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皇后察言觀色,這才道:“馮昭儀,你回宮之後就企圖陰謀奪取皇后之位,但是你卻沒有辦法,所以滋生了歹毒念頭。當夜本宮就挖到了證據,但是念在你是本宮親姐姐的份上,無論你和本宮關係親疏都不能改變這一事實,本宮出於一己私念,怕因之危及到馮氏家族,所以把這事給悄悄壓了下來,豈料,你竟然不知好歹……”
馮妙蓮微微一笑:“難道你現在就不怕連累馮氏家族了?”
“事以至此,本宮也沒有別的辦法。馮昭儀,你可以詛咒我,但是你不能懷恨陛下和小太子……”
她的臉上露出憤怒之情:“小太子雖非本宮親生,但是本宮從來視爲親生……你竟然如此詛咒於他,讓本宮實在是痛徹心扉……”
小太子的人偶上,滿是針眼。
“難怪小太子近日來總是噩夢連連,身子不適……馮昭儀,你的心實在是太歹毒了。就算大人有錯,孩子有什麼錯?詢兒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啊……”
說到後來,馮妙芝已經聲淚俱下。
一個母親的心思表露無餘。
那是做不了假的,她對詢兒的愛有目共睹,所以孩子也依戀她,樂於親近她。
馮皇后哽咽不能語:“臣妾一念之差,對不起陛下,對不起詢兒,更對不起死去的高美人……拼着連累馮氏家族,本宮也必須執行宮規,本宮徇私舞弊,罪有應得,也請皇上一同發落……”
這下奇了怪了。
二人都爭着認罪了。
但是,就連瞎子都知道,馮皇后的罪行何其輕微。有罪的是馮昭儀,那已經不是冷宮的問題,是砍頭的大罪了。
情勢再一次糾結起來。
馮皇后痛哭不已,只有皇帝親自來接下這個苦差了。
“馮昭儀,你還有何話可說?”
“皇后娘娘可別忙着給我頂罪。哈哈哈,關於這個燒鵝,我也有證據……”
馮皇后不屑一顧:“你有什麼證據?”
“九月初十那天傍晚,我非常鬱悶,所以到處走走……呵,馮皇后也許有所不知,那時候我已經開始鍛鍊五禽戲和擊劍了……”
妃嬪們再一次交換了眼色。
馮妙蓮解釋道:“我自從生病痊癒後就有了貪生怕死之念……人哪……所以,就開始鍛鍊身體……”
“那天我在林蔭深處練習擊劍,忽然看到豔紅等宮女行蹤詭異。我情知不妙心裡一動,就悄然繞回去叫了陪侍一邊的柳兒等人交代了她們幾句……柳兒的確挖了坑埋了東西,她們一走,我繼續躲在原地,但見豔紅等人悄然過來,挖掘了那個坑,然後放進去了東西……”
馮皇后輕蔑地笑了。
“馮昭儀,拜託你撒謊也要高明一點。你以爲這樣就會有人相信你?”
“哦,不!你信不信我沒關係。問題是柳兒她們埋的東西就是證據……”
“什麼證據?”
“馮皇后,你別以爲當初挖坑栽贓陷害我就行了?你可知當初柳兒埋的是什麼?”
“當然是厭勝之物,這不,都在這裡擺着,證據確鑿。”
“哈,柳兒,你告訴皇后娘娘,你埋的是什麼?”
柳兒怯怯的:“回稟陛下,娘娘……奴婢當日絕非掩埋的厭勝之物。奴婢是奉昭儀之命,埋的是一個小盒子。”
馮皇后冷笑一聲:“盒子裡裝的是什麼?”
柳兒面露難色:“這……奴婢就不知道了……”
“馮昭儀,這不結了?你叫柳兒埋的就是厭勝之物。”
“馮皇后,你何必急忙下結論?你都沒挖出來,你知道里面是什麼?”
“早就挖出來了。”
“柳兒,你說你埋在哪裡?”
柳兒的聲音更低了:“奴婢察覺有人在跟蹤,就按照娘娘的吩咐,先埋下去了一個空盒子,然後把真正的盒子埋在了另一個地方……後來,奴婢一走,藏在暗處,果然看見豔紅她們挖走了空盒子,又埋下去一個更大的盒子……”
“大膽奴婢,你敢撒謊?”
“奴婢不敢。因爲奴婢的盒子其實是藏在另一棵樹下,至今都沒有挖出來……對了,當夜豔紅等人倉促挖掘,還落下了一條帕子……奴婢撿到了……”
“帕子在哪裡?”
“奴婢奉昭儀之命,一起埋下了。”
……
四周靜得出奇,一時間峰迴路轉。
馮皇后的面色越來越難看,笑聲也越來越冷淡:“大膽刁鑽的奴婢,你竟敢編造這樣的謊言……”
馮妙蓮淡淡的:“是不是謊言,皇后不妨派人去挖一下不就知道了?對了,豔紅的那條帕子是我親自偷偷給她扯下來的,當夜她沒有察覺……這帕子是否豔紅之物,已經埋下去那麼久了,真僞立即可以鑑別……”
跪在地上的豔紅,身子忽然顫抖了一下。
她的確掉過一張帕子,但是從不知道是何時掉的,也沒在意。
“!!!”
拓跋宏終於開口了:“來人,馬上帶柳兒和豔紅去挖掘盒子……”
執法的太監出馬了。
四周忽然一片死寂。
馮妙蓮站着。
馮妙芝也是站着。
二人的目光並不相對。
拓跋宏也不講話,依舊坐在椅子上,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很漫長的一段時間,空氣就跟窒息了似的,誰也不講一句話,偶爾有老太妃們的咳嗽之聲,聽起來更是讓人心驚膽顫。
終於,宮太監回來了。
一個盒子,幾乎快腐爛了,看得出來,絕對不是昨夜倉促埋下去的。
拓跋宏大聲道:“打開。”
一名太監打開了盒子。
裡面空蕩蕩的,只有兩褸頭髮,很長,已經乾枯了,也不知道是男人還是女人的。
馮昭儀掩埋頭髮?
這是什麼意思?
大家的目光一齊落在了馮皇后的臉上。
拓跋宏也看着她。
心底忽然一顫。
兩褸頭髮,是什麼意思?
自己和她的?
抑或其他?
結髮夫妻?
或者別有深意?
但是,他得不到答案。頭髮不過是頭髮而已,乾枯,那個年頭沒有DNA驗證,普通人的肉眼裡,連那兩褸頭髮是男是女都沒法分辨。
還有一張帕子。
是宮女們最喜歡的那種錦帕,上面繡着一朵紅梅,大家都知道,那是皇后宮裡侍女的標誌。
是豔紅的,無可爭辯!!!
恐懼,就像一個不請自來的魔鬼。馮妙芝第一次覺得一種挫敗——就如一個人原本已經站到了高山之巔,卻忽然一個巨狼捲起來,滔天一般的浪花,瞬間將人們淹沒了。
她的聲音異常乾澀,異常憤怒:“馮昭儀,這能說明什麼?焉知你不是故布迷陣?就算你挖出了這個盒子,也不能證明你早前埋藏的盒子裡沒有東西……而且,豔紅的帕子是你派人偷去的也不一定……”
馮妙蓮哈哈大笑:“馮皇后,你太高估我了。我就那麼深謀遠慮,預測到你今日會如此整治我所以提前做了準備?”
馮妙芝答不上來。
卻反問:“厭勝惡毒,本宮豈會自己詛咒自己?”
大家再一次失去了判斷。
按理說是馮皇后誣陷馮昭儀。
可聽馮皇后這麼一說,又覺得,是啊,哪有人自己詛咒自己?瞧,馮皇后的那個小木人胸口上還插滿針呢。那得多難受呀。
“馮皇后,你明知咒是咒不死人的。否則,這世上哪有苦肉計?”
“賤人,你胡說八道……”
“我是不是胡說八道,問問豔紅不就一切清楚了?”
豔紅趴在地上,身子如篩糠似的。
“奴婢……奴婢句句屬實……奴婢沒有撒謊……的確是馮昭儀埋了厭勝之物……”
拓跋宏站了起來,親自走到豔紅身邊。
豔紅叩頭,不敢目睹天顏。
但是,她能聽見陛下的腳步。靴子踏在耳邊的聲音,身子如篩糠一般。
他沉聲,一個字一個字的:“豔紅,你聽好了,你家裡還有十幾口人,你的祖父、父親、母親,三個哥哥,兩個嫂嫂,幾個侄子,你的最小的哥哥是一名御林軍……今日是朕問你話,如果你有半句虛言,朕一定誅滅你全家……”
不過一個婢女而已,皇帝何以如此清楚她的家世?
細緻入微,明察秋毫。
不但皇后,就連馮妙蓮都很意外。
“豔紅,你只需要實話實說!”
那是他給她的最後一個機會。
豔紅跪在地上,身子幾乎徹底癱軟了。
她的牙齒一個勁地打顫,哆嗦得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馮皇后又坐了下去,她臉色蒼白,眼裡幾乎要冒出火來。
那一刻,就連馮妙蓮都很緊張。
拓跋宏厲聲道:“大膽奴婢,還不說實話?”
“奴婢……奴婢……奴婢當晚挖出的是空盒子……”
“那厭勝之物呢?”
“是……是奴婢……是奴婢裝進去的……”
馮皇后全身都顫抖起來。
聲音也沙啞了。
“撒謊……該死的奴婢……你撒謊……”
“誰叫你裝進去的?”
“奴婢……是奴婢自己裝進去的……”
“你自己?大膽奴婢,你自己敢這樣陷害馮昭儀?到底是誰指使你的?”
豔紅泣不成聲,只是叩頭:“是奴婢……是奴婢自己……跟皇后娘娘無關……娘娘不知情……娘娘一點也不知道……是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