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忠趕到戚志聞辦公室的時候,除了古伯凱,屋裡還有四個外人,有一箇中年人,是上次省紀檢委的來人,他心裡嘀咕一句,你丫真不嫌累啊?
古書記見他進來,衝他點點頭,“我代表市紀檢委,向北崇區黨委通報一聲,北崇區委副書記陳鐵人,涉嫌非法倒賣物資,嚴重影響了經濟秩序和社會秩序,引起了海角省的強烈不滿……希望區黨委能積極配合我們的調查工作。”
“我支持調查,”陳區長一聽,是查陳鐵人的,那心裡真是要多開心有多開心,他不是整不了陳鐵人,但是通過正常途徑不作弊地整人,他還是力有不逮——起碼他是不想爲收拾這個人,花費太多心思。
可這個人的存在,讓他感覺很噁心的,現下有人肯出手收拾,他真的很高興,於是就看一眼戚志聞,“戚書記想必也是這樣認爲的。”
“我來北崇時間不長,對陳鐵人同志不是很瞭解,”戚志聞面無表情地回答,“對上級組織的意圖,我無條件支持。”
“那你們看一下材料吧,”古伯凱將兩份材料遞到了戚志聞和陳太忠手中。
陳鐵人委託他的弟弟去朝田掃貨,但是體溫表這種東西看似大衆,也不是很大衆,他通過批發商,花了二十萬,掃了三十幾萬支的貨,就引起了一些人的警覺,朝田總共才五百多萬人,民間在使用的溫度表,不會超過兩百萬支,而每年的自然損耗,也就是六七十萬支。
短短的半個月,市場就吃掉了一年二分之一的體溫表。這自然會引起別人的警覺,於是就有人琢磨:這是出什麼事兒了?
陳鐵人的弟弟見勢不妙,於是就轉戰繞雲和通達——這倆省會離北崇,比朝田更近。
他在繞雲沒啥關係,只收了十萬出頭的貨,而通達有個體溫表生產廠家,他直接下了五十萬的單子,買斷了這廠子半個多月的產品。
到了這一步,陳書記準備的一百萬。就花得七七八八了,正琢磨着該怎麼高價賣出去,猛然間,海角那邊傳出消息——非典進了海角啦。
這還是奧觀海那一事件的延續,幾個水利廳的幹部被隔離了。而消息一傳出去,就引起了驚天的恐慌,整個海角開始搶購口罩、84消毒液和板藍根,連醋都賣脫銷了。
體溫表自然也是搶購的對象之一,批發七毛、零售一塊錢一支的體溫表,被賣到了三塊錢一支的天價。
這還不算最暴利的,批發六毛多一個的口罩。漲到了十塊錢一個——體溫表只是測試用的,口罩可是防護用的。
陳鐵人的弟弟僱了幾個人當街叫賣,體溫表兩塊五一支,結果賣了沒多久。繞雲的城管趕到,當場就查扣了三萬多支體溫表,還要把人帶走——你們這是擾亂市場的行爲,發國難財。不應該。
這幾位拼死逃脫了,然後不多久。就看到被查扣的體溫表,在不遠處三塊錢一支發賣,大家只能扼腕長嘆——沒辦法,客場就是客場,主場優勢是沒法比的。
吃了這麼個虧,陳鐵人的弟弟也學乖了,不走零售了,直接走批發,一支一塊五,十萬支起批——按批發價七毛來算,這也是翻倍的利潤。
但是十萬支就是十五萬,有些人沒這麼多現金,就覺得這個商家有點狗眼看人低——尼瑪,你不讓我掙錢,大家就都不要掙錢。
而繞雲和通達、朝田,離得都不遠,繞雲發生搶購,通達和朝田沒用了倆小時,就收到了消息,也都開始了瘋狂的搶購。
三個城市一瘋搶,口罩、消毒液和板藍根之類的倒好說,這是防護用品,很多人手裡有點貨,但是囤積體溫表的,就只有陳鐵人一家。
通達和朝田也就算了,只是恐慌性的搶購,但是海角,那是真正可能有人非典了,搶得才兇,於是就有人舉報——有人囤積溫度表。
而海角的非典防範,是鄭書記親自關注的,所以警方體現出了極高的效率,用了不到十二個小時,就將陳鐵人的弟弟抓獲,當場查獲體溫表四十餘萬支,價值三十萬元。
陳鐵人的弟弟還有點骨氣,沒有那麼快崩潰,但是他的身份證被海角警方查獲,順藤摸瓜就找到了陽州。
聽說是北崇人囤貨,海角警方琢磨一下,通報了恆北,至於恆北抓不抓人,怎麼抓人,海角沒有明確的要求,只是希望不再出現這種事情。
恆北現在體溫表也漲得厲害,警方就考慮調查一下,看北崇是否還有囤積的體溫表,不成想一瞭解情況,才知道倒賣體溫表的那位,有個哥哥是北崇的紀檢委書記。
於是省警察廳也懶得多事,直接將情況反應給了省紀檢委——海角警方很憤慨,可是我們也不知道如何處理。
好死不死的是,省紀檢委剛從北崇調查回來,有個幹部還被當地人嗆了,心裡正一肚子火呢——而且中央紀檢離開的時候,也沒說北崇就算過關了,傅主任壓根兒什麼都不說。
在這位同志的主張下,省紀檢委二下北崇,疫病期間囤積物資,這沒有明確的罪名,但是可以套用的罪名很多,而且陳鐵人的弟弟目前說不清楚,囤積體溫表的資金是哪裡來的。
要說陳書記這本省採購,外省銷售的策略還是不錯的,雖然偶爾會吃點小虧,比如說被城管或者警察沒收貨物,但是風險也相對較小。
然而,遇上一心找碴兒的省紀檢委,這就是他的不幸了,事實上,省紀檢委想借查他,牽扯到陳太忠身上——就算陳區長背景深厚,紀檢委扳不動,但是北崇你能花這麼多錢買紅外測溫儀,想必不會在意多花一點小錢買平安……嗯,大家懂的。
所以說,陳鐵人書記完全是躺槍的節奏。
不過這個省紀檢委的王主任,說話還是很冠冕堂皇的,“海角警方和紀檢監察部門非常憤怒,嚴重影響了兄弟省份之間的感情,所以必須要嚴查,希望大家理解。”
他這是要下狠手的節奏,爲了防止有人反對,扯了海角省的大旗做虎皮,事實上大家心裡都有數,兄弟省份的意見真的是可有可無——有用的時候很重要,沒用的時候,可以不加理會。
看到陳太忠和戚志聞毫無異議地點頭,王主任心裡冷笑:大家走着瞧。
喊人的電話,是戚書記親自打的,陳書記雖然知道紀檢委又來人了,卻是沒有想到,自己是被調查的對象。
所以,他是抱着看戲的目的來的——前天中紀委的人來過,這次十有八九是那次事件的延續,雖然弟弟在海角被抓,令他有點煩躁,不過最多也就是罰點錢,早晚是要放人的。
當他聽到省紀檢委的同志表示,你跟我們走一趟的時候,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於是愕然地看向古伯凱,“古書記,這是怎麼回事?”
“你也是幹紀檢監察的,”古書記面無表情地發話,他其實跟陳鐵人的關係還可以,但是遇上這種大事,只能打官腔了,“相信組織就行了。”
“可是我什麼也沒做啊,”陳書記按捺不住心中的惶恐,正因爲他是紀檢委的幹部,才最知道“相信組織”這四個字有多麼的扯淡,“能說爲什麼讓我跟着走嗎?”
“該你知道的,你早晚會知道的,”王主任哼一聲,“跟我們走吧,配合一點。”
“能給家裡打個電話嗎?”陳鐵人嘴角抽動一下,沉聲發問,他這不光是申請,也是試探——看對方的態度,揣測事態大小。
“到地方再說吧,”王主任淡淡地回答,他在來的時候,其實已經瞭解到了,陳鐵人和陳太忠不是一夥兒的,按說沒必要這麼發狠把人弄走,徒惹對頭。
但是他對北崇不爽,這是其一,其二就是這個陳鐵人上面沒啥組織,那就是欺負了就欺負了,其三是,陳鐵人是北崇的幹部,若是能攀咬到陳太忠手下的人,這就是好買賣。
北崇的富有,和北崇人的蠻橫,已經讓他心中生出了執念——反正他打着“海角人不滿”的大旗,倒不信誰敢公然阻攔。
“班長,能麻煩你通知一下我的家人嗎?”陳鐵人扭頭看向戚志聞,你來的時間不長,我也是一心輔佐你了。
戚志聞看一眼王主任,他是真不想摻乎,但是貿然拒絕的話,又會寒了自己人大的心——反正爲了倒賣幾十萬的體溫表,就帶走一個區委副書記,這事兒是比較詭異的。
“晚飯之後再通知吧,也就三個小時,”王主任看一下手錶,淡淡地表示,“請轉告陳鐵人同志的家屬,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戚書記默默地點點頭,三小時之後,就出了陽州地界,看來是要到異地去了,想到這次離奇的帶人,他甚至有點懷疑——姓王的敢打海角的招牌,是否是陳太忠授意的?
就在這時,陳太忠的手機響起,他看一看是個不認識的號碼,直接就拒絕了。
不成想那個電話反手就又打了過來,陳區長一看,敢這麼打電話的,肯定有點說法,於是皺着眉頭接起電話,“正開會呢……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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