經凱旋而歸。”
“好!”軒轅墨握緊了拳頭,“千歲爺想得果真周到,連朕的歸期都已清算妥當,誠然了不得!”
“那是自然。”慕青拱了拱手,“皇上乃江山之主,臣必得爲皇上的身後功名考慮,到底是天子威儀,豈可隨意褻瀆。左不過這江山飄搖了這麼久,皇上一直困守宮闈也不是辦法,還是走出去看一看您的子民,也讓皇上明白,何爲打天下難,守天下更難。”
軒轅墨乾笑兩聲,“千歲爺果然是忠心耿耿,好一個打天下難,守天下更難。朕受教,必定不負千歲爺的一番苦心。”
“皇上客氣,這是身爲臣子的本分,臣不敢居功。”慕青不緊不慢的說着,眼底的光冷厲肅殺,卻在低眉間掠過一絲異樣。
緊握手中的錦盒,軒轅墨有片刻的沉寂。
慕青微微一怔,“皇上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朕說過,君無戲言。”他驟然轉身,黑色的斗篷再次遮去半張容臉,卻在門口頓住了腳步,“朕會如親所願御駕親征,但你最好別給朕耍花樣。若敢傷她分毫,朕便要你以心頭之血償還。朕言出必踐,卿最好相信。”
冷風拂袖,衣袂飛舞,軒轅墨快速走出正殿,消失在夜幕中。
身後,慕青眸色陰冷,卻是垂眉不語。
心頭之血……
那一夜的風,冷得教人打顫。
風陰記得自己一路跟着軒轅墨轉回御書房,黑衣斗篷下的他面色沉冷,卻有着一種如釋重負的錯覺。那一聲長嘆,仿若將心中所有的鬱結都傾吐而出。
燭光下,他還是一身黃袍加身,赤金玉冠束髮,容色冷峻的大彥朝君王。
葉貞不會知道,那一夜,軒轅墨頭一回喝醉。他素來不允許自己有一絲一毫的腦子不清楚,可是彼時卻希望大醉一場。皇權交付,也許不過是歷代君王都經常歷經之事。但對於軒轅墨而言,卻如同掏心挖肺般疼痛。
八年的蟄伏與隱忍,並非人人都能做到,多少隱藏的廝殺,多少步步驚心的謀劃,他都一一避開。培植暗衛,收攏羣臣,而後擺佈國公府與東輯事的不睦。要知道,洛雲中與慕青,哪一個都不是簡單的人物。
盈國公府能一路青雲直上,並非天意,而是人爲。
慕青能從當日的低等太監一路走到今日,創立東輯事,搖身一變成了千歲爺,也並非常人可以做到。千歲,離萬歲僅一步之遙。
夾縫中,十歲的孩子要慢慢成長,要做到所謂的君臨天下,談何容易!
前朝要顧,後宮也不能放鬆片刻。在這肅殺的宮闈深處,不能行差踏錯。軒轅墨自認此生不曾放鬆過片刻的警惕,便是爲君也不曾真心睡過一個安穩覺。後宮的女子何其多,一張張嬌豔的面容之下,誰知道安的什麼心思。
背後那些操控的人,或圖謀富貴權力,或圖謀他的性命。
他不肯信任何人,也不肯靠近任何一個女人。母妃的事情在他心裡就是毒瘤,若無法割捨,就只能任憑自己也跟着腐爛。
下意識的覺得,世間女子皆污穢。
而他所能做的,就是不讓後宮任何一個女子有孕。一旦後宮有了孩子,他就會被逼上懸崖。豈不聞挾天子以令諸侯,他這個天子一旦出現繼承人,很快就會被取代。扶植一個幼帝,遠比對付他這個成年的皇帝,要省心省力得多。
在這一點上,軒轅墨相信,盈國公府和東輯事很快會達成共識。
所以他早已料到這樣的結局,便絕對不會讓自己靠近危險半步。他慣來
心思縝密,容不得一絲一毫的疏漏。
左不過那個女子的出現,原就在他的計劃之內。可是漸漸的,偏離了原有的軌道。那一份泥濘中掙扎,那一份生死中徘徊,像極了他的過往。容顏可變,眸光依舊。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雨夜,那個擁着自己被廢的兄長,在雨裡瑟瑟發抖的女子。
他見證了她最狼狽最不堪的時刻,也是他親手促成。
她知道,什麼都知道。
這一點,如今想來,卻是他最心疼的地方。明明知道,還會不管不顧的衝過來,也唯有她這個傻女人。
輕嘆一聲,斜陽晚照。
軒轅墨轉身睨一眼周圍的士兵,如今龍困淺灘,這軍營之中無疑是洛雲中的天下。他無法鬆懈分毫,否則……
“不知道此刻她的身子可是好些。”軒轅墨低低的開口,不叫任何人看清眼中的眸光。
風陰點頭,“有皇上如此相待,定然可以。”
“約莫你覺得朕蠢,不值當。若然說破,便能局面一新。左不過……”軒轅墨雙手負後,緩步朝着營帳走去。
“臣……不敢。”風陰垂眉。
“明日高掛戰牌,誰知道會是怎樣的結果。”他目光清淺,看着前方營帳外頭,洛雲中正調兵遣將。
風陰頷首,“國公爺防備敵人趁夜劫營,故而早作防備。”
“若然從軍事部署上,他誠然是個好將軍。”軒轅墨不得不誠然,久戰經驗,洛雲中勝過任何人。他能馳騁疆場多年,自然是有過人之處。
孫子曰:將者,智、信、仁、勇、嚴,缺一不可。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便也是這樣的道理。爲君要謀略,爲將亦要運籌帷幄,左不過一個朝廷一個戰場,但本質沒有分毫區別。
戎族在雲幽城內駐守已久,內裡的百姓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如今大彥的軍隊剛到,便迎來了城中百姓的歡呼。只是這一戰是輸是贏尚未可知,上了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是真正的明刀明槍。
風陰擔慮的望着他,卻聽得不遠處一聲馬蹄之音,回眸間,只看到營帳外頭有快馬飛馳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