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分說地,一件兵器破空從城堡外圍犬牙交錯一般的城牆上空騰起,破風而來,嗚嗚有聲。
玄乙看得清楚,那是一把板斧,越來越快、越變越大,凌空飛來,氣勢洶洶,欲將他們劈砍成兩半!
待到得身前,那板斧已經膨脹了數倍,勢大力沉,黑暗暗地壓下來。俊卿擋在玄乙身前,雙手驀地抖開琴絃,架住斧刃。
琴絃鋒利,斧刃剛勁,兩下相撞,摩擦出一排閃亮火花。
玄乙讓到一邊,見俊卿竟與這板斧相持不下,而板斧還在不停變大,眼看要就快趕得上一座小丘大小了。鳳族以輕靈見長,且不知俊卿之前所受青竹之傷是否痊癒,如此硬撐下去只怕會落下風。玄乙料想不能耽擱,便出聲提醒道:“小心,你且躲避!”
說着,自己從一旁騰身躍起,一腳蹬在板斧橫面上,將碩大板斧踢在一邊。
俊卿雙臂一鬆,打了幾個滾,讓至一邊。只見那板斧雖是巨大,卻並不笨拙,眼看就要倒在地上,卻又立即騰起,向玄乙再次劈砍而去!
玄乙躲避不及,待要拔劍,卻掂量了一下,不欲暴露,只將潛淵持在手中,並不拔出,僅以劍鞘擋住了這一擊。
電光石火,俊卿尚未看清,只來得及吼叫一聲:“小黑!”
“鐺”的一聲悶響,他心臟狂跳,爬起來定睛一看,只見山丘一般的板斧,斜斜壓在那個頎長身影上方,已停止了生長變大;那身影纖細,卻筆直立着,長髮與衣袍被板斧夾裹的勁風獵獵吹起,手中劍鞘抵在鋒刃上,毫髮未傷。
玄乙舉起一臂,手中的潛淵劍逸出了半寸,並未出鞘;而那鋒利斧刃與劍鞘相碰,卻硬是被磕掉了一塊。
以剛克剛,有幾人能強得過龍族?
玄乙見板斧已被降服,猛一卸力退開,果然那板斧掉在地上,瞬間變回了正常尺寸,卻仍是將地面砸出了一個深坑。
俊卿看得咋舌,連忙過去問:“小黑,你沒事吧?”
玄乙搖頭,看向城堡,冷聲道:“原本我不欲惹事,但既然麻煩找上來了,就解決掉再走。——尊駕還是現身吧!”
俊卿順着她目光看去,不由一怔:一片青光之中,城堡的圍牆之上正站着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與他們對視。
那男子身着鐵衣,濃眉大眼,滿面髭鬚,青燈照在他臉上,明明暗暗,愈顯猙獰。
狼首大門打開,衝出一隊形狀兇惡的魔兵,欲將玄乙與俊卿列陣包圍。牆上那男子粗聲大笑,自報家門:“哪路來的神仙?竟然有閒情逸致來咱們魔界逛逛,我貪狼這就好好招待你們!”
原來這是魔君貪狼的地盤。
玄乙也不廢話,穩穩站在原地,手中喚出冰刃,一擲而出——菱形冰刃快如閃電,飛擦過魔兵咽喉,帶出道道血光。待解決掉最後一個魔兵,冰刃直衝牆上的貪狼而去!
那貪狼早喚回陷在地上的板斧,迎着冰刃一晃,冰刃便在半空炸裂。貪狼這才注意到,原來板斧刃上缺了一塊,不由大驚。
又一隊魔兵衝了出來,貪狼急忙喝止:“退回去!你們不是對手!”
他自己卻並不畏懼,擼起袖子,哈哈笑道:“如此厲害,看來是天庭派來的了,我貪狼便來會你一會!”說着,跳下牆來。
他這一跳落地,地面隨之震顫。玄乙見他氣勢洶洶直衝過來,便欲伸手拔劍。
俊卿按住她手腕,卻對着衝過來的貪狼問道:“你方纔,如何知曉我是神仙?”
貪狼聞言一頓,腳步遲緩,停下來似是打量着他們。
聽他這麼一問,玄乙也覺奇怪:自己將神識封得嚴密,在神界也沒有人察覺;俊卿此行亦是低調,一路行來扮作魔修都沒出問題,就算貪狼修爲高深,但方纔兩人根本離這城堡尚遠,他不太可能偶然一眼就察覺兩人是神族。就算髮現,明明他們沒有靠近城堡,爲何這貪狼要主動出手招惹神族?要知道如今的魔界是絕難與神界抗衡的。
見貪狼遲疑,俊卿索性摘下面具,露出那張俊美醒目的臉龐。沒想到,那貪狼竟怔住了,試探問道:“……俊卿老弟?”
俊卿也愣着神點頭:“你,竟真的是你啊,叢鋒兄。”
下一秒,貪狼將手中板斧一扔,毫無芥蒂地跑上前來;俊卿也是不設防備地迎了上去。兩個人結實地抱在一起,相互拍打了一陣,哈哈大笑,那貪狼身上的鐵衣被敲得梆梆作響。
玄乙:“……”
玄乙將潛淵重新背好,無語地看着這舊友重逢的感人場面。
那方纔還要衝過來拼個你死我活的貪狼,現在正如一位爽朗親切的老家大哥,拍着俊卿的肩膀:“老弟,一萬多年沒見,你怎麼到這裡來了?你那媳婦尋到了沒有?你不會是來這裡尋了吧,她不可能在魔界啊。”
玄乙不免腹誹,鳳族一向與世無爭,可俊卿原來竟還與魔君貪狼故交不淺,看來這位剛卸任的鳳君也不簡單麼。
俊卿笑道:“一言難盡。只是叢鋒兄你,你怎麼在此……”
叢鋒嘆道:“我,更是一言難盡了。”他見了故友極是興奮:“走,咱們去家裡好好敘舊,我那還有幾壇早年釀好的‘昔顏見’,今日咱們喝他個一醉方休!”
俊卿回頭招呼玄乙:“小黑,走,叢鋒兄是我故友,咱們去他那裡休息一下!”
玄乙看着被自己幹掉的一地魔兵,果斷拱拱手道:“多謝美意,你請自便;我就不去了,還得趕路。”
轉身繼續前行的同時,心裡卻有種淡淡失落,是丟了什麼東西?
身後傳來腳步聲,是俊卿追上她,附耳過來低聲道:“我說小黑啊,那西極之海可不是好闖的,你這樣疲憊趕路不利於保存實力,還是注意休息比較好啊;再說,天快黑了,夜間魔物出沒,趕路最易招惹麻煩。你既是想要不引人注意地悄悄通過魔境,還是低調些的好。”
玄乙一驚,他怎麼知道自己這是要去西極之海?
俊卿鳳眼微斂,低頭瞧着她的驚訝神情,甚爲得意,半是戲謔半是脅迫:“所以,你還是不要張揚,乖乖隨我同去吧?”
一愣神間,俊卿已拉住她,朝貪狼的城堡走去。
叢鋒有些冒失地打量着玄乙,驚奇道:“俊卿老弟,這位姑娘是何方神聖?我這板斧乃是當年元帥託人從太白星君那裡鑄造而成。天上地下,可謂是無堅不摧;可她那麼一擋,竟給磕了個口子……”
叢鋒摸着板斧,心疼不已。
俊卿打着哈哈笑道:“這能怪誰?若不是你不分青紅皁白、上來就砍,又怎會弄壞這麼好的兵器?咱們沒給你這笨斧子傷着就已是大幸了。”
叢鋒卻是個好糊弄的,摸着腦袋,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是了,都是哥哥不好,差點傷了你們。先給你們陪個不是!”
說話間,貪狼引着他們穿過層層把守森嚴的鐵門,拾級而上,來到城堡內裡的高臺。
方纔一路經過,所見全是銅牆鐵壁、兇悍魔兵,壓抑肅殺;但叢鋒居住的這一層平臺卻種滿尋常花草,擺設也是家常物件,且沒有魔兵把守,只有幾個動作遲緩的老婦慢吞吞往來打掃。
尚未落座,叢鋒便吩咐一旁的老嫗:“劉嬸,叫幾個人去將酒庫那放在最裡面架子上的幾個酒罈拿來!”
老嫗耳背,半天才遲疑問道:“什麼?舊褲?大君您的舊褲子都讓夫人給扔啦!”
叢鋒也不生氣,一拍大腿:“咳!就知道跟你說着費力。得了,我還是自己去拿吧!”他衝俊卿和玄乙抱拳:“兩位稍等,我拿酒去!”
玄乙瞧着這貪狼倒不是個愛耍威風、苛待下人的魔君,不過仍對他存有疑慮,轉臉問俊卿:“看不出來,你竟也與魔界中人有交情?”
俊卿見這裡沒有侍女,便反客爲主,拿起桌上的茶壺倒水,也給玄乙倒了一杯。他自己也覺荒唐難以置信,搖頭笑道:“我真是沒想到,貪狼魔君竟然是他!從前偶然與他結識,他釀的酒乃是一絕,我便時常與他一起喝酒;那時,他還是……”
“還是天庭中一個不得志的小小天將。”貪狼捧着三個酒罈回來,接口道:“你沒想到,我現在卻住進了魔界,還成了魔君,是吧?”
叢鋒給俊卿和玄乙倒酒,玄乙連忙推辭:“我實在不善飲酒,還是喝茶就好。”
叢鋒也不勉強,端起碗來與俊卿碰了碰:“老弟,你來的正好,這麼長時間在這魔界,再沒有脾氣相投的昔日朋友一起陪我喝酒了,今晚咱們喝個痛快盡興、大醉三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