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柏，”蘇偉業喚了聲，試探道，“趙家與我們一早就有了婚約，只是當時你們都還小，就沒有提起。如今，人都娶進門了，你要祖父如何與人家交代？”
蘇偉業比任何時候都後悔自己的擅自做主。面對這個孫子，他有了太多的虧欠。
因爲他固執地認爲，大家閨秀才有資格匹配自己的兒子，將展柏的父親母親送做堆，又傻傻地讓兒子娶了自己心儀的女子進門，此後家宅不寧，最後鳩佔鵲巢，展柏失去了親身母親，這個繼母則是視他如眼中釘，恨不得想除之而後快，哪裡還會管他的死活？有一次，他親眼在街上看到離家好些天的蘇展柏，把他帶回了家。若不是他發現及時，這個孫子都有可能被餓死在外面了。
因此，自那以後，這個在家裡說一不二的老侯爺對大孫子便格外寬厚，期望以此來彌補自己的虧欠。因爲媳婦的過世，親家對此耿耿於懷，兩家已經不怎麼往來了。
等了許久，蘇展柏都沒有迴應他的話，蘇偉業有些怒了，如今，對於自己的孫媳婦，他又要同樣的虧欠麼？父子倆怎麼一樣倔啊？
“好啊！如今你長大了，翅膀硬了，祖父的話可以當做耳邊風了是不是？”蘇偉業濃眉一掀，第一次指着這個孫子大吼，“我告訴你，人是替你娶的，這件事情你必須給個說法！”
蘇展柏迎上他的怒意，堅定道：“要娶誰是祖父您定的，娶親的也不是我，總之，這門婚事我是不會承認的，該怎麼交代您自己看着辦！”
“你——你怎麼能說出這麼混賬的話？就算是祖父沒有問過你的意思，做得不對，也是爲你考慮。可當時你昏迷着，不這樣還能怎樣呢？事已至此，若是就這樣送人家回去，全京城人的唾沫都得把人家淹死！”蘇偉業氣急，卻又拿他沒辦法，二人大眼瞪小眼。
“若是祖父不忍心，就將她養着吧！”蘇偉業以爲他妥協了，臉色才緩了緩，誰料他竟又來了句：“反正侯府也不缺那幾個銀子，只要不讓我看見就行！”
蘇偉業氣得夠嗆，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氣哼哼地甩袖離開，臨出門又回頭丟下一句話：“你做得這麼狠，遲早有一天會後悔的！”
這個孫媳婦要才貌有才貌，要人品有人品，且還是趙將軍的親身女兒，無論放到哪裡都是人人爭搶的香餑餑，沒想到竟然落到來侯府沖喜的命運，他真是愈來愈覺得對不起她啊！
趙語桐恪守約定，真的沒有再在蘇展柏的院子裡出現過，雖然離得很近，兩人卻很久都沒有再碰面，這樣一直過了半個月。
“大嫂，你這是要去哪兒啊？”一個聲音響起，蘇展楓不知何時出現在半路上。
趙語桐微微皺眉，這個人真不是一般的討厭，每次都在路上偶遇，她可不相信這些騙人的伎倆。
這一次她沒有刻意避開，轉頭迎視着他，一雙金魚眼泛着紅絲，還有些浮腫，像是剛從外面回來。不用說，這人昨晚又歇在了哪家花街柳巷，走路的步子都有些虛浮，不知道戰況有多激烈，看樣子身子有些掏空了。
蘇展楓自己卻毫無所覺，朝趙語桐露出一個自以爲萬人迷的笑容。
“二叔這是要去哪？你先請！”她神色有些嚴肅，對這種不識好歹的人不用客氣。
“大嫂，你這是要去給爹孃請安麼？”蘇展楓都快靠攏過來了，她微微後退了兩步，拉開距離。
“是，不過我先要去祖父那邊，稍後纔會去公公婆婆那裡。”趙語桐不想跟他有牽扯，撇過身子離開。
蘇展楓沒有繼續跟着，看着她遠去的背影，脣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裝什麼裝，老大連面都不見，等到你熬不住了，我會讓你看到哥哥我的好處！”
趙語桐快步走到轉角處，這才放緩了腳步，蘇展楓的眼神透出的貪婪讓她噁心得只想吐，可是，她在侯府沒有什麼依仗，就是還護着自己的老侯爺，估計也不會爲了幫她而罰了自己的親孫子吧！
往後面看了看，蘇展楓沒有再跟來，她鬆了口氣。繼續往蘇偉業的院子走去。
“祖父！”趙語桐喚了一聲，忽然發現另一邊的主位上還坐着一個人——趙凌然！
“爹爹！您怎麼來了？”她有些喜出望外。
“女兒，你過得好嗎？”趙凌然也十分愉悅，站起身來走向趙語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嘆道：“孩子，你有些瘦了！可要多吃點兒飯！”
“爹！”趙語桐趕緊制止了他。
有些難爲情，他在老侯爺面前說這些，不是要讓自己沒臉麼？
“呵呵，沒什麼！”蘇偉業揮揮手示意，“看來我在這裡礙着你們敘父女情了，我還是等會兒再過來吧！”
蘇偉業進了旁邊的屋子，趙凌然拉起女兒在椅子上坐下，臉色沉了下來。
“語桐，爹爹都知道了！”
他知道什麼了？趙語桐猛地擡頭擡頭看他，趙凌然粗獷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捨，他拍拍她的肩膀，沉痛道：“女兒，跟爹爹回去吧！咱們將軍府雖比不得侯府，不過總是能讓你無後顧之憂的！”
趙語桐沒想到父親能這樣爲她着想，原來她還有人關心，不是被潑出去的水一樣。這樣就夠了！
“爹爹！”她撲進趙凌然懷裡，眼淚不由自主地滾落下來。既然父親已經知道了，就讓她再放肆一回，往後她不會這樣任性了。
趙凌然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柔聲安撫她：“女兒，不要難過，天下還有很多更好的人，蘇展柏配我女兒還差得遠呢！”
趙語桐終於哭夠了，離開趙凌然的懷抱。有父親的感覺真好，有了委屈可以這樣肆意地撒嬌，前世的她，小時候也是這樣躲在爸爸懷裡尋求保護和安慰。
“不，不要！”她用力擦乾眼淚，語意堅決，“我已經嫁進來了，怎麼能隨意離開？再說，爹爹您覺得我回去後還能找到什麼好人家麼？”
雖然她還是黃花大閨女，可怎麼說還是嫁過一次，這個時代是會被人嫌棄的，更何況，她根本沒有想法要離開侯府。
趙凌然眼睛一黯，他是才聽到消息，太氣憤了，完全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只是覺得自己的女兒千好萬好，爲何要在這裡遭人嫌棄？
“爹爹，你今天怎麼會這麼早？”趙語桐連忙岔開話題，她不想再說不開心的事情。
趙凌然望了眼蘇偉業的方向，“是老侯爺派人去請的。他說這麼大的事情不該瞞着我，不然會更覺愧疚。哎，老爺子倒是一番好意，可是沒想到事情居然會變成這樣！”
趙語桐不好再說什麼，又陪着他說了一陣閒話。
趙凌然心情好了些，忽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語桐，芸菡最近老是鬧脾氣，不知道哪裡不對了。昨日她纏着我要過來陪你，我被她纏得沒法子，就答應了她，你看方便嗎？”
“趙芸菡要來？”她的詫異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以前鬧着不肯嫁進侯府，如今倒願意來陪她。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要我回了她嗎？就說你在府裡還不適應，讓她過些日子再來？”趙凌然看出了女兒有些不喜。
“不用了！讓她來吧！”趙語桐不想讓父親爲難，不過是來陪她幾日，又不是多大的事。反正到時敷衍一下就過去了。她心裡記掛着肖愷睿，又不會跟她搶蘇展柏，有什麼好怕的？
“喔，那就這樣說定了！”趙凌然也希望有個人陪女兒說話，心裡高興了些。
送走了趙凌然，趙語桐略作停留，又往楊氏的院子去了。
一名俏婢站在門口，遠遠地就瞧見了趙語桐過來，連忙進去稟報。
“喲，大媳婦真是身份尊貴的，我們這些出身低下的繼母是比不了的。也難怪人不將我放在眼裡了！”楊氏對趙語桐來晚了的事情頗有些怨懟。
趙語桐走到迴廊上，正好聽見了這番話。
“母親，媳婦來晚了！”進了屋，趙語桐有禮貌地向楊氏請了安，靜靜地立在一旁。
“沒有關係，我們老爺子最是尊重小輩了，他都不說什麼，我又不是正牌婆婆，晚點請安又有什麼關係呢？”
趙語桐哪能聽不出楊氏話裡的諷刺意味，解釋道：“母親不要生氣。今日家父來了，方纔在祖父的院子裡說了會話。延遲了時間還請母親恕罪！”
楊氏不好多說什麼，眼裡一抹輕蔑之色閃過，看着趙語桐道：“既然這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不過，大媳婦，你平日的做法實在是讓人不喜，我再怎麼說也是你的婆婆，總有一天，你也會老的吧，你就知道這種滋味了。”
趙語桐沒想到她這簡單一句話竟然引起楊氏這麼多批評，算了，她左耳進右耳出，就當她在唱歌好了！
“這樣吧，我把金嬤嬤派給你，以後有個什麼事情也好跟她商量商量。”楊氏忽然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