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幫我檢查的費用是多少錢？我掃碼給你行嗎？”
她取出手機準備掃碼付款。
“義診！不收錢。”
李敬生給人看病，一直都是免費。
也想過收五塊八塊的意思一下，但是後面想了想，沒那個必要。
以前一直義診，突然收費，患者會覺得這是業務做大了，開始撈錢了。陽光診所的口碑能夠一直保持在高位，本地患者做了很大貢獻。
過河拆橋的事情最好少幹。
至少目前還是維持原狀比較好。
本身城南所有的診所都差不多，看病不收費。而是把這個錢加在藥費裡面。
也是一種拉客的競爭手段。
這個叫劉櫻的女工作人員聽到李敬生不收錢後，顯露出稚嫩的一面。
“該不會是看到我是主管部門的工作人員就不收錢吧？這個錢肯定是要給的，總不能叫你們白忙活一趟。”
“真不用給錢哦，自打我進診所開始，就沒看到我師父收過患者的診金。”
韓思瑩在旁邊勸道。
“那……謝謝你們啦！再見。”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揮揮手，走出了診所。
李敬生則是繼續接着給別的患者診治。
“李醫生厲害喲，還真給她查出病來了。”
旁邊候診的家屬笑着打趣。
“呵呵，湊巧而已！耽誤了一會，讓你們久等了。”
李敬生看向患者。
“你是哪裡不舒服啊？”
“我最近老是感覺渾身沒力氣，好像還有點發燒。在城南衛生服務站打了一個星期的吊針不管用，聽說你們這裡醫術高明，我就趕緊過來了。”
一聽患者的症狀，李敬生立刻警惕。
發燒、乏力，這兩個症狀的適用範圍極廣。既可以是小感冒，或者普通病毒感染，也可以是大病。
城南衛生服務站的實力並不差，因爲地理位置特殊，它才一直被壓制着，遲遲沒能升級爲衛生服務中心。
實際上，它的醫療實力已經與實力弱一點的二甲醫院沒什麼區別。
在那裡輸液一個星期都不見效果，說明患者的病因很不簡單。
“在那邊抽血做了化驗沒有？”
“抽了血。”
家屬在旁邊把血常規的報告單等資料一股腦的放在診桌上。
李敬生拿過看了看，血紅蛋白只有71g/L，紅細胞計數是2.7乘以十的十二次方每升，白細胞計數是7乘以十的九次方每升……
患者的血紅蛋白明顯要遠低於成年人的正常水平。
哪怕是女性，至少也得110g以上纔算正常。
如果是健康一點的成年女性，甚至能達到一百三四十克。
教材上的標準是110——150克之間都屬於正常。
她的身體看上去也異常消瘦，真的就是骨瘦如柴那種。面容略顯蒼白，皮膚有些黝黑，可能平時工作曬的太陽比較多。
李敬生意識到，這個女患者的病很可能是慢性疾病。
而且應該拖了很長時間。
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士還是佔大多數。有很多生病了也不敢到醫院治療，自行買點藥吃一吃，沒效果就一直拖着。
還有的展現出驚人忍耐力，只要沒倒下，就一直咬牙硬撐着。
他甚至遇到過帶病生活二十一年的患者。
真是挺佩服這些人，忍耐力實在太驚人了。
“你們是住在本市嗎？”
“對！”
“有職工醫保沒有？”
“我買了有，我老婆沒買。”
“你平時是在家全職，還是有到外面工作？”
李敬生看向女患者。
她看上去就像五十多歲的人，實際年齡卻還只有四十一歲。
看起來特別顯老。
這種情況，要麼長期從事艱苦勞動，要麼因爲長期帶病生存，沒得到及時治療。
“我有工作，在一家勞務公司做事。”
她不肯說具體工作，雙手和臉部皮膚看上去有些粗糙，說明從事的工作並不是很理想。
“感覺你這個病應該不像短時間內發生的，病程有可能已經很長了。以前有感到身體不舒服嗎？”
李敬生剛問出這句話，患者和家屬就用佩服的眼神看着他。
不必說，被他說中了。
“身體感到不舒服確實有很長時間了，也是最近病得不行了，這纔到醫院治療。要說別的大毛病也沒有，就是覺得有點發燒，腦袋有點暈，渾身沒力氣。”
女患者描述着自己的症狀。
最可怕的就是這種症狀不嚴重的慢性病，尤其是發生在低收入人羣身上，很多都會忍着。
“思瑩，給她量一下血壓和心率。”
李敬生拿着耳溫槍給她掃了一下，37.4度。
這是一個他比較討厭的體溫。
低燒，而且是持續低燒，往往都是比較棘手的慢性疾病。
看她消瘦成這樣，血紅蛋白嚴重低於正常值，就怕是大病。
“出現你說的這些症狀有多久了？”
“可能有八年多了唷！那時候還只有三十多歲，剛生完二胎沒多久，就出現了這些症狀，我看能吃能睡，也就沒有太在意。”
真是服了。
她得這個病竟然有八年了，現在病得不行了，纔到醫院治療。
看她說話有氣無力的樣子，如果真是大病，肯定已經是病入膏肓。
“血壓107的76mmhg，心率86次每分。”
韓思瑩現在給病人量血壓什麼的很是利索。
“到時面躺着，我給你檢查一下吧。你這個病有可能比較麻煩，如果我這裡治不了，你可能需要到大醫院進一步檢查看看。現在查出來的情況，貧血是非常嚴重的。”
她不但消瘦，而且貧血貌也是極爲明顯。
真是服了城南社區衛生站，就只給患者查了個血常規，別的檢查啥都沒做。
李敬生心中暗道，城南衛生站那邊該不會給這個患者當感冒在治吧？
還真有這種可能。
給患者查了一下體，甲狀腺沒有明顯腫大，頸部軟，胸部無壓痛。
心肺音聽了一下，也還算正常。
腹部摁壓時，全腹軟，平。
沒有看到明顯的腹水徵。
雙下肢也沒有水腫。
“應該不可能呀！”
李敬生又檢查了一下患者腋下淋巴結，也沒發現明顯腫大。
那麼患者爲什麼會出現低燒、消瘦、貧血等症狀？
而且不是一天兩天，整整持續了八年多。這個低燒實在太可怕，一燒燒八年。
正常人，燒個半天就會覺得很難受。真佩服這位大姐，忍了八年多，要不是現在病得很重，已經沒法正常工作，她恐怕還會一直忍着。
按照他的診斷經驗，這種患者多半會在身體上出現腫瘤。
只要有腫瘤出現，以他的經驗，查體時往往都能發現。
但是胸腹、頸部、腋下等處都正常，這個腫瘤長在哪裡？
又或者不是腫瘤，而是其它慢性疾病。
那到底會是什麼病？
他在快速思考着與之症狀接近或者相符的疾病類型。
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腫瘤的可能性最大。
血液病的可能雖然存在，但是血液病很多都比較霸道，而且會導致身體出現多症狀。這麼長時間不治療，更是很容易引發一些嚴重的併發症。
但是這個患者沒出現這些，那就說明血液病的概率較小。
他還是把目光鎖定在腫瘤這一大塊。
患者的中性粒細胞只有0.8，低於正常值水平。
這個其實也是一個很好的診斷方向。
像她這種情況，要做一個糞便與小便常規檢查會更好一些。
這兩個檢查也花不了多少錢，爲什麼沒做呢？
“你在衛生站那邊是住院治療的還是沒住院？”
“家裡小孩要照顧，我老公工作很忙，基本上沒時間顧家，我就沒有住院。跟醫生說了好話，同意我每天過去輸液就可以了。”
她看着個子不高，又很瘦小，卻承擔着照顧家的重任。
挺不容易的。
“在衛生站那邊沒要求你檢查二便常規嗎？”
“醫生有建議讓我查一下這兩項，還要我拍兩個片子看看，我擔心花錢太多，就沒有答應。”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連二便常規都沒有查一下。
估計就連查血也是醫生堅持下才同意查的。
面對這樣的患者，醫生其實很無奈。
一定堅持讓她把所有檢查都給查了纔給治療，她很可能直接跑掉。
衛生站、診所接診患者與大一點的醫院有本質區別。
接診到這種收入較低的患者時，沒辦法要求太多。
如果像大醫院一樣，一進去，直接把該做的檢查全部查一遍。醫生的檢查申請單剛開完，患者保證直接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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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敬生接診患者，有時候看到一些經濟條件不好的患者，都是能不拍片子就儘量不拍。
除非像骨折傷之類，那必須拍個片子。
因爲不拍個片子查清楚，患者反咬一口，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有些患者可不會跟他講什麼道理之類。
當然，絕大多數患者和家屬都是善良的。
說出來很殘酷，哪怕一百個患者和家屬都是善良的人，但是隻要有一個帶着惡意想要訛詐醫生，那麼這個醫生接診這一百個患者時都會嚴格對待。
其實眼下惡劣的醫療環境，也是被那一小撮患者給攪出來的。
動不動就投訴，甚至把醫生告上法庭，哪個醫生敢賭上前途與職業生涯冒險爲患者治病？
別看李敬生現在可以做手術，那也只是有着參與手術的資格而已。
真正想要獨立主持手術，並且擁有自己的醫療組，至少也得是副主任醫師。
想要晉升副高，難度超乎想像。
在一些縣、市級的三級醫院晉升副主任醫師雖然容易很多，但是含金量低。
有理想一點的醫學生，畢業後根本不考慮進這些醫院。
都是擠破頭想進大院。
特別是省級大三甲，那是無數醫學生夢寐以求的理想殿堂。
但是擠進去以後，想要晉升副主任醫師，難度絕對是地獄級。捲到很多博士生都有些懷疑人生。
至於碩士生，除非能力很強，不然說多了都是淚。
985、211院校畢業的碩士生，這很牛B了吧？至少他們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好不容易纔殺出來的。
李敬生這個碩士，不是什麼名校，競爭力更差。
想卷都沒那佧條件。
早期在職場上，哭出來的眼淚至少好幾大桶。
可想而知，醫生的職場晉升之路如此艱難，成本巨大。有哪個醫生願意拿自己的前途與職業生涯去豪賭？
爲了救一個不認識的陌生病人，真的值得嗎？
事實上，這樣的‘傻’醫生大把大把。
說是對生命的敬畏也好，對病人的同情也罷，見死不救的醫生終究只是極少數。
“你這個病應該不是小問題，該做的檢查還是得做才行。”
“李醫生，道理我其實都懂。只是家裡的經濟條件實在不好。我老公一個月的收入只有四千左右，交完社保那些，到手只剩三千多。我的收入更少，只有一千八，家裡兩個孩子。七年前，我公公得了肝硬化，治療了很多錢，最後查出來是肝癌。
後面人沒治好，把家裡的積蓄都給掏空了。
婆婆是去年走的，治療也花了近三萬塊，辦喪事買墓地那些又花了一大筆。家裡到現在都還沒把債還清。
都說你的醫術高明，能夠不做那些檢查，直接經我開點藥嗎？
你放心，就算吃了沒有效果我也不會怪你。”
她幾乎用哀求的語氣說道。
“你家確實挺難的。”
李敬生非常同情這個患者，更是敬佩她願意爲家庭默默付出的偉大。
明明自己一直有病在身，卻讓公公、婆婆都得到了治療。
這種孝順的兒媳婦打着燈籠都難找。
既然患者的胸腹、腋下等部位都沒有異常，腿部也沒水腫之類，那她的腫瘤到底會出現在哪呢？
從患者的血檢結果與症狀來看，李敬生還是比較傾向於她的疾病是腫瘤之類。
她的腳步沒有血腫，皮膚、鞏膜都沒有黃染，這說明肝、腎出問題的可能性比較小。
心肺音也正常，說明心肺應該也是健康的。
……
他開始憑藉自己超凡的經驗對她的疾病進行分析。
把能排除的都給排除了。
還有，她這個病得了八年多了，並沒有出現疼痛，這也是一個好事情。
要是惡性腫瘤的話，肯定會伴隨癌痛。
而且到了後期，癌痛會非常劇烈。
“最近你有感到哪裡疼痛嗎？”
“沒有。只是……覺得有個地方不太舒服。”
她的目光有些閃躲，臉上露出難爲情。
“病不諱醫，哪裡不舒服可以直接說出來。這對我的診斷會有很大的幫助。”
李敬生一臉嚴肅。
其實不僅僅是女病人，有些男患者說到疾病部位時，也是吞吞吐吐。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尊嚴。
一些難言之隱的疾病，確實羞於啓齒。
“就是大腿根部好像有點不舒服，走路的時候特別明顯。”
她總算鼓足勇氣說出來了。
李敬生聽得此言，眼神微亮，倒是把一個查體的重要部位給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