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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寶琳還待再說話,見自己的老爹沉下了臉來,只得哼一聲,轉身向門外走去。
她的夫家相當有地位,所以她跟老爹說話的時候,經常不怎麼恭敬,但是從骨子裡講,她還是很在意老爹的態度。
一行人走出辦公樓,那北崇的張家人才輕聲嘀咕一句,“寶琳,那陳區長可是說得出做得到,剛纔你要是再說下去,我都得拽你走人了。”
“我是中華民、國的公民,他敢抓我?”張寶琳不可置信地問一句。
“他真敢抓你,”劉主任終於忍不住了,張家這個女人,也是自我感覺太良好了,可是那陳太忠是一般人嗎?他也是深知陳書記的厲害,纔會一改坐視的態度,果斷地把人帶出來。
“非典前期,他差點把一個美國人抓起來隔離了……這個人愣得很,着了急六親不認。”
“美國人,”張寶琳輕聲嘀咕一句,不吱聲了——人家都敢抓美國人的話,她確實也沒勇氣叫板,然而下一刻,她又冷笑一聲,“最後還是沒膽子抓。”
“不是沒膽子抓,是最後美國人跑了,”北崇的那個張家人更正她的認識。
張寶琳聽得臉色一變,美國人都被嚇跑了?“那他會不會沒收我的DV?”
“應該不會吧,”張家那位猶豫着回答,說起來是要祖產,其實跟留守的張家人關係不是很大,他跟來也是爲了認親之後,圖一些便利,至於說黑陳區長,他沒那興趣,也沒那膽子。“他在北崇想做什麼,就直接做了,剛纔沒說要收你的,估計沒事。”
他回答得輕鬆,殊不知,此刻韓世華正在跟陳書記商量,“要我說。就把她DV裡的內容刪了,傳出去的話,對咱整個北崇的形象……影響都很大。”
是“對咱整個北崇”的影響,不單單是太忠書記你一個的人事,要慎重啊。
“我既然做了,還怕她拍?”陳太忠不屑地笑一笑。他知道韓主任的惶恐從何而來,港澳臺媒體的曝光,比起國內普通媒體,份量重得太多了。
像當年文明辦的時候,秦連成敢跟他表示,地北晨報屁都不算,但是再給秦主任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說,港澳臺媒體,你儘管得罪。
若有三分奈何,陳太忠也沒興趣硬扛,但現在的問題是,他若頂不住,張家就要在田地和房產上大做文章,萬一有哪個領導爲了息事寧人。做出一些錯誤指示——這個情況真的很可能發生,到那個時候,陳某人可就成了北崇的罪人。
所以嘛,反正小偷已經被憤怒的羣衆打死了,他現在就算刪了那些照片,人也救不回來了,而死人這種事。是瞞不住的,既然如此,他沒必要多此一舉,反倒顯得自己小家子氣。
“可是。如果她拍的場面比較血腥的話……就慘了,”韓世華吞吞吐吐地表示。
“老韓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陳太忠氣得狠狠地瞪他一眼,你丫真是哪壺不開專提哪壺,想到事情真的可能有這麼糟糕,他氣兒不打一處來,“既然你堅持要處理,那麼這件事你去做吧,我不攔着,但是……出了紕漏,我是不會承認的。”
“我哪兒有能力做這個?”韓世華翻個白眼,“書記,我這也是爲區裡好。”
“我也是跟你開個玩笑,”陳太忠哈地笑了起來,然後面容一整,“不過老韓啊,我跟你說,咱北崇做的事情,自己就要認,沒必要遮遮掩掩……事無不可對人言。”
“那咱區裡的壓力,就又要大一些了,”韓世華嘆口氣,以前光聽說陳區長折騰得區政府上躥下跳了,待陳區長成了陳書記,他才真切地體會到,爲這樣的領導服務,真的很容易嚇出心臟病啊。
“幹部的壓力大,是應該的,總好過老百姓的壓力大,”陳太忠擺一擺手,“好了,我給朱奮起打個電話……老朱,今天這個人命案,你是怎麼打算的?”
“我這個……堅決服從區黨委的指示,”朱奮起咂巴一下嘴巴,毫不猶豫地回答。
“這樣可是有點消極,”陳書記略帶一點不滿地發話,“難道這個性質……你們到現在爲止,還沒有達成共識?”
“共識……調子定了,犯罪嫌疑人偷竊和傷人在先,羣衆是見義勇爲的性質,”朱奮起硬着頭皮回答,“不過,是否有防衛過當的嫌疑,還在探討中。”
“對嘛,調子既然定了,電視上講一講,澄清一下謠傳,安定一下人心,”陳書記語重心長地發話,“這個是警察局內部的事,我就不多說了,今天晚上……北崇新聞?”
“這個……”朱奮起有點撓頭了,原本他想的是,自己緊跟着陳書記的腳步就行了,眼下猛地聽說,自己要站到前臺來,心中禁不住有點忐忑——這不合適吧?
“嗯?”陳太忠淡淡地哼一聲。
“好的好的,”朱局長聽到這威嚴的一哼,馬上表態,“晚上新聞裡播放一下,無論如何,見義勇爲是好事,值得大力提倡。”
掛了電話之後,朱奮起琢磨一下,就反應過來了,這是陳書記不好站出來赤裸裸地吹風,就要我出面宣傳——有事下屬服其勞。
可是這麼一來,別人罵就是罵我了,意識到這一點,他真的是很苦惱,搞不好,我就成了替罪羊。
嗯?慢着,陳書記能找下屬,我也有下屬不是?朱局長沉吟一下,拿起電話撥個號碼,“小李,來我辦公室一趟,有個任務安排給你……”
晚上七點半的時候,張興旺一大家子人在北崇賓館吃飯,席開兩桌,這還是光請了重要人物來,身份差一點的都輪不到。
吃着喝着,就到了中視天氣預報的時候,有幾個人就衝着電視瞄了過去,尤其是劉主任,他也經常半夜接到電話就出差了,還是要注意天氣變化的。
不成想,天氣預報播到一半,下面就飄起了字幕廣告,通知:今天下午,人民商場發生一起小偷盜竊傷人案,具體案情,請鎖定今晚北崇新聞,北崇電視臺敬告父老鄉親,公衆場合,請看管好自己的財物。
中視的電視信號是北崇轉播的,天氣預報里加個飄字,實在太正常了,這一年多,大家也都習慣了。
“怕了?”張寶琳不屑地冷笑一聲,“怕也遲了,我已經將消息傳遞迴國。”
不多時,北崇新聞就到了,她操起手邊的DV蓄勢待發,講到今天的案件時,一個年輕英俊的警官接受了主持人的採訪。
“這兩個犯罪嫌疑人一死一傷,在我看來,完全是咎由自取。”
警官面對電視鏡頭侃侃而談,“當時提醒失主的攤主,被窮兇極惡的犯罪嫌疑人在臉上劃了一個很大的口子……破相了,據我們向周圍羣衆的瞭解,以及對現場的還原,初步判定,嫌疑人當時是要捅瞎攤主的眼睛,製造混亂,以便於他們逃竄。”
“這又能說明什麼?”張寶琳一邊拍攝,一邊不屑地哼一聲,她沒有注意到,有些人看向她的眼光,都有點變了。
“還好,在關鍵時刻,北崇的老百姓,沒有被犯罪嫌疑人的囂張氣焰所嚇倒,”小警察繼續侃侃而談,“有兩人在制服犯罪嫌疑人時,受到了輕微傷害……”
傷害確實很輕微,一個是被別人家的剪刀誤傷了一個口子,還有一個,是打人的時候擦破了手上的表皮。
“但是嫌疑人一死一傷,會不會存在防衛過當的說法?”女主播皺着眉頭髮問,看得出來,她在爲那些見義勇爲者擔心。
“怎麼可能是防衛過當?防衛過當適用於被侵害者,見義勇爲……不存在防衛過當,”英俊的小警察搖搖頭,又訕訕地笑一笑,“不過這個性質,就要歸法院來判定了,我只是說出我個人的見解,供領導和兄弟單位參考。”
“下面,再讓我們看一看北崇警察局朱奮起局長的說法,”鏡頭一轉,露出了朱局長的面孔。
朱奮起面帶威嚴地表示,“見義勇爲是一種自發的社會行爲,今天發生的事情,符合我們一直倡導的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是值得鼓勵的,出現死傷……自發的行爲,度是不好控制的,這個很正常。”
“那犯罪嫌疑人的家屬……也許會有不同意見,”主播並沒有出現在畫面中,但是聽得出來,她的發問很小心。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們要來,北崇奉陪,”朱奮起不屑地哼一聲,“做這種不勞而獲的無恥事情,還要傷人……他們若來,正好賠償小王的醫療費,那個口子,清創非常困難,足足縫了四十一針,還打了破傷風疫苗。”
這就是通過電視,跟犯罪嫌疑人家屬叫板了,你們來吧——別人賠不賠你們不說,你們先賠攤主吧。
朱奮起沒做太多的解釋,但終究也是露面了,陳太忠此時也在看電視,看完之後,側頭看一眼身邊的朱奮起——老朱你也知道推個小人物上前臺。
下一刻,陳書記意識到一個問題,眼看這個新聞結束了,“祁泰山沒表態?”
“我請示了祁書記,他說分局定性就行了,”朱奮起苦笑一聲——他來陳書記家混飯,不但是來表功,也是來歪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