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忠想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這句話背後的涵義是什麼,他怔怔地看着李主任,“你是說,以後咱們這個小區,就是臨河的小區了?”
“可不是嗎?”李主任白他一眼,“這容積率不到二的小區,還是臨河的,你可以想一想……以後會多麼走俏。”
怪不得呢,陳太忠這才明白,爲什麼人事廳會捨得下這麼大的本錢,來開發這個小區。
門前那條河道一旦積滿水,整個環境就是天翻地覆——一平米四千的房價,真的不算貴,現在朝田臨湖的小區,都有叫到五六千的了,有沒有人買不好說,但真有這行情。
“不過,咱們這個位置,是否偏僻了一點?”陳區長試探着發問。
“這是鬧中取靜啊,我的陳老大,”李主任簡直就要無語凝噎了,“臨湖小區那價錢高,但是太鬧騰不是?真正會享受生活的,就喜歡咱這靜悄悄的臨河小區。”
“臨湖小區……太鬧騰?”陳區長表示自己不太能理解,這跟他的認識完全相反,“那不是靠着湖的?又不是靠着公路和鐵路。”
“我丈母孃家就在臨湖的一個小區,前一陣照顧孩子,在她家住了一段時間,我真是無法忍受,”李主任忙不迭地擺手,“我這個人呢,經常搞些文字工作,辦公室主任嘛,你知道的……”
“來,抽菸,”陳太忠抽出一根大熊貓遞給對方,“你說重點。”
“搞文字工作,我經常半夜才睡的……好煙,”李主任自顧自地點着,纔看一下菸嘴,衷心地感慨一句。然後又美美地吸一口,“可我兩點睡了,五點就得醒。”
“尼瑪,湖邊有唱戲吊嗓子的,”他說到這裡,真是一臉的啼笑皆非,連髒話都說出來了,“還有晨練的,你說你晨練也就算了,那喇叭聲音開得好大。隔着窗戶都能聽到,比公路嘈雜得多了。”
“這是有點沒公德了,”陳區長點點頭。義正言辭地指責這種行爲。
“可這湖邊,就是人家吊嗓子的地方嘛,”李主任皺着眉頭,無奈地嘆口氣,“晨練可不也得在湖邊?這風景又不是給咱一個人的。”
所以。臨河小區更好一點,陳太忠心裡算明白了,想到北崇的辦事處能設到這裡,他也是有點驕傲——現在一百萬一畝,等到環城水系建起來了,兩百萬一畝也不見得有人賣。
尤其是。北崇要的地雖然只有七十畝——好吧,六十六點八畝,但這樣的地也不小了。足夠蓋一個小區,現在朝田市區,地塊有規模,價錢才能貴,因爲開發商能統一開發。
那麼。這三畝地,就先這麼擱置吧。陳太忠心裡拿定了主意,決定不計較這一城一池的得失,不過他也沒表示出來——環城水系,聽起來好聽,誰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假的呢?
周圍看了一圈,一個小時就這麼過去了,陳區長沉着臉不表態,白區長、孟主任和馬總自然也不會表態,不過馬總在陳區長身邊悄聲表態了,“區長,這裡搞辦事處……位置差了點,不太能吸引客源。”
馬媛媛是北崇賓館的老總,她考慮問題,是從經營的角度出發的,這個角度不可能是標準,但總是一個因素,這也是爲什麼,陳區長要把她帶來的緣故——他要聽取各方的意見和建議,這不是個小投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他是懂的。
“這個項目……感覺是個雞肋,”白鳳鳴皺着眉頭髮話了,他也不是操辦辦事處的人選,只是有城建經驗罷了,所以他貢獻自己的經驗,“做好了肯定划得來,朝田的土地,是一天比一天貴,但是……沉澱的資金太多,以我想,朝田很有可能有比這更合適投資的地塊。”
白區長不愧是搞城建的,他甚至能預料到,朝田的土地會不斷地上漲,但是這一塊土地值得不值得區裡投資這麼多,那確實是個問題。
當然,他也有小地方官員的通病,眼光有侷限性,起碼他不知道,這一塊土地,已經納入環城水系的地塊了,他的補充就是,“如果沒有明顯利好消息的話,咱們可以多走幾家,朝田有地咱有錢……都是稀缺資源,爲什麼一定要將就別人?”
孟志新則是沉默不語,他心裡清楚,這個辦事處,陳區長有意讓他主抓,白區長和馬總只是來提意見和建議的,所以別人能隨便說話,他不能。
但是聽到兩人都反對,他才輕聲建議一句,“糶米渠好像是環城水系的微循環之一。”
“環城水系……”白鳳鳴輕聲重複一遍,就不再說話,身爲陽州人,他對環城水系不是特別地熟,不過好歹是搞城建的,對此多少有點了解。
這個朝田環城水系的概念,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後期提出來的,但是搞這個的費用太大,一直也就是停留在紙面規劃上,什麼時候才能搞,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所以他對這個水系的細節搞得不太清楚,倒是孟志新因爲是計委主任,細細地琢磨過這一塊,知道這個小河溝還是微循環之一。
“據說是快搞了,”陳太忠點點頭,老孟居然連這個都知道,實在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一時間就有點惱火,爲什麼來之前你不跟我說?
不過再轉念一想,他就知道孟志新在避諱什麼了,心說要不是白鳳鳴和馬媛媛不太看好這裡,怕是也擠不出來你這話。
這種據說怎麼做得了數呢?白區長心裡暗歎,不過他是不會不開眼到阻攔陳區長的,於是就笑一笑,“早沒想到還有這麼一說,既然有環城水系的概念,這個地方就太好了。”
“微循環,景觀倒也未必有多麼好,”孟志新見自家的話起了作用,反倒是點出些可能的問題。
“人事廳在這裡蓋樓,肯定差不了,”馬媛媛一聽,這裡還有風景概念,態度也馬上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孟處也不提前說一聲,害得我還瞎出主意。”
“只是個概念,我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上,”孟志新笑一笑,又看一眼陳太忠,“朝田的規劃,還是領導最清楚。”
“我也不是很清楚,”陳太忠笑着搖搖頭,心說回頭還得找康曉安問一問,要是兩三年內環城水系就能上馬,老康自己就算介紹了個相當不錯的活兒。
當天晚上,地電設宴款待陳區長一行,人事廳的人本來想爭來着,不過現場最大的領導是劉抗美,陳區長又跟地電的康總交好,人事廳的人爭不過。
所以李總和陳總也跟着來了花海賓館,一起招待貴客。
哪怕是在省廳這個級別,招待人誠心不誠心,喝酒也是個重要指標,所以這頓飯從六點半喝到了八點半才散,陳區長算個能喝的,不過地電趙主任和人事廳李主任,也都是能喝的。
尤其那身高八尺、腰圍也八尺的老總陳巴容,酒量還真對得起他的體重,兩斤多白酒下肚,愣是沒什麼事兒,還要扯着陳區長去唱歌。
唱歌可不是陳太忠喜歡的,他問了問花海有什麼娛樂項目,大家最終決定,去打保齡球。
出乎陳區長意料的是,跟他來的這幾個人,雖然都是北崇的幹部,卻都打得一手好保齡球,馬媛媛水平差一點,不過那主要跟她喝了不少酒有關。
北崇好像沒有保齡球館的吧?陳太忠坐在那裡,一邊喝着啤酒,一邊很隨意地感慨着:我沒來北崇之前,這幫傢伙也不知道是怎麼吊兒郎當地上班呢。
馬媛媛補個全中之後,從球道邊走過來,拿起桌上的果汁來喝,“區長,咱們賓館裡,是不是也搞個保齡球館?”
“區裡沒有嗎?”陳區長很隨意地問一句。
“沒有,”馬媛媛搖搖頭,“這個球道是很貴的,以前就不敢想。”
看你打得這麼熟,真是……陳太忠有心說她一句,再想一想,大家跟着他這個領導出來玩,若是他時不時挑三揀四地指責,也不利於團結羣衆,於是擺一擺手,“回頭再說吧。”
領導嘴裡的“回頭再說”,也很耐人尋味,有時候是不同意的意思,有時候是要過一段時間再說,有時候是代表眼下不合適說。
陳區長這麼說,卻是因爲馬媛媛這個建議,提得太草率了,球道本來就不便宜,你玩得高興,就順口要求建保齡球館——那你去迪斯尼玩一趟,北崇這點家底還不夠你抖摟的。
馬總其實早就想上保齡球館的,但是一直不敢說——對北崇來說,這東西真的有點奢侈,這次藉着玩保齡球的機會提出來,不成想得了這麼一個含糊的回答。
她略略思索一下,就覺得這個回答也沒什麼奇怪的,自己並沒有拿出方案來,還能指望領導肯定答應?
好的一點是,頭兒也沒把話說死,這就是以後還有請示的機會——以區長的脾氣,真的不想讓上的話,估計一口就否決了。
大家玩到十點鐘,門外稀里嘩啦走進來幾個人,打頭的正是康曉安,他笑眯眯地衝陳太忠打個招呼,“球道怎麼樣,還算平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