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方閒在切開組休息室還在和鄒君子打開着八卦時,敲門聲響起。
鄒君子聞言眉頭緊皺:“不對啊,如果是蔣師兄,他不會敲門啊?難道是隔壁的田東亮師兄?”
“師兄,你推門進來啊。”鄒君子對着門外喊。
田東亮是閩省人,外科賽道第六學年的mvp,如今已經進到了這裡的創傷中心手術室參與了集訓一個半月的時間。
方閒與他接觸不多。
可看到推門而進的是一個女孩子後,鄒君子趕緊一愣,眼皮快速眨動了幾下,才喊了聲:“周師姐?”
來人是周希音,周希音也是八年制的,但比鄒君子的學年要更高些。
聽得出來,鄒君子的聲音略有發顫,似乎是很怵這位周師姐。
周希音的表情平靜,此刻帶着一次性的外科口罩,看着切開組內有鄒君子在,她也沒避諱,而是大大方方說:“方師兄,我這裡有一些調查的量表,或許您能用得着。”
“來自普外科。”周希音說完,就大大方方地把兩疊A4紙放在了桌面上。
方閒都覺得有些莫名,不知道它是什麼東西。
不過周希音還是要進組學習了,於是放下之後,就離開了切開組辦公室。
鄒君子則是把目光聚焦在了方閒身上。
似乎是在八卦着什麼,同時也仰起頭看桌面上的東西。
方閒打開,發現大概三四十份調查表,來自普外科的病人調查量表。兩份量表的設計比較簡單,內容一樣。
主要是爲了蒐集病人的相應意願。
比如說,調查表上面的內容就記錄着類似的問題。
“您更希望做手術更加便宜還是希望能夠有更好的手術技術,幫您提供手術質量?如果滿分是10分的話,分別對兩種選擇做出內心的分數。”
“您覺得高端器械進口的高昂費用與手術質量的提升,誰對醫學的發展更有利?”
“您覺得如果存在大小便失禁的話(此處指如果),您覺得這樣的功能殘缺,是給你一定的金錢能夠補貼得上的麼?”
“……”
“喏,你也看啊。這又沒什麼。”方閒是害怕了手術室的閒言碎語,直接大大方方給了鄒君子。
鄒君子看了幾張,眉頭緊皺。
緊接着喃喃說:“這算是患者最迫切要表達的東西麼?”
“看似對現有的技術進行提純,能夠更有利於患者的就診費用減少,能增加我國器械的出口,但其實,隨着生活水平的提升。”
“很多人越發地重視的是生活質量的提升,其中就包括就診結束,功能的高殘留率?”鄒君子還是比較專業的,因爲對調研結果的描述,都用詞精確。
“這是閒哥伱特意用來說服龔教授的東西麼?”
方閒搖頭,回:“我沒有這麼想過,因爲我不需要說服龔教授啊,這是周希音她自己做的東西,我也不知道啊。”
同時看了休息室的門一眼,而周希音卻已經是離開了休息室。
方閒心裡笑了笑。
周希音的熱心腸,與以前還是一樣,一直沒變過是吧。
鄒君子則說:“閒哥,其實現在醫學會和醫療發展到現在的水平,大部分的人,都只追求直觀產出。”
“比如說對術式的改良,對新病種的定義,對新病種處理方案的重新設計,對已有器械進行改良,技能的提升。”
“特別是創傷中心把急診患者和專科的亞急診患者區分開後,大家就越來越覺得權責改變,做好自己的事情,多做事情,多做出產出,就是最好,最直觀的選擇。”
“比如說,現在如果我們擁有5級技能,而不去做手術治病救人,不去做相對最容易做的,提純一些術式,改良一些術式的話,就都是不務正業。”
“甚至就連,如果我們的基礎技能達到了4級,如果我們還不去接觸專科的話,都會覺得我們是在偷懶,反倒是越來越着重於眼前能夠直接拿到的東西。”
“這算是變相的功利麼?”
“還是實用?”鄒君子忽然發出這樣的靈魂般提問。
如果講究實用的話,那麼就有什麼技術做什麼樣的事情,治療什麼樣的病人。去做就好了啊,去按部就班,把自己的能力在臨牀上演繹得淋漓盡致就好了啊。
而且,如果在這個的基礎上,能夠做出來一些改良,推動一下術式的發展,那就再好不過了,且是最直接的產出。
有推動,就有文章,有文章就是有科研成果,有文章,而且還能有臨牀的信任,上級的認可,患者的信任,醫療圈的名聲。
再加上醫學會的依託,實力一旦提升後,職稱也會得到提升,工作也比較穩定。
搞什麼難啃的骨頭呢?
不到教授級別,就不要癡心妄想其他的事情,老老實實地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這是很務實的想法,也是當前應用了很久的一種理念。
“不知道,反正我還是覺得,年輕的時候,是最有時間去好高騖遠的,也是最能把時間當作成本去浪費的。”
“如果這個時候,都不好高騖遠,等到我們到了上級醫師後,臨牀上有大量的空缺需要我們去填補的時候,我們就很難再抽空來全身心地投入到科研中了。”
“就比如,今天我有四臺手術要做,病人在那裡痛苦着,等着我去手術,你去不去?”
“還比如,如果我們已經有了孩子,他感冒發燒了,要去看醫生,你去不去,他要去遊樂園,你去不去呢?”
“我自己是這麼想的。”方閒這麼對鄒君子說。
鄒君子聞言則問:“閒哥,那你覺得,我也要不完全按照創傷中心手術室的規劃,不要着急先把所有的基礎技能都先去達標,而是盯着一個基礎技能,往更高等級的層次去訓練嗎?”
“比如說,別人要求縫合術只要3級,就可以在臨牀中用,我去努力地提升,把它升到5級?”
方閒再次搖頭:“我也不知道。”
“反正至少,你現在的短板,決定着你的下限,但是你現在的長板,一定是決定着你未來的下限,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的。”
“算了,不說了,趕緊去練習吧。”
“不管如何選擇,就只是在這裡說,可不行,還得去做。”方閒是一個肯做事的人,而且選擇了方向,就會踏踏實實去做的。
說完,方閒就把這些調查量表都給收了起來,放進到了自己的書包裡。 “那我也進組練習了。”
……
雖然說,昨天的方閒沒有答應龔子業教授,先從相對簡單,有最直觀效益的縫合器研發開始做起,但兩人不至於鬧掰。
甚至方閒再去找龔子業教授時,龔教授仍然十分和藹可親。
“小方,你來了?不過今天,你得跟着這位卜教授,我得在科室裡值班欸。今天是卜教授在手術室裡,承擔普外科的相應手術任務。”龔子業對方閒這麼介紹。
方閒看過去,覺得來人頗爲陌生:“卜老師好。”
“小方你好……”
介紹一番後。
方閒才知道,這位卜教授,名爲卜淙明,聽起來像是不聰明,可卜淙明教授非常聰明,現在已經是湘省胃腸外科非常厲害的教授。
在全國胃腸外科腸腫瘤專科教授實力排行中,能夠進到前一百五十位。是衡南大學附屬第一醫院胃腸外科的扛把子,過來進修加學習的。
龔子業教授走後。
卜淙明就問:“小方以前還是我們學校的啊?”
“是的卜老師,我的本科是在衡南大學讀的,實習的時候就在衡南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方閒覺得卜淙明格外親切,只可惜以前在普外科實習的時候,沒有到卜淙明所在的胃腸腫瘤專科。
“還是我們以前的醫院層次太低,留不住人才啊。”卜淙明笑了笑。
“今天有一個毀損傷的患者,創傷外科的林介墨教授已經過去做手術了,我們也過去吧,這個患者的傷勢比較大,不過我們就只要負責胃腸方面即可。”卜淙明看着自己的手機,這麼給方閒交待。
“也是車禍傷麼?”方閒問。
“嗯。”卜淙明點頭,然後還抹了抹藍色手術帽,抹開一點,露出了地中海,額頭高禿。
“卜教授應該是剛來湘南大學附屬醫院吧,以前從來沒見過。”方閒一邊走,一邊詢問。
“十月份纔來啊,但從進手術室,耳旁就一直有人討論小方醫生,我還才知道,小方醫生竟然是我們學校畢業的。”卜淙明不吝言辭誇讚着。
方閒卻一百個不信。
既然有人討論他,肯定就有人問過卜淙明認不認識自己吧?
不過方閒也沒揭破,到了卜淙明這個年紀,是需要一定的爲人處事手段,以及一些言辭技巧的。
衡南大學附屬醫院,也是湘省頂級的教學醫院,比常市第一人民醫院相對還要好一些,因此,在那裡的大主任們,基本都是醫學會認證的教授實力,纔可以擔當。
而在常市第一人民醫院,若是有主任到了這般實力,早就跳了。
不過,卜淙明還是小瞧了方閒的影響力,方閒在進到了林介墨所在的手術間後,第一時間就被林介墨喊着:“小方,正好你來了,洗手穿衣,上臺,來做清創。”
卜淙明都還才進,聞言就說:“這位老師,小方是跟着我的助手。”
林介墨轉頭,上下打量卜淙明一陣,才問:“你誰啊?”
“方閒是我們創傷外科的人。”
卜淙明一瞬間遭到了暴擊傷害,可也不敢反駁,戰戰兢兢着……
而林介墨卻一點都沒改,過了一會兒,卜淙明自我介紹後,他纔講:“那你重新喊一個助手吧。這是毀損傷,是我和小方正在做的課題,他得先優先歸我來用。”
卜淙明就更老實了……
方閒則不發一言。
看來不管龔子業教授支不支持自己去做毀損傷,但是林介墨教授還是支持的。
只是,方閒才洗手穿好衣服的時候,跟着他的江洋醫生,也是到了手術室裡。好像是作爲了助手也同時上臺。
不過,這一回,江洋的脾氣就規矩了很多,即便是有千言萬語,卻也沒有在手術檯上發言。
“方閒,這一臺毀損傷,涉及到的臟器比較多,你看,不僅有骨盆的暴裂,還有結腸受損,前面還有膀胱、前列腺。”
“上面還有脾破裂,肝臟左葉受損,雖然臨時進行了相應的處理。可這樣的病人,術後如果想要殘留功能的話,難度還是相當大的。”
“目前,還是隻能保住命,你覺得呢?”林介墨一一介紹,如此感慨。
卜淙明不解擡頭轉過來:“林教授,這樣的毀損傷,能夠保住命還能要怎麼樣?”
開什麼玩笑,這樣的毀損傷,在衡市,能不能保命,最多是六四開,六不能保,四能保。
卜淙明說到這裡,江洋終於是有了用武之地,開始輸出:“卜教授,我們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創傷中心手術室,如今有血管外科的學科帶頭人兩位,胃腸外科的學科帶頭人三位。”
“骨科的學科帶頭人兩人,肝膽脾胰外科的學科帶頭人一位……”
“因此這樣的病種,如果只是要求把命救下來,這些頂級教授都不必進手術室的。”
“而且我們組的方醫生他的基本功……”
江洋越說,卜淙明教授就越呆。
直到聽到最後,頭都耷拉了下去,仔仔細細地在邊緣打下手,屬實是被打擊壞了。
而江洋一說完,方閒則說:“江醫生,咱們還是做手術吧,別賣瓜了。”
嘿,你上來就是學科帶頭人地嚇唬別人,你自己是什麼能力你沒逼數麼?
按照你這麼講,只要是個華國的醫生就可以自帶我們協和醫院怎麼怎麼的,那華國的醫療系統,早就一片清明瞭好吧?
最主要的還是要看本事怎麼樣,而不是說怎麼樣。
江洋這纔不說話。
林介墨教授則是爲了給卜淙明找到一些存在感,又說:“卜教授,您別往心裡去啊,這孩子缺心眼。”
“雖然說的是事實,可我也是本院的,在這裡的確也需要戰戰兢兢,寄人籬下。”
林介墨同時對着方閒努了努嘴巴。
卜淙明聞言,則震撼更加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