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當天晚上,京華國際會館的玻璃被人砸爛了七八塊,門面上那種十二毫米厚的鋼化玻璃。
砸玻璃的有五十來號人,就那麼橫衝直撞地來了又走,一旁的員工眼睜睜地看着,也不敢說什麼。
報警?報了,報的還不是分局,直接報到了市局,不過,市局刑警大隊拖了半個小時纔到達現場,砸玻璃的人早走了,只留下一句話,“這纔是開頭。”
現場參與鬥毆的主兒,沒一個敢離開京華國際會館的,外面是漆黑的夜,一旦走出去被人打了悶棍,哭破大天都沒用。
幾個混着打球的傢伙,輾轉地託人找到了鐵手,想把自己摘出去,鐵手冷冷地回話了,“自己打斷自己的手,給你們一萬養傷。”
陳太忠已經通知了鐵手、馬瘋子和十七了,京華國際會館參與打架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打斷一條胳膊一條腿,就是一萬塊,出了事兒他兜着----這個承諾,有效期五年。
跟這個比起來,那被砸的幾塊玻璃,實在不算什麼了,不過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小小的涼風而已。
第二天一大早,陳太忠還是老老實實地去上班,不過,他在科委露一下頭之後,很快就消失不見了,他要去章堯東那兒彙報工作。章堯東開完書記碰頭會之後,已經是十點多了。見到陳太忠,臉色不是很好,“嗯,給你十分鐘,我今天很忙。”
陳太忠一時就有點腹誹,要我常彙報的是你。沒時間地也是你。真是的。
不過他現在也知道了,自己這個副處,有資格向市委一把手經常彙報,已經要羨煞旁人了。所以這腹誹,也僅僅就是腹誹而已……
他要彙報的,無非就是從省裡要來了錢和政策,順便再把自己關於環保檢測的想法說一下,到最後還不忘記加了一句,“……這個建議,侯衛東局長報給郭市長了,不過被郭市長否了。”
嗯?聽到這裡。章堯東略微有點興趣了,他看着陳太忠。“是環保局想撇開科委,是吧……那你現在是怎麼計劃的?”
“這個……我是想請示一下章書記,這個檢測方案,科委合適不合適再送上一份了?”陳太忠這話,基本上就算是表忠心了,“不合適的話,就不搞了。”
“那你們科委,不是要損失了嗎?”章堯東饒有興致地看着他。
“其實。我們搞這個。主要還是考慮到裝修這一塊,已經成爲推動經濟發展地一個熱點。但是相關地配套服務還不是很完善。”
說到這裡,陳太忠赧然一笑,“科委是想賺點錢,不過賺錢不是主要的目的,主要還是想規範一下市場,現在……既然郭市長認爲不合適,我是不太清楚,該不該搞下去了。”
聽到這話,章堯東有點膩歪,對陳太忠說的這個方案,他是傾向於不支持地,有亂收費的嫌疑,倒是還在其次,關鍵是,這種事沒有先例!
可是,陳太忠私下來彙報,雖然表態說搞不搞無所謂,可顯然是有求自己做主的意願,貿然拒絕,難免會傷了其“工作的積極性”,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嘛。
“等省裡的文件下來吧,”同段衛華想的一樣,章書記也想到了關於試點的文件,尤其是那個政策性的文件,僅僅靠陳太忠手裡地批覆是絕對不行的。
“文件下來以後,肯定要搞個什麼形式地工作會,然後你可以在會上提出來,大家議一下,都是新鮮事物嘛。”
這就是搭着省裡文件的順風車,再弄點私貨了,從良心上講,章堯東一點都不支持陳太忠的種種創新:你安生一點會死啊?
不過,此人的運道一向不錯,又是求自己做主,章堯東肯定是要幫這個忙的,事實上,他正琢磨着,是不是該藉此略略地敲打郭宇一下。
段衛華離開的這幾天,那廝忙得很嘛,簡直忘了“常務副”三字兒了,還真把自己當成市長了?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章堯東正要發話,卻不防他的秘書走過來,略一遲疑,在他耳邊小聲嘀咕兩句。
“京華那兒,怎麼回事?”章堯東的臉頓時沉了下來,冷冷地看着陳太忠,“那是港資企業,你知道不知道,你是個國家幹部?”
我靠,我跟這個叫朱亦凱地不熟啊,陳太忠聽到了,秘書地話裡提到了此人,不過人家要求的是“放手”,章堯東你跟我繃個臉做什麼?
殊不知,章書記心裡早就知道陳太忠地難纏了,這麼做,一來是敲打一下這個愣頭青,二來也是以退爲進之意,到時候要這傢伙放手,丫還不得領個人情?
不過,陳太忠並不知道他的想法,聽到這話,心裡也微微有點惱怒,“港資企業也不能隨便打人,許省長的兒子被他們拿棍子打了。”
許紹輝?章堯東聽得也是一愣,不由得瞟一眼陳太忠,這傢伙什麼時候又跟許紹輝牽扯上了?
在省裡,許紹輝一直挺低調的,但是章書記對他不是一般地瞭解,原因很簡單,兩人在上層走的是同一系的路子,只是彼此裝作不知道就是了。
不過,許紹輝的關係是從京裡經營出來的,他自己的關係卻是從鳳凰市裡挖出來,硬生生靠上去的,誰的腰板硬實,那還用說嗎?
以章堯東的分析,許紹輝真要露出牙來。朱秉鬆都未必扛得住,所以,一聽許紹輝地兒子捱打,他真的有點暈了,“傷得厲害不厲害?”
“還好,就是膠皮警棍抽到肩膀上了。”陳太忠嘆口氣搖搖頭。“不過他氣得要命,說是從沒吃過這種虧,要我給他報仇,這個……”
“算算。只當我沒跟你說了,”章堯東搖頭嘆一口氣,心說朱秉鬆這邊的面子固然不好推脫,但是人家許紹輝的兒子在他的地盤捱打了,要是他還偏幫打人者,這消息傳到京裡去,估計這輩子他也就是一個市委書記,再上不去了。
最好的也就是臨到退休。能混進省政協裡做個副主席……
估計王宏偉也不會管了!想到這裡,他瞥一眼自己地秘書。“用組織渠道,把情況向政法委王書記通報一下,鳳凰市地安定團結,就交給他了,市委對政法委的工作,一向很信任。”
這就是要王宏偉背雷去了,秘書很清楚,朱秉鬆要是不高興。也只能找政法委的麻煩---章書記已經安排了嘛。
而王書記本人。又跟陳太忠交好,互通消息實在太正常了。知道內幕以後,肯定不會管這事兒,那麼,夾在風箱裡的,就不是章堯東而是王宏偉了。
“可這個京華,到底什麼背景啊?”陳太忠打問了很多人,大家都是隻知道,老闆姓黃,是個香港人,但是等閒不見一面,老總就是那個姓郭地,然後就是下面各個分管經理了。
眼下既然章書記露怯了,他自然要打蛇隨棍上,一來套個近乎,二來也好盤盤這家的海底。
哎呀,你小子臉皮真厚,章堯東被這一句問得哭笑不得,我都不管你胡來了,你倒是貼上來問我京華的背景了?
“我不知道,”他很果斷地搖一下頭,只是在下一刻,他還是猶豫地補充了一句,“好像是海角省的人搞的,不過,在省裡好像也有人,你要把握好分寸。”
沒辦法,他實在太清楚陳太忠的破壞力了,陳某人簡單地幫許紹輝出氣,他是絕對不會管的,可是行事太過,惹得蔡莉大動干戈,那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蔡莉原本就是從鳳凰的政法委上去地,要不然那個京華開不到鳳凰來,這一點,章堯東心裡很清楚,只是這話他實在沒辦法說。
蔡書記是要到點兒了,不過,越是快要到點兒的人,就越敏感,蔡莉地好脾氣有口皆碑,可是陳太忠欺人太甚的話,就不許人家臨退之前發一次飆?
“章書記,紀檢監察工作會……要結束了,”秘書忍不住出聲提醒了,章堯東忙得顧不上參加會議,但已經答應最後發言了。
“行了,小陳,你記得……”章堯東不能不走了,站起身子來,想說什麼,又發現自己要說的實在太多,又太晦澀,只能悻悻地咳嗽一聲,“記得常彙報!”
第七百五十七章不能出頭了
陳太忠才走出章堯東的辦公室,又接到了電話,來電話的,是楊倩倩,“喂,太忠吧?聽說你在京華賓館鬧事了?”
“是商務會館,”陳太忠一邊糾正她的話,一邊開始頭疼,楊倩倩出馬,他是不能不賣這個面子的,“這個……這個跟你沒啥關係吧?”
“跟我沒關係,可是跟我姑姑有關係啊,”楊倩倩嘆一口氣,“就是我乾爹的妹妹啊,好像有人找她了,她讓我問你一下。”
段衛華地妹妹段衛晴,是天南製藥廠鳳凰分廠地後勤部經理,譚鬆那個電話,打給了胡芳芳,偏偏胡芳芳的老公凌飛宇,是天南製藥廠地副廠長。
按說,應該是段經理打電話給陳太忠的,不過段家規矩多,挺注意長幼尊卑,段衛晴總覺得自己長了一輩,不好直接找小輩辦事,正好,倩倩不是跟小陳熟嗎?
陳太忠一聽是“副廠長”,就懶得理會了,“這事兒,你不要摻乎,我跟段衛晴說一下吧,反正不幫忙,凌飛宇也不敢怎麼樣了她。”
擱了電話,陳太忠纔要給段衛晴打電話。手已經放到按鍵上了,卻猛然間意識到,這話還不合適隔着電話說!
他要是答應了段衛晴的要求,那倒是回個電話就成了,可眼下是拒絕,那他就得上門去解釋了----沒錯。就是這個理兒。哥們兒現在真地長進了啊。
那我上門一趟吧……唉,真是命苦啊,陳太忠悻悻地駕車出去了,想一想還不太靠譜。得,我去拉上楊倩倩一起去解釋。
誰想,他就要進入市政府的時候,門口走出一個人來,卻是劉敏,陳太忠高興地搖下車窗戶,“劉秘書,衛華市長回來了?”
“沒有。得明天呢,”劉敏搖搖頭。走了過來,“正好,我還找你有點兒事呢。”
她要說的,也是段衛晴的事,陳太忠苦笑着解釋一句,“這個,不是我放不過它,是有人要弄它。”
“是什麼人?”劉敏也真敢問。
“唉。這個……”陳太忠沉吟一下。人家許純良都不說,自己大着嘴巴哇啦哇啦地到處嚷嚷。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
當然,許省長的兒子參與了打架,這個秘密向王宏偉說,那是因爲兩人圍繞唐亦萱結成了同盟,向章堯東說,卻是因爲他要取信章某人,至於劉敏,那就沒說的必要了,“嗯……反正是省裡地人。”
“那你不向段經理解釋一下?”劉敏一聽“省裡”兩字,就能理解他地顧忌了,倒是不怎麼在意,大約……又是蒙書記的意思?
等她聽說陳太忠是來抓楊倩倩陪同的,笑了一聲,搖搖頭,“算了,我幫你說吧,你不用管了。”
“這倒好,那可麻煩你了,”陳太忠笑着點點頭,心裡卻是納悶兒不已,段衛華出國,不帶劉敏?這都是怎麼回事兒啊?
沒等他想明白呢,劉敏湊過來低聲嘀咕一句,“對了,小陳,沒準過一段時間,我要動了,大家記得常聯繫啊。”
“呵呵,沒問題,”陳太忠笑着點點頭,送給她一個“心領神會”的眼光,“咱們……有啥不好說地?”
正在這個時候,秦連成的電話打過來了,“太忠,你快點回來,《天南日報》來人了,整理一下省十佳的材料,中午我幫你約了……”
秦主任很熱衷幫着陳太忠推動一下,這件事裡,能得到好處的並不僅僅是陳太忠一個人,是的,人才的涌現,離不開組織的培養嘛。
等陳太忠趕到秦連成辦公室的時候,許純良已經在裡面呆着了,脖子掛了繃帶吊着膀子,一臉地苦大仇深。
“這個京華國際會館,太過分了,”秦連成一見到他,就恨恨地一拍桌子,“太忠,這件事我不合適出面,你狠狠搞他們,我支持你!”
秦主任肯定不合適出面,京華是開業不到一年的港資企業,而他是招商辦主任,實打實地一把手,一動就難免被人歪嘴---這年頭,被流言蜚語幹掉的人還少了嗎?
“他們能着呢,找了章堯東找段衛華,哼,”陳太忠想起這個就生氣,“我還真就不信了,這鳳凰市還任由他們翻天了?”
“不是吧,這家這麼硬實?”秦連成聽得都有點暈,連着找了黨政一把手?“你這消息可靠嗎?”
“剛纔在章書記辦公室都挨訓了,假得了嗎?”陳太忠苦笑一聲,接着轉頭看一眼許純良,“不過,純良你放心,我說了,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章堯東專門把你叫過去的?”許純良的臉色,更不好看了,堂堂的市委書記,偏幫人偏到這種程度,這是要幹什麼啊?
“不是,碰巧,”話說完了,陳太忠纔想起來,章堯東不讓自己往外說,說不得咳嗽一聲,“聽見他說,要王宏偉關注此事……算是間接敲打我吧?”
“他不知道你昨天在場?”秦連成越發地納悶了。
這個……陳太忠有點汗顏,這一刻他才發現,管不住自己的嘴,還真不是件好事,一句謊話,要用十句來圓,尤其是官場中人,各個都是眼裡不揉沙子的啊。
怪不得,一般的官員,等閒都少說話呢,果然是言多必失。
“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吧……”還好,陳太忠地急智,真地不是白給的,索性不說了,你們猜好了,“反正聽說是交給王宏偉辦了,他說很信任王書記。”
秦連成和許純良交換一個眼神,好半天,秦主任才笑着搖搖頭,“算了,不說他了,反正王宏偉跟你關係好,這事兒他是不想管而已。”
章堯東撇清之意,兩人都聽出來了,王宏偉倒是有可能受夾板氣,不過,章書記這麼放手,也算是擔了小小地干係----經濟掛帥的年代,對港資的遭遇視而不見,也算個不大不小的罪名。
下一刻,秦連成的思路就轉移了,他看着陳太忠嘆口氣,“挺可惜的,你這個履歷,實在有點嚇人,要不然可以考慮全國性評選。”
陳太忠升得實在太快也太猛了,尤其他還是大學沒畢業的,要是在天南省折騰一下倒也無妨,各個地方難免有些不規範的事情或者說地方行情,再往上折騰,就有點過分了。
“那也無所謂,”陳太忠笑着搖搖頭,“我還年輕呢,慢慢來吧,中午,是不是要請他們吃飯?”
你無所謂,我有所謂啊,秦連成悻悻地撇一下嘴,你要拿回個全國十佳青年----哪怕是團幹,我這兒受益也不是一點半點。
“是要請人家吃飯,宣傳部段衛民、團市委的宣傳部長李景華都要作陪,你也一起去吧,熱鬧一下?”
一聽是這種比較正式的場合,陳太忠就有點頭大,“他們這次來鳳凰,要採訪幾個人啊?”
“五、六個吧,主要還是要採訪一下團市委的幹部,你是順路,”秦連成笑嘻嘻地看他一眼,“這種機會別人盼都盼不來呢,怎麼,有點不想去?”
“去倒是無所謂,”陳太忠皺着眉頭嘆口氣,旋即搖搖頭,“就是手上的事兒實在太多了,唉,沒人可用啊。”
“其實,你不用這麼玩兒命的,”許純良也能感覺到,陳太忠實在是太忙了,而且都是在辦事,不是混日子,“太忠,你現在太顯眼了一點,不是好事
“那算了,我還是不去了,”陳太忠一聽這話,登時笑着搖搖頭,“秦主任,你見諒,純良都這麼說了。”
“呵呵,”秦連成無奈地笑笑,搖搖頭,“我也矛盾着呢,對了太忠,你們科委要的那點錢,高新區要是有具體項目,需要支援的話,你得開口子啊,沒多有少也得有個意思,明白不?”
“唉,”陳太忠也哭笑不得地嘆口氣,“就那麼五百萬,唉,這……我簡直沒辦法說了,張嘴的人真叫個多啊。”
“計劃外的撥款,誰不眼紅?”秦連成看他一眼,“你這也是在招商辦呆習慣了,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單位餓得眼睛瓦藍瓦藍的呢。”
正聊着呢,陳太忠的手機又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