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蕭夢離,裴沐瞳並未馬上返回臨潼關,而是去了絕谷。
迷宮一樣的森林,黑壓壓的一片,不見天日。枝椏遮蔽了天空,森林中壓抑着黑暗有如魔穴一般的詭異氣息。環顧四下,人煙罕至,荒涼不已,沒有半分動物跡象。
空氣又悶又熱,彷彿身困蒸籠之中。偶有涼風吹過,卻是擦肩而過,不解半分酷熱。悶熱加重要心底的煩躁,黑暗更令人壓抑瘋狂,對未知的恐懼有如一條毒蛇,將人緊緊纏繞,勒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上次來絕谷,他雙目失明,有玄影與蕭夢離隨行。這一次隻身前來,除了身旁伴着自己走南闖北血戰沙場的駿馬,再無一人。
洛霽楠,他是唯一知道羽兒下落的人!想見羽兒,除了求他,裴沐瞳不知道還能夠找誰!
過了山崗便是絕谷,一路快馬加鞭,星夜兼程,曉夜驟馳,於第三日的黃昏,終於坻達絕谷谷底。
青青草木,欣欣向榮。鳥語花香,美如仙境。
夕陽漸落的山間,陣陣薄霧瀰漫,隨着風兒慢慢的攏過山腰。蒼青色的樹葉在如煙似霧的籠罩中,遠遠近近,似朦朧似清晰,高高低低中,如置身仙境。
“洛霽楠……我知道你在這裡!出來……出來見我……出來!”
高聲呼喚,迴應他的,只有山谷中一聲高過一聲的迴音。
“洛霽楠,我知道你恨我!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你出來見我,你出來……我只想彌補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你出來!”
上一次的經歷,裴沐瞳知道洛霽楠的仙居前布有迷蹤陣,這迷蹤陣的威力,或許常人不曾見識過,他卻知道。洛霽楠上一次無心傷他們,並未啓動迷蹤陣。而這一次……裴沐瞳不敢肯定,所以他不敢硬闖。
“洛霽楠,我無意於打撓你清修,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問完……我馬上離開!”
“你想問的不過是羽兒的下落。”
驀地,身後傳來冷若冰霜的聲音。裴沐瞳猛然回首,看見洛霽楠靜立於自己身後,清冷的眸子中沒有半點感情。
“洛霽楠,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裴沐瞳欣喜迎上前,卻在看見洛霽楠後退的姿態後頓住腳步。
他……厭惡他……
這樣的認知讓裴沐瞳腳步微滯,他無意於惹惱洛霽楠,因爲洛霽楠是他找到羽兒的唯一希望。
“羽兒已經離開了,你不會見到她!”清冷的聲音,正如同他本人帶給裴沐瞳的感覺,都是那麼的冰冷,不帶絲毫感情。
“你可知道她在哪裡?”早已習慣了洛霽楠的態度,從他認識洛霽楠的那時候開始,洛霽楠一直就是這麼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冷寡情的姿態。
“知道!”
幸運的是,洛霽楠從來不說假話。
“告訴我!”
冷眸一瞥,寒光乍現,字字刺骨錘心,
“不可能!”
早知道洛霽楠會拒絕,從三百多年前開始,洛霽楠就是這麼副脾性,但凡對羽兒有害的事情,他一概拒絕。
曾經,他以爲洛霽楠喜歡羽兒。可是羽兒告訴他,她與洛霽楠並非他所想象的那種關係……
是什麼原因令洛霽楠如此的維護羽兒?除了愛情,他想不到其他的任何理由。
“洛霽楠,我知道你恨我。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羽兒!求你讓我見她一面,讓我當面向她道歉!”放低姿態,裴沐瞳低聲懇求洛霽楠。
“她不會見你!”
不會見面嗎?她與他之間,什麼時間竟然連見一面也成爲奢侈?
“她不見我,沒關係,我只想問她一句話:她就是宋思君,對嗎?”明明心中已有猜測,仍想聽她親口說出,他才能夠死心。
冷睨裴沐瞳一眼,薄脣微啓,洛霽楠淡漠道:“是的!”
“當年……她沒有死?”
“死了!”
“可是,你剛纔還告訴我……”
“肉身已化,宋思君早已灰飛煙滅。”
是這個意思嗎?洛霽楠所謂的宋思君死了原來竟然是這個意思嗎?
身體已亡,靈魂不滅……
羽兒呀羽兒,你瞞得我好苦呀!
“哈哈哈哈哈哈……”
羽兒呀羽兒,我真是一個傻瓜,原來你一直就陪伴在我的身邊,而我竟然一直傻傻地沒有發現……
“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
“說了,你會相信嗎?”
是呀……當時那種情況,即使羽兒說了,他又怎麼可能相信她……
羽兒呀羽兒,原來你竟然比我自己還要了解我自己……
羽兒……
我錯了……
我錯了呀……
清冷的目光落在滿面痛苦之色的裴沐瞳臉上,洛霽楠尖銳地指出:“裴沐瞳,你真的愛她嗎?”
“你說什麼!”
“如果你用心在愛她,又怎麼會認不出她。即使相貌改變了,她的心卻從來沒有改變過。她還是她,你卻已經認不出她了。這樣的你,還敢對我說,你是真的愛她!”
裴沐瞳沉默。
洛霽楠說的沒錯,他確實不配愛她,因爲他竟然沒有認出她……
“幸福的愛情,是要依靠兩個人付出許多努力才能夠獲得的。像你這種不做任何努力,只認爲‘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能夠獲得幸福’的懶人,根本不配談愛情!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你們好不容易終於走到一起,你卻固執地認爲她不是你的幸福。造成今天的局面,你能夠怪誰?”
是的!是他一手造成了今天無法挽回的局面……他根本不配對她說愛……
洛霽楠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輕輕撫上耳際順發,慢慢的*,神色淡淡如霜:“人是地球上記憶最差勁的生物,只要重新再戀愛,就會立刻忘記失戀的痛苦!裴沐瞳,你不是已經選擇了蕭夢離嗎?這個時候纔來跟羽兒說愛,是不是太遲了點!”
“不……不是那樣的……我不曾愛過夢離,我只是……”
“把她當成宋思君的替身?你的感情何其兒戲!你傷害了兩個愛你的女人!男人的價值就在於能否讓他最心愛的女人得到幸福,顯然,你很失敗!”
“你說的對!我的確很失敗……”既傷害了羽兒,又傷害了夢離……我做人的確很失敗……
“說什麼熱戀,到最後不過也是變成‘一廂情願’罷了。誰開始都希望能夠了解彼此,到最後也只是‘希望’罷了!裴沐瞳,你不曾瞭解過羽兒!現在,你也沒有資格求她回心轉意!”
“洛霽楠,你是對的。我從來就不曾瞭解過她,當初是,現在也是。……洛霽楠,我只想求你告訴我一件事:她會幸福的,對嗎?”
清冷的目光注視着裴沐瞳,無法忽視裴沐瞳眸光之中躍動的希望的火焰,洛霽楠在心中嘆息:羽兒,其實他是愛你的!只是被愧疚矇蔽了雙眼,他不曾發現罷了!
其實他的心,由始至終,都是屬於你的!
年月飛逝,每日就在逗逗寶寶,戲戲夫君,做做生意的悠閒歲月中度過。軒轅王朝的生意有秦蔚晴和夜歌照看,天機國的生意又有顏諾竹和裴月濤打理,蕭夢離樂得清閒,押根兒就不用操心。有能幹的老公就是好啊!生意做大了自己也不用操心,小日子過得賊幸福了。
話說,這天,蕭夢離正在院子裡調戲水鏡月和玄胤楓,忽然看見玄影風風火火趕回,手捧一封密函交到蕭夢離手中,垂眸恭敬低語:“陛下密信,請夫人過目。”
蕭夢離揚眉,接過玄影手中密函,打開,抽出信紙,雪白信紙上剛勁有力的字跡確實出自軒轅逸雲之手,上面只有短短的兩個字“速歸!”
速歸?這是什麼意思?軒轅逸雲是讓她速歸京城嗎?可是爲什麼?現在的她早已經不是當初的無憂王爺,她閒雲野鶴,笑傲山林,軒轅逸雲命她速歸京城,有何要事?
“玄影,京城出了什麼大事?”不祥的預感繚撓心田,看來不問世事的隱居日子她是過不下去了。
玄影垂眸,神色中掠過一抹憂慮:“具體情況屬下並不清楚。只知道陛下速召裴將軍和逍遙侯返京。朝庭氣氛詭異莫變,看陛下此舉,恐怕京城最近要發生大事。”
發生大事?莫非雲濤鶴當真想要謀朝篡位?!那雲飛遙呢?他難道也跟着他那個白癡父親發瘋!
蕭夢離心驚,這可是事關軒轅王朝生死存亡的大事啊!一旦雲濤鶴陰謀得逞,不但江山易主,就連慕榮爾雅、裴沐瞳和尹清揚都會有性命之憂。軒轅逸雲更是必死無疑。再加上雲濤鶴與仇千立相互勾結,狼狽爲奸,一旦雲濤鶴得手,有他在身後支持,恐怕天機國的政變也將在不久後的某天上演。
“玄影,可有消息傳來,宇文敖最近有何異動?”花非霧是雲氏一黨,身爲花非霧的摯交好友,宇文敖必然站在花非霧這一邊。雖然不知道花非霧幫雲濤鶴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但是蕭夢離相信,一旦謀逆,花非霧必然脫不了干係。
“陛下業已召宇文敖回京,據消息說,宇文敖與裴沐瞳同一日動身返回京城。”
“可有帶兵?”
“不曾,只有隨行侍衛六人。”
莫非是我神經過敏了?
轉念一想不對,即使沒有帶兵那也不能夠證明什麼。只要宇文敖事先在京城效外安排好士兵,讓他們以信號彈爲訊,伺機攻入京城,則京城危矣。
“皇帝表哥可還有其他什麼交待?”
“沒有。陛下讓夫人速歸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