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瞭解他,不願意說的事情便總是這樣模棱兩可。恍惚地回想起來,這段感情的最初,她步步緊逼時,他就是這樣的態度。
她沉默地蓋上杯蓋,把水杯放回桌面:“你還是要小心點,你一定是最近壓力太大上火了才這樣的,多喝點水。”
蕭逸原本做好了應對所有的問題和麻煩,但唯獨還是收拾不好面對她時的那顆心,看到佳佳特意爲自己做的營養餐,到底是被觸動了,那故意擺出來的臉色鬆動了下,到最後,只輕聲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之前被佳佳捧在手裡的保溫盒,蕭逸卻一直擱在桌子上,始終沒有打開。手指輕輕的搭在上面,隔着盒身那暖意漸漸地融進她的指尖,讓她的掌心也一片溫暖。
佳佳看着他,說道:“你倒是快點喝啊,我折騰了好久呢,可好喝了,你快嚐嚐。”
蕭逸薄脣輕輕說:“你怎麼過來了,我不愛喝這些。”
佳佳彷彿被人從頭澆下一盆冰水,涼的徹底。
她緩緩地說:“你好歹嘗一口,我做了好久呢,你的身體還需要補充營養,不然你這麼強大的工作量,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蕭逸安靜地看着她,見她臉色驟然慘白,見她眼裡燃燒着的火焰一般的血色,輕嘆了口氣,:“拿回去吧,以後別到我公司來了,我很忙的,而且你也算是個公衆人物,這樣影響不好。還有事嗎?沒事你就走吧,今晚我就不回去了,公司還有事我需要忙。”
臉上被淚水沖刷過的地方又癢又痛,佳佳卻無暇顧及這些。擡頭是蕭逸的咄咄逼人,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像是被撕扯開一個大洞,呼呼地吹着冷風,冷得她四肢冰涼,連血液都要凍結一般,讓她整個人如同被融進了冰層,大腦一片空白。
那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一般,嘈雜又喧鬧,讓她頭疼得幾欲炸裂。
爲什麼這麼艱難?
她喜歡蕭逸,到底錯在了哪裡?他又爲什麼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推開自己?
他都用那樣無法理解的目光看着她,連她自己都在質疑她的喜歡是否是較真,就連他似乎也是這樣以爲。
這些世俗的眼光她並不在乎,可也輸在他的沉默冷對。就像她是不小心失足的少女,連同蕭逸都在岸邊呼喊着她,讓她不要再往海里走去,快點回頭。
她喜歡的人,很優秀,是她心目中最好的人。能保護她,能給她安全感,能讓她覺得幸福,好像只要待在他的身邊,整個世界都被擁進了懷裡。
可是當這個世界就擁有了棱角,刺得她鮮血淋漓,卻依然緊緊抱着不願意鬆開。
如今呢?
真是倦極累極,他說的那麼多句愛她的情話時候的表情語氣還都歷歷在目。
她突然……不想要他了。
她掙扎在泥沼裡,想要擁抱他。可他是天上飄着的雲,一層不染,高高在上。也許這樣的做法,真的給他帶來了無盡的爲難和困惱。
但真的要她鬆手,她又不甘心,捨不得。
因爲擁抱他,已經刺得渾身都是鮮血淋漓,滿心傷口。已經是這樣的重傷了,卻讓她驟然放開,她捨不得,真的……捨不得。
一想到他以後會屬於另一個人,那種心情似乎要把她整個人撕裂。那種從心底鑽出的刺痛,蔓延到骨髓裡,血脈裡。到最後,連她還保持着一絲清醒的神經也徹底崩裂。
她掩着脣,努力的微笑着說道:“好的,我知道啦,你也要注意身體,公司再重要也沒有自己的身體重要啊,你忙吧,我就先走了。”
蕭逸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佳佳剛想離開,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等一下。”
佳佳欣喜的轉過身來,蕭逸有些不忍,但還是十分強硬的說道:“把這些帶回去吧,我都吃過了。”
佳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蕭逸的神情,知道他沒開玩笑,佳佳努力的微笑着說:“還是放在那裡吧,萬一你要是餓了,就吃一口,我都給你送過來了,吃不吃是你的事,要是實在不想吃就丟掉好了,我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
佳佳心中實在是難過,語氣中避免不了透露出一絲倔強,不等蕭逸再說些什麼,佳佳就奪門而出。
佳佳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她躲到一條無人的小巷,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恐慌無助絕望,緩緩地抱着自己的膝蓋蹲下身來。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給自己帶來一絲溫暖,能讓自己沒有那麼痛。
最難受的莫過於,求而不得。
佳佳覺得自己這一生,恐怕都不會有那麼深刻的一刻,那麼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無能爲力。那種想要對抗,卻被強力的,毫無反抗能力地壓在指下的感覺,讓她恨透了。
她的願望很少,這唯一的一個,如今也要被狠狠地丟開。
“嗚……”她壓抑着,拼命地抑制哭聲從自己的嘴裡流了出來。那原本捂着嘴的手指被她狠狠地咬住,那牙齒的咬合讓她的手指關節痛徹心扉,她卻似毫無所覺一般,甚至……
現在只有更痛的痛感才能讓她清醒,才能讓她意識到還活着,是什麼樣的感覺。
她感覺自己被整個世界丟棄了。不然爲什麼只有她這麼悲慘?那麼大的世界,她卻再也找不到一個和她血脈相連,能夠親近的人。
可遇到他,黑白世界裡最分明的一縷陽光。
那陽光能熱烈直接的一路抵擋她心底最陰暗的地方。
他無數次給予自己幫助時候的那雙手,透過向陽的地方伸進來,就在她的眼前。握住她時,掌心溫暖得讓她的心也隨之跟着雀躍。
那個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告訴她“不用擔心”的人,對她的縱容,對她的不同,早已如同一個烙印,在她的生命裡敲上了一個徽章。
那是她的世界裡,很不同的一個存在。
讓她漸漸的,重新打開心門。可如今,再被狠狠重傷,支離破碎。
她擡起頭,右手用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這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我不會放棄的……”
不會如你所願的。
那沙啞得幾乎破碎的聲音,她費盡了全部的力氣,也用光了這輩子,全部的勇氣。
蕭逸等到佳佳走了,渾身無力的癱倒在桌子上,他剛剛和佳佳才說了這一會話,彷彿就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最近自己的身體真的是越來越虛弱了,他從來沒有這樣深刻的體會到生命的脆弱。
他虛弱的喘着氣,自己真的是時日無多了吧,自己若是走了,佳佳一個人可怎麼辦?想着自己剛剛對待佳佳時候的冷漠,自己都覺得不忍心,可是這是爲了她好,沒有辦法,他只能這樣。
佳佳還年輕,她的事業纔剛剛開始,他不能讓她的一輩子都耽誤在自己身上,所以,就算再不捨,再不忍心,他都得還要這樣繼續對待佳佳,想到這裡,蕭逸皺了皺眉,他讓助理去辦的事情怎麼還沒辦好。
佳佳一個人以後孤苦無依,當演員沒有他在身後捧着,就算她自身的演技好,可還是會有不長眼的人會欺負她,他若是在還好說,可以後……
得給她置辦一些產業了,家裡的那棟房子的已經讓秘書改在她名下了,可是隻有這些哪裡還夠,他還應該再給佳佳找些能夠賺錢的事情,以防萬一。
蕭逸沒過多久,就去開會,在會議室內,蕭逸回想起剛纔門關上時那模糊隱約的哽咽聲,眉頭一擰,一股不安感頓時擴散。
他擡手虛指,讓正在彙報工作的總監頓時收聲,安靜地看着他。
會議室沒有多少人,幾個經理聚在一起開個工作彙報。蕭逸沒有猶豫,他暫停了會議,起身走到會議室遠處的落地窗前,往回撥號。
助理看着他的背影,修長又高挑,一身剪裁合適的西裝讓他整個人的氣質顯得冷漠又疏離。可就是這樣彷彿無堅不摧的人,卻偏偏讓她讀懂了他的無奈和孤寂。
反覆幾次得到的結果都是關機後,溫少遠握着手機在落地窗前站了良久,揉了揉眉毛。
落地窗外,是浸在雨水裡溼潤的漓城,窗上被驟然增大的雨勢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水簾。那水珠被風吹地搖搖欲墜,最終都逃不過沿着牀沿滑落的命運。
他看着看着就有些出神,手指按上去,像是在這些雨珠上看見了她。窗外輕響起的敲擊聲在靜寂的會議室裡格外清晰,他指下觸目可及的漓城就在這雨聲,雨水裡漸漸模糊。到最後,只能看見遠處大顯示屏上閃動的光影。
他這才轉過身,回了座位,繼續會議。但顯然的,已經心不在焉。
等散會後,秘書故意收拾得慢一些,等同事接二連三地都走了,他這才把壓在手心裡壓得溫熱的文件移過去,推到了他的手邊:“蕭總,事情我都辦好了。”
助理無奈地搖搖頭,見他把文件接過去,這才收回手:“蕭總,你可能當我多事,但是我今天還是想規勸你,越珍貴的東西越要珍惜。想要的,永遠都沒有自己握在掌心裡更安全。你所有爲她考慮的,並不一定是她需要的。時間還是個挺玄妙的東西,不會按照你的意願進行,如果她改變了,你後悔不及。”
其實,所有的問題都敵不過——彼此恰好喜歡。
助理抱起文件,手在會議桌上輕按了一下,見他低頭深思,這才悄然離開。
秘書去辦公室找蕭逸時撲了個空,匆匆找到辦公室,見他沉默着坐在椅子裡。那身影蕭索又落寞,在門口站了一會,確定中心氣壓值並沒有低到警戒線,這才低眉垂走進去,輕聲彙報:“蕭總,房產證我已經改好了。”
蕭逸沒應聲,目光落在房產證上寫着的佳佳的名字,輕嘆了一口氣,幾下摺好夾進皮夾裡,推開椅子站起身來:“好,你先出去吧。”
秘書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應了聲是。看着他幾步走出會議室,撓撓頭,自言自語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