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藍鳥緩緩駛進了市公龘安局大院。
駕車的是李強,已經換了便裝。另外還有一名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坐在副駕駛位置上。這名年輕男子身材偏瘦,三七分頭,戴一副金絲眼鏡,顯得斯斯文文的。
小夥子名叫程遠,昨天還是市司法局法律援助中心的幹部,忽然之間,局長喜氣洋洋地親自跑來通知他,說是政法委劉書記召見。程遠當時就有點暈菜。
和所有久安市政法系統的其他幹部一樣,對於新任的政法委書記劉偉鴻同志,程遠心中充滿着好奇之意。不過程遠性子謹慎,在大家都對新書記議論紛紛的時候,只是微笑着旁聽,並不插嘴。程遠是法律專業出身,一切都講究個“證據”,覺得在沒有親眼看到劉偉鴻之前,參與到這些議論之中去,有些不靠譜。
那個人,你見都沒見過,怎能信口開河,評論人家的好壞?
不料劉書記忽然就要召見他了,程遠完全搞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局長,一下子變得笑容可掬,對程遠變得十分親切,不但主動和他握手,甚至還拍着他的肩膀,很殷切地勉勵他:“小程啊,好好幹,前程無量……”
程遠就覺得很好笑。程遠是屬於那種典型的無權無勢的小幹部,農村出身,依靠自己奮發努力,考上了大學,終於跳出農門,做了城裡人。大學畢業之後服從組織安排,分配到久安市司法局工作。後來借調到市政府法制辦公事工作過一段時間,本來有個機會,可以讓他正式留在法制辦工作,但程遠反應遲鈍,沒有抓住這個機會。這也難怪,當時程遠涉世未深對於機關裡面那種複雜的人事關係,懵懵懂懂的,全然摸不到門道。等他回過神來,那個機會早就被別人搶走了。程遠最後還是回了司法局法律援助中心,每天喝喝茶看看報,很悠閒地打發着日子。
類似他這樣最普通的基層幹部,平時和局長簡直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幾乎從未發生過真正的交集偶爾同局長見個面,程遠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局長能夠用鼻音回答他一聲,就算是不錯了。搞不好局長都不記得他的名字。如今局長卻對他說,他“前程無量”。
就算是新書記召見吧,那也代表不了什麼啊,難道和劉書記見一面,就前程無量了?
劉書記是神仙,活菩薩?
不過劉書記召見,程遠還是很忐忑。畢竟他自己也完全搞不明白劉書記爲什麼在上任伊始,就召見他這樣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幹部?程遠也想到了可能是劉書記要定一個秘書。可是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立即便被程遠自己否決了。
這怎麼可能?
這樣的好事,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的頭上!
程遠在市政府法制辦工作的那段時間可是學到了不少知識,也看到了不少東西。領龘導同志的選秘書,那是何等的“大事”,不知道會牽動多少人的心。有關係有門路的,早早就活動開了,跑動送禮乃至更加下作的一些事情,都幹了出來,無所不用其極。機關幹部誰不清楚,成爲領龘導的秘書,就是升遷的最大捷徑,等於領到了一張登上“火箭”的船票,只要表現良好,獲得了領龘導的信任,從此之後便平步青雲,扶搖直上,再不是昔日吳下阿蒙。
一個普通非常委副市長的秘書位置,都有無數人爭破頭,更不用說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的秘書了。再說前任政法委書記彭宗明的秘書,都是用的公龘安局的幹警,跟司法局一點都不搭界。
平時報紙上偶爾也會登着“公檢法司”四家的新聞,實際上,司法局和“公檢法”何時能夠相提並論了?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尾巴”。沒有司法局,“公檢法”說起來更加順溜。
劉書記斷然不可能在司法局挑選秘書。
但程遠這一回真的錯了。
他還真的成了劉偉鴻的秘書!
回想起昨天在市委辦公大樓寬敞的辦公室和劉偉鴻的對話,程遠迄今還有點犯暈乎。忽然之間,被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砸中,大約就是程遠現在這種感覺。
劉偉鴻怎麼會看中自己呢?
程遠不大明白,估計可能是因爲自己身家清白,沒有任何靠山後臺,劉書記用起來比較放心吧?眼平久安市政法系統的局勢這麼亂,關係這麼複雜,劉書記也不能隨隨便便挑個關係複雜的秘書放在自己身邊,搞不好就是個定時炸彈。
不管怎麼說,命運之神垂顧了他,終於給了他一個通天的機會,必須要牢牢抓住N程遠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竭盡全力,做好本職工作,讓劉書記“不後悔”昨天的決定。
相對於前天昨天楚天賓館的熱鬧勁,今天的市公龘安局,就顯得有點冷清。大夥並沒有列隊在市公龘安局迎接新局長上任。公龘安局大院安安靜靜的,看不到幾個人影。
不是公龘安局的同志們失了禮數,說起來還是執行劉書記自己的指示。昨天下午,劉偉鴻就通知了公龘安局辦公室,今天上午九點召開全局中層幹部會議。並且明白指示,大家各司其職,不要搞迎來送往那一套。既然劉書記這麼說了,大夥自然要凜遵不誤。
但從官場實際的,‘運作模式”來看,久安市公龘安局的頭頭們對新局長的怠慢,卻是顯而易見的。
領龘導讓你不迎接,你就真不迎接啊?
哪些是客氣話,哪些是真心話,你分不清楚?
可能昨天劉書記在就職大會上的發言以及後來酒宴上夏寒那句“殺氣騰騰”的話,讓公龘安局的頭頭們都有些生氣了。你劉書記夏支隊長這麼“狠”,上來就扇大夥的巴掌,那行,咱們走着瞧吧!
任你本事通天,你也得靠這些人幫你幹活!
威風不是這麼抖的,架子也不是這麼擺的。久安市公龘安局的“老人們”下定決心要給劉局長一點顏色看看。
公龘安局辦公大樓的門口,只有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警龘察在等候着,見劉偉鴻從藍鳥轎車裡面下來,女警龘察便微笑着上前,向劉偉鴻舉手敬禮,略帶一點矜持地說道:“劉書記,你好,我是趙鳳芹。”
這位中年女警龘察,掛着一級警督的肩章,沒有戴帽子,齊肩長髮燙着時尚的小波浪,瓜子臉,妝化得很精緻,身材保持得很好,凸凹有致,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穿着橄欖綠警服夏裝,更透出一絲別樣的韻味,令她比實際年齡看上去要年輕好幾歲。
劉偉鴻昨晚上研究過市公龘安局主要中層幹部的基本資料,知道趙鳳芹是公龘安局辦公室主任。而且趙鳳芹的任職軌跡,近十年內,和彭宗明保持着驚人的一致。彭宗明調到哪裡,不久之後,趙鳳芹必定也跟着調過來,一直都是做的辦公室和後勤管理工作。
單單看這份簡歷,就能夠確定,趙鳳芹必然是彭宗明的親信心腹。至於兩人之間是否還有其他更加深入的關係,在沒有確切證據的前提下,劉偉鴻倒也不願意隨便猜測。
劉書記沒有那麼八卦!
“你好,趙主任!”
劉偉鴻舉手還禮,又微笑着和趙鳳芹握手。
“劉書記,請!”
趙鳳芹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和劉偉鴻沒有絲毫的寒暄客氣,握手之後便延客入內。
久安市公龘安局辦公大樓是三年前新建的,離市委大院大約有兩公里的距離,出門不遠就是久安市最大的城市主幹道紅旗路,也算是在鬧市之中,不過沒有臨街。辦公大樓呈長方形,一共八層,顯得很是威武。
院子很寬敞,辦公大樓一側,停放着一排排藍白相間的警車和警用摩托。單從表面看,久安市公龘安局比浩陽地區公龘安處要闊氣。畢竟浩陽地區成立未久,地區公龘安處的“底蘊”還不夠深厚。
辦公大樓設置有兩架電梯。趙鳳芹領着劉偉鴻等人徑直上了五樓。程遠自然是緊緊追隨在後,李強卻也不緊不慢地跟着,一起上了五樓。
洛支隊長的指示非常明確,他不但是劉偉鴻的司機,也是劉偉鴻的專職衛士。
“一定要確保劉書記的安全!”
這是洛宇辰反覆交代過的話語,李強記得可牢靠了。
趙鳳芹不住拿眼神瞥李強。她已經聽說了,劉偉鴻的司機是從**支隊調過來的專業軍士。這也沒什麼,很正常。不過趙鳳芹總覺得李強身上有一股“極其危險”的氣息,這個人,就好像是一頭躲藏在樹蔭裡的獵豹,看上去沉默寡言,黑黑瘦瘦的,毫不起眼,卻給人一種隨時都可能暴起傷人的感覺。
這種氣息,只有多年以前,現任副局長薛博宇從青峰地區調任久安地區公龘安處擔任**支隊副支隊長的時候,趙鳳芹從薛博宇身上感受到過。那個時候的薛博宇是全省公龘安系統小有名氣的刑偵專家,作爲專業骨幹交流到久安地區來的。
現在的薛博宇,早已經被現實磨平了棱角,不復當年的威風煞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