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五分鐘之後,陳太忠在衆人的圍觀下,施施然走出單元門,對着年輕美貌的常務副點點頭,“去鳳凰賓館吃清湯雲吞吧,好久沒吃了。”
兩輛車啓動,轉眼疾馳而去,橫山區的宿舍大院裡,留下了一地破碎的眼鏡。
陳太忠高調返回鳳凰,並且公然跟吳言走得很近,最後還是去市政府招待賓館吃早飯——對於鳳凰大多數的幹部來說,這一系列行爲,信息量有點大。
吳市長絕對不排斥這個,事實上她一直在努力,嘗試高調而自然地進入陳太忠的日常生活,如果能頂掉荊紫菱的話,那就更完美了。
陳太忠知道她的心思,但是這次他是爲家鄉父老出力來了,也就不怕人歪嘴,三人施施然走進鳳凰賓館的餐廳,端了早飯,坐到一張桌子邊吃了起來。
他怎麼回來了?有那資深服務員認出了吳市長和陳區長,馬上去彙報張智慧,張總宿醉未醒,正牀上迷瞪呢,猛地聽說這個消息,蹭地就坐了起來,“這小子要回來了?”
鳳凰賓館雖然是接待賓館,但是沒有接待任務的時候,早餐是沒什麼幹部來這裡的,在這裡用餐的,絕大多數都是住宿的賓客。
不過陳太忠和吳言在這裡用餐,還是引來了幾個幹部,除了張智慧,疾風廠的張愛國也趕了過來,再就是招商辦的吉科長和市局的髒活兒小董之類的。
這桌人的熱鬧,引起了旁邊一些賓客的關注,不過當事人真的不在意——接下來的幾天裡,陳區長要在鳳凰高調亮相的,早一點讓大家接受,也不是壞事。
所以這頓早飯。他們吃了有半個小時,然後驅車前往市政府。
陳太忠沒進政府大院,坐在奧迪車裡,在大院門口等着,大約八點十分的時候,吳言的車緩緩駛了出來,後面還跟着兩輛車,陳太忠見狀,就打着了火。
車隊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火車站,吳市長的到來,讓車站也是一片忙亂,大大小小的領導都涌了出來,她淡淡地表示——你們忙。我就是看一下,這裡的紅外測溫儀是怎麼用的。
這是市裡出了錢買來的,鐵路系統再獨立,也要認這一點,她巡視一圈之後離開,臨走時指示:要查進,也要查出。咱鳳凰不給別人添麻煩。
平常時候她若是這麼指示,鐵路上的人聽一聽也就過去了,但這次他們是真心的感激,這感激不止是兩百臺紅外測溫儀。關鍵是……面對這來勢洶洶的非典,鐵路的工作人員也很心慌,有了這個東西,就是多一層保護。
不過。鐵路系統沒啥人認出陳太忠,就算有人認出。吳市長身邊的高大男子,是前鳳凰科委副主任,也沒幾個人在意。
相較鐵路的反應,公路系統肯買陳區長面子的人,那真的不要太多,一行人往長途汽車站一站:客運辦主任鄭在富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便宜外甥女婿——他是丁小寧的舅舅。
所以視察了不到五分鐘,交通局長牛冬生匆匆趕到,衝吳市長點點頭,就熱情地跟陳太忠攀談起來,不多時,分管交通的副市長王偉新也來了。
王市長的到來,讓吳言心裡分外地感慨,她雖然是常務副,但是對上王偉新這種老牌副市長,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一般情況下,人家無須太買她的賬——大家都是副市長。
就連這次檢查非典,交通局領了三百臺紅外測溫儀,並派人來學習,都是牛冬生出的面,王市長只是在電話裡淡淡地表示,這個事情我知道了,非典防治有必要,我是支持的。
所以吳言很清楚,王偉新這次能如此快地趕到,是衝着陳太忠的面子——陳某人離開天南一年多,此番陪着常務副市長在鳳凰高調亮相,只要是個人就要琢磨,這裡面有什麼味道。
王市長跟吳市長打個招呼,就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陳太忠身上,他笑嘻嘻地表示,“太忠你這傢伙,過年想找你喝酒,你也不開機。”
明明是我告訴你的,牛冬生聽到這話,嘴角抽動一下,這話是前一陣他跟王市長說的,過年的時候,他初三初四的時候,給陳太忠打了倆電話,結果活生生沒聯繫上。
“有幾天,手機掉水裡了,”陳太忠笑一笑,“後來跟朋友出門玩了一圈,沒去給偉新市長拜年,真是慚愧。”
“你這麼說,可不就見外了?”王偉新爽朗一笑,擡手拍一拍他的肩頭,非常自然地發話,“聽說北崇預防非典,很有成效。”
“巴掌大的小地方,預防起來很容易的,”陳太忠笑着回答,他心裡很明白,對方是想了解一下,自己在這種場合亮相的意圖——比如說,是不是要回鳳凰了。
擱在往日,他不介意直說,自己只是幫忙,但眼下小白全面負責此事,而且阻力重重——吳市長一向強勢不假,但是在市級領導層面,她只是個小字輩。
別說王偉新,就是那個出名弱勢的喬小樹,不賣她賬也就不賣了。
所以陳區長就含糊其辭地回答,“鳳凰這麼大,預防的任務就很艱鉅了。”
“我已經向吳市長表過決心了,這件事我是支持的,”王偉新笑着發話,卻渾然不提,此前他根本都不跟吳言照面。
“感謝王市長的支持,”吳言不動聲色地發話,“非典的傳染性是很強的,親臨一線還是比較危險的,有這個支持就彌足珍貴了。”
她這話要是笑着說,還有幾分誠意,可是繃着臉這麼說,倒更像是不滿和嘲諷了。
然而偏偏地,大家都知道,鳳凰的常務副雖然美豔,但從來不苟言笑。
現在的年輕幹部,嘴上功夫真是厲害,王偉新心裡暗歎。他也把不準吳言的語意,不過這難不住他,於是笑着表示,“陳區長都不怕危險,從外地回來了,我搖旗吶喊一下不算什麼。”
他們在這裡說笑,其他一干人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跟着吳言的幾個人,最是清楚王市長和吳市長的關係了。心說王偉新什麼時候跟吳市長這麼近了?
事實上,大家也猜出來了,王偉新的舉止,大約跟陳太忠在場有關,可是衆人再想一想。陳太忠當年在鳳凰確實聲名遠揚,但也沒聽說跟王市長走得多近,現在人都到外省了,王市長有必要這麼買賬嗎?
王偉新還真是給面子,吳言視察完長途車站之後,又去鳳凰市醫院走一趟,他也跟着去了。一路上跟陳太忠噓寒問暖,很是親熱。
今天還好,沒有新增的非典病例,不過由於昨天那兩起新增病例。需要隔離觀察的人越發地多了,而且那六十多起疑似病例,也是很讓人頭疼的——每一個病人都不想跟別的疑似病人拼房間。
“現在就在病房裡打隔斷,”吳言也火了。沒辦法,準備不充分就是這個樣子。她對院長冷冷表示,“我不管你用什麼方式,給你四十八個小時……如果做不好,你就辭職吧。”
“這個我可以努力,可是……要花錢的,”院長倒是不在乎時間限制,他在意的是資金。
“錢不是問題,只要價格合理,儘管找我報賬,”吳言淡淡地回答。
在醫院就花了很長時間,出來的時候就十一點出頭了,王偉新招呼一聲,“時間不早了,找個地方歇一歇,也該吃午飯了。”
“我還要跟陳區長去一下隔離點,”吳言很客氣地回答,“耽誤了王市長一上午,真是不好意思……等我們回來之後,我請客,王市長一定要賞光。”
“那就一起去吧,”王偉新都做了半上午好人了,也不差再多做個把小時,“隔離點在哪兒?”
“鳳凰化工廠,”吳言淡淡地回答,嘴角卻是生出了一絲隱隱的笑意,然後又有意無意地看一眼陳太忠,“我在橫山工作過,協調那裡比較容易。”
你個小白,居然敢跟我藏私?陳區長想到幾個小時前,她還打算把隔離的人送到北崇,自己還建議她把人送到化工廠,心裡就是一陣惱怒……今天早晨,該在你屁股上狠狠抽兩下的。
可是轉念一想,他也能感受到她的艱辛,非典來勢洶洶,鳳凰這裡倉促接招,而這個疫情的複雜,超過了大家的想像,大部分人肯定抗拒在自家地盤設置隔離點。
而小白沒有得到市委市政府無條件的支持,所以她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在橫山發掘潛力了——唉,都不容易啊。
化工廠在橫山區的郊區,這地段目前也算不得如何繁華,而幾輛車駛入化工廠之後,居然還有人上前,拿着紅外測溫儀掃視檢查。
真是沒想到,哥們兒也有被人檢查的時候,拿的還是北崇支援的測溫儀,陳區長心裡苦笑的同時,暗暗地告誡自己,要適應吖……
車隊拐了兩拐,又過了一個有人值守的路障之後,來到一塊林木茂盛的平地,目光所及,有七八頂帳篷,陳太忠看得心裡暗暗點頭——其實小白搞這一套,也不比自己差多少,天底下沒有多少笨人。
吳言能從那麼多幹部中脫穎而出,除了機遇和有人賞識,自身能力肯定也是沒問題的。
頭車停下,後面的車就跟着停下了,陳太忠推開車門走下車,才一下車,就聽到前面一陣喧鬧,有尖叫聲,有怒吼聲。
還有人大聲喊叫,“別跟我說吳言,就算她在這兒,我也要說,我正處就要享受正處的待遇……尼瑪,給個帳篷住,欺負誰呢?”
PS:
有事,更得晚了一點,抱歉,八月最後二十幾個小時了,誰又看出月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