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這裡的掌櫃?看起來還挺年輕的嘛, 怪不得我大哥叫你大哥。”
說着,陸小竹坐起身來,隨意的掀開被子下牀, 她來到屋內的圓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放肆!”宋遠臉色不鬱, 口中呵斥, “天香樓豈是你撒野的地方?來人, 把他們兩個給我丟出去——”
“等等, ”陸小竹揚起手,隨即站起身來,皺眉道:“宋領事, 你不想聽聽我們爲什麼要到這裡來?”
“想來你們二人也沒安什麼好心,不聽也罷!你們幾個, 把他們兩個丟出去。”
屋裡忽然衝進來好多打手, 陸青林一看形勢不對, 連忙擋在陸小竹身旁一側,唯恐這些人突然發難。
陸小竹沒想到這個宋遠做事如此呆板, 竟要派人將他們趕走,於是也不再與他周旋,收起溫和之色道:“原來大名鼎鼎的天香樓就是這樣對待客人的。宋領事,你大可以把我們丟在大街上,我人是在你們樓裡暈倒的, □□的, 剛纔在場的人都看見了, 你就這樣把我們丟出去, 不是顯得彌章蓋影?這樣, 外界要是猜測我是食了你們的飯菜才暈倒,那可就怨不得我們了!”
“你——”宋遠雙目噴火, 根本沒想到會被一個女人寥寥幾句話威脅。
“宋領事,你何不先聽聽我要與你做什麼生意,然後再做打算?如果等會兒我們說完,你覺得我們的確是戲耍了你,那你大可讓人把我們趕出去,我保證一個字都不會說天香樓的不是。”
“此話當真?”宋遠眼光一亮,來回在陸小竹和陸青林身上打量兩眼,隨即對着一干涌進來的下人道:“你們且退下。”
“是。”
揮退這些人,宋遠來到屋內圓桌前撩起衣衫坐下。掃了一眼屋內兩兄妹,他拿腔拿調道:“那就看看你們想跟我們天香樓做什麼生意,我告訴你們,不要妄想耍花樣。天香樓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這裡肆意妄爲的!”
“宋領事說的是。”陸小竹欠身行了一禮,“方纔是小女子無禮了,還請宋領事見諒。天香樓名號小女子早有耳聞,恐不這樣做怕是見不到領事你。”
重新在宋遠對面坐下,陸小竹繼續道:“所以我纔想出這麼一個‘下下策’出來。當然,宋領事你現在已經答應了平心靜氣的跟我談筆生意,無論這筆生意成不成了,我都會讓人敲鑼打鼓的送面錦旗來,以報天香樓收留半日恩情,也教外人都明白,小女子暈倒是自身舊疾,完全與天香樓無關。”
聽到陸小竹慢慢將心中籌劃都講出來,宋遠不僅重新審視了坐在他跟前的這個女人以前,但見陸小竹依舊是十五六歲明媚宛然的樣子,從外表看,還真看不出有這樣的謀略。這幾段話也輕輕鬆鬆讓他明白,她不會拿天香樓的聲譽再做威脅,如此宋遠不由放鬆了些心神。
“我聽說天香樓的菜式都是辛辣爲主,並且辣椒的進貨都是從葵香鋪進貨,據我所知,葵香鋪的梓香椒都是從偏遠的西南託運而來,而且賣家極貴…小女子不才,在鄉下培育出一種新的辣椒品種,名字叫做‘朝天椒’,此辣椒的辣度跟梓香椒不相上下,甚至比之過猶不及…”
陸小竹一邊說,一邊小心觀察宋遠臉上的表情,甚至連最細微的眉頭贊動也不放過。當看到宋遠眼眸飛快地閃過一縷興致時,她連忙點頭示意讓陸青林把帶來的朝天椒呈了上來。
打開蛇皮袋的袋口,裡面紅通通豔麗非常的,似孩童小指般大的朝天椒靜靜的待在袋子裡,讓人看一眼就捨不得移開視線。伸出手,宋遠捏了兩隻出來,“這就是朝天椒?”
“對,這就是朝天椒。”陸小竹點頭,同時將手中摸到的一隻朝天椒攔腰掐斷,露出裡面同樣豔紅的辣椒內裡和白色的辣椒仔顆粒,最讓人眼前一亮的就是裡面非常乾淨。
“單看外形你一定覺得跟梓香椒很接近,沒錯,像這麼大小的辣椒,其實都是大同小異。最終的目的都是下飯炒菜,但我能說他們的不同是,梓香椒是外地供貨,賣價高,我的朝天椒卻是自家培育,純綠色天然產品,而且賣價嘛…”說到這陸小竹故意停頓一下,引得宋遠急忙追問,“賣價怎樣?”
四個字問出口,宋遠才發覺自己惶急了,明明是對方求上門,怎麼變得好像這邊被牽着鼻子往前走了?於是宋遠乾咳一聲,起身道:“憑你一面之詞我怎能相信你這朝天椒比梓香椒更讓人有采購價值?這樣吧,你取出些來,隨我去天香樓大竈走一趟。”
“沒問題,我們現在就去。”
陸小竹一口應下,示意陸青林一起跟她一塊跟在宋遠身後。
剛纔衝進來那波人,還在等着宋遠發號施令,衝進去將兩人拿下,誰知一會兒的功夫,這兩個看起來寒酸的兩兄妹竟跟在宋遠的身後大搖大擺的出來了,不由一時間瞪大大眼睛。
陸小竹當然注意到這羣人的變化,如今只裝作看不到的樣子,頷首邁着碎步跟在後面。
不得不說,宋遠這個人也是頗有心機,由於朝天椒和梓香椒的外形接近,他當時把朝天椒交於廚子做菜時,別的什麼都不講,只吩咐廚子要招待貴客,做時需用心些然後就離開了。
所以後面完全是廚子不明狀況的自我發揮,好在真金不怕火煉,陸小竹對自己的朝天椒信心十足,直到放了朝天椒的菜式全被呈到宋遠跟前,她總算鬆了口氣。歷經近兩個小時的讓天香樓內大廚做菜,試吃以後,她的朝天椒算是得到了宋遠的肯定,接下來就是談判朝天椒出售價格了。
距離上次去探葵香鋪梓香椒的價格已有些時日了,這次來的匆忙,陸小竹不確定葵香鋪的價格有沒有浮動,但是朝天椒和梓香椒相比,卻實是朝天椒各方面更優,於是陸小竹打算鋌而走險,把價格報的比梓香椒更高些。
“宋領事,我的朝天椒你也看到了,跟梓香椒相比,不僅毫不遜色,而且比其更優。我的朝天椒報價是,論兩秤25錢一兩,論斤就是22錢一兩。”
陸小竹不緊不慢的說出報價,果然宋遠一聽臉色就變了,“大膽,陸小娘子,你這辣椒怎的比梓香椒還貴,你還敢說不是戲耍在下?”
“宋領事,你這話可就不中聽了。你我正正經經的談生意,何來戲耍一說?再者說,我的朝天椒的優勢本就在梓香椒之上,價格比其要價高也是理所當然!看宋領事你口氣,是對我這朝天椒興致索然了?既然如此,小女子就不打擾了,就當我們今天沒來過。大哥,我們走!”
“站住——”聽到陸小竹如此說,宋遠氣極,頓時猛地站起身大吼一聲。
陸小竹被這吼聲鎮的一縮肩膀,轉過身來忍不住退後兩步,直到靠近門口處方開口,“宋…宋領事,買賣不成仁義在,你不會想對我們做什麼吧?”
陸青林圍觀了整個小竹跟宋遠的交涉過程,現在這情況任誰看來難以善了,於是他上前一步的擋在小竹身前,“天香樓也是有頭有臉的大戶,想來不會跟我們這些無知小民計較。舍妹做事衝動,還請宋領事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她計較。今日若能放我們兄妹平安離去,陸某感激不盡,來世願爲…”
“大哥——”陸小竹出聲打斷陸青林的話,她最不喜歡聽的就是什麼來世做牛做馬的報答之類的話,“一人做事一人當,今天這事跟你無關,宋領事,你放我哥哥走。”
“荒唐——”
聽這兩兄妹越說越離譜,宋遠又氣又哭笑不得,“你們兩個!到底我們天香樓是什麼地方?龍潭虎穴,黑店,還是任你們來去自如的街頭小巷?”
聽宋遠說完,陸小竹不由眼睛一亮,不確定的小心翼翼開口試探道:“這…這麼說,你是願意在我們陸家進貨了?”
宋遠嘆了口氣,“可你們的價格卻是高過梓香椒!”
“宋領事,你先聽我說!高,自然有高的道理,你用‘高價’進貨,將來賺的遠不止你進貨時多出的這一點點銀錢。既然以後的供貨渠都決意在我們這,當然也要讓別人都看到你們用朝天椒的價值,若是換了輔料,價格竟比梓香椒還低,那不是明擺着告訴別人,你們是貪圖省錢才換的輔料?現如今我的朝天椒比那梓香椒價貴,你們天香樓卻還是購買了,說明你們酒樓更注重服務客人的品質,把客人放在第一位,這樣一來,何愁生意不火,花掉的投資賺不回來?”
“好,好…說的好!”連續三個叫好聲傳來,差點沒把陸小竹嚇得魂魄出竅,剛纔只顧着想辦法遊說宋遠一錘定音將買價定下,竟沒注意到這屋內的屏風後面竟藏了一人。
只見一錦衣公子自屏風後面氣定神閒的踏步出來,樣子悠閒自得,彷彿就在自己家一般。陸小竹悄悄打量那人,不巧那人也正巧望過來,只一眼,心臟彷彿被什麼砸中,這眸光,莫名有絲熟悉的感覺。明明從來沒有見過面,爲何會有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