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落木蕭蕭下。
宋婉兒父親的墓地在居明山上,正值深秋,枯黃的落葉厚厚地在地上鋪了一層,即使守墓人每天打掃,上山的那條由石塊砌成小道還是落滿了落葉,而周圍那些沒有樹葉的光禿禿的樹枝,也好像失去了生命力和靈魂一般,讓人看了心裡空拉拉的,更感秋日的蕭瑟。
下葬的那天還落了幾滴秋雨,使得上山的路更溼滑難行。一身孝服的宋婉兒捧着骨灰盒走在送葬人羣的最前端,她臉色慘白地像是抹了一層石灰,看不到半點血絲,倒是那腫脹的雙眼充斥着鮮紅,整個人看上去猶如電影裡的女鬼。
送葬的人裡大部分都是宋婉兒的同事朋友,只有小部分的宋家的遠親。人羣中有不少在公司裡和宋婉兒走的近的同事,但那個號稱宋婉兒未婚夫的李老闆卻沒有現身。
人說樹倒猢猻散,宋老爺子垮臺後,一夜間幾乎衆叛親離。那些平日裡稱兄道弟的、巴結奉承的、以及攀親戚的人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在宋婉兒結交了一個跟她父親差不多大的男朋友,不然老爺子住院的費用都成問題。那段時間,宋婉兒嚐盡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可當她用盡心思想盡辦法去報復,卻發現RYZ也沒有當時宋氏那般脆弱,而自己,在報復中也沒有獲得想象中的快感。
宋婉兒此時看上去就如同一張紙般脆弱,彷彿輕輕一碰就會變成碎片。因此衆人也只是輕聲安慰兩聲,不敢太過多言。
林瑤也在送葬的人裡,她遠遠地站在人羣后面,好像並不敢靠近宋婉兒。
實話說,她心裡是有愧疚的。
如果真得就像饒以哲說的那樣,那宋婉兒就不是故意拿錯數據給她,那自己對她的懲罰就是錯的。而正是因爲這懲罰,導致宋婉兒沒有見到父親最後一面。
林瑤遠遠地看着她單薄瘦弱的背影,心情無比沉重。
與死亡,與生命比起來,一切都是那麼微不足道。
她會恨自己吧?她會更討厭自己吧?林瑤此時無比希
望宋婉兒可以對自己大聲斥責,大聲說出對自己的恨意,那樣,她的心裡會好過很多。
雨,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這情,這景,和此時宋婉兒的心情很是相配,或許,那些從天而降的雨水,就是她心裡的淚吧。
天色漸漸暗下來,遠處的樹林裡隱隱約約傳來“啊,啊”烏鴉叫聲,衆人獻過花後陸續離去,到最後,只剩了林瑤和宋婉兒。
“對不起。”林瑤慢慢地彎下身子,對着宋婉兒輕輕地鞠了一躬。
她本沒有想到宋婉兒的父親是真的生病了,就連饒以哲都沒有相信。他們從心裡就對她不信任,畢竟之前在他們之間發生過太多的事兒,他們有過太多的恩怨。卻沒想到,一切都是真的,而宋父,此刻就躺在這小小的一米見方的土地下。
宋婉兒沒有擡眼,只是淡淡地回她:“不管你的事,我想自己靜靜,可以先離開嗎?”
那種失去至親的痛苦林瑤也曾經切身體會過,所以她特別能理解宋婉兒此刻的心情。她慢慢地轉身離去,沿着那溼滑的,滿是落葉的小路下了山。
林瑤走後,宋婉兒像是耗盡了全身力氣一般癱軟在地上,她伸出手不停地撫摸着墓碑,眼裡卻再也流不出一滴淚。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下雨,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難以描述的味道,或許是樹葉腐敗的氣味,或許是泥土的氣息。天越來越暗,陰風陣陣,吹醒了坐在墓前的宋婉兒。她用手支撐着身子重新跪好,對着父親的墓碑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然後強打起精神戰起來,喃喃自語了幾句,趁着夜幕還未降臨離開了居明山。
而心情同樣沉重的,還有林瑤。
“我今天去參加宋婉兒父親的葬禮了……”林瑤一邊說着一邊削手裡的蘋果,她所有的目光都專注在手上,可心思好像卻沒有在那上面。她淡淡地說着,儘管一再隱藏,還是能聽出一絲淡淡的悲傷。
原本在看新聞聯播的饒以哲聽到這話,側過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心不在焉地,忙起
身想要拿開她手中的刀子。可他剛起身,就聽到林瑤小聲地呻吟了一聲,接着看到大滴大滴的鮮紅從她右手食指滲出來,低落在地上。
饒以哲輕嘆了一口氣,走到林瑤身邊拿走她手裡的刀子和蘋果,接着從茶几下拉出醫藥箱,從裡面翻出創可貼給她貼上。
可受傷的當事人林瑤卻好像沒有感覺到疼痛一般,整個人都顯得有些麻木。
饒以哲蹲下身來抓住她的胳膊:“不關你的事兒,生老病死是常事,你又管不了……”
林瑤擡起眼來看了看蹲在自己面前的饒以哲,突然間就紅了眼眶。她並不是愛哭的人,可人,越是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就越容易露出自己內心的脆弱。
“你這是幹嘛?不要總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饒以哲見不得她哭哭啼啼的樣子,總覺得不忍心,總覺得心疼。
林瑤輕輕地搖了搖頭,張了張口本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她緊緊地咬着下脣,眼裡噙着晶瑩的淚珠。
“好了。回去睡去吧,好好休息。”饒以哲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髮,第一次這麼溫柔地安慰道,“不關你的事兒你還要自責,真不知道該說你笨還是善良,走,我陪你上去。”
說着,饒以哲自己站起來,然後伸出一隻手想要拉林瑤,可林瑤卻沒有握住他的手,而是擡起頭來看着他,鼓足了勇氣纔開口:“宋婉兒沒有見到她父親最後一面,那時候,我讓她在公司加班。”
饒以哲眼睛裡閃過一絲詫異,愣了幾秒後才問:“公司很忙需要加班嗎?”
林瑤輕輕搖了搖頭,兩滴淚順着光潔的臉龐流了下來,滴在胸前的白襯衣上。她有些哽咽地回道:“不是,那天正好是去甄氏商談下一步合作的樣子,她弄錯了文件,我以爲她是故意的,所以下班故意讓她留下整理今年一到九月份的所有數據。”
饒以哲收回了原本想要拉起林瑤的手,直接挨着她坐下,說道:“那也不是你的問題,做錯了事理應受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