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市長的辦公室很大，裡外三間，最外面是莊秘書的辦公室，大概有個七八平米的樣子，一張桌子，一個飲水機，一個冰箱。進去是大約三十多平的辦公室，除了紅木的辦公桌外還有一個沙發茶几區域，此時章秘書長正坐在沙發上，神態頗爲恭謹。最裡面還有間房，估計是領導的休息室，也許好套了個洗手間。
“陳市長好！”劉思遠一進辦公室，連忙恭恭敬敬道，隨後又轉頭道：“秘書長好！”
陳果四十出頭，長得白白淨淨，戴着副金絲邊眼鏡的，有着京官特有的文氣和傲氣，他絲毫沒有架子，熱情的拍拍劉思遠肩膀親熱道：“小劉剛從環保局回來吧，辛苦了，坐，小莊啊，給小劉倒杯茶。”
劉思遠連忙道，“我自己來就行，不敢勞煩莊處長。”說完手腳麻利的自己替自己倒了杯水，順便拿着熱水瓶將陳市長和章秘書長的茶杯給滿上了。
莊振一看了他一眼，流露出幾分欣賞的意思。
陳果也笑咪咪的看着他倒茶，見他完事了，指了指沙發，劉思遠知趣的在最下首坐了下來，不過屁股只沾了一半，表示恭敬。
“老章，小夥子不錯啊。”陳果笑着轉頭對一邊得章正棟道。
見他一直表現得體，分寸拿捏得很好，又被陳市長誇了句，章正棟也覺得臉上有光，滿意道：“我們小劉的確是個好苗子，現在我們也是重點培養，希望將來能爲漢江市的中堅力量。”
陳果點點頭，隨後切入了整體，臉色一肅道：“來說說，那污染工廠的事，現在情況如何？”
劉思遠連忙開始從頭彙報起來，整個事件他都參與了，自然對情況是一清二楚，加上來的路上也打過腹稿，所以彙報起來條理非常清楚，兩個領導也頻頻點頭，直到說道談判受阻，陳市長才皺起了眉頭。
“你是什麼看法？”他主動反問劉思遠道。
劉思遠正了下坐姿，認真道：“陳市長，秘書長，我覺得新源化工廠實在太不象話，無視我們漢江市的環境污染，無視我們老百姓的健康，無視市府的要求。只講困難，不提方案。污水處理本就是工廠的社會責任，如果什麼費用都讓市政府承擔，那成什麼體統？而且會給其它工廠帶來很壞的榜樣！接下來所有污染工廠都要我們市政府出錢，那就麻煩了。當然，考慮到新源化工廠畢竟解決了上萬個就業崗位，我個人建議可以成立一個工作小組，讓勞動保障局等其他部門的同志們也一起參與進來。”
“哦？勞動保障局？小劉你是真打算關廠了？”章正棟忍不住道。
“秘書長，我也沒說一定要關廠，只是我建議我們要做好最壞打算，也就是談判破裂的打算，如果新源化工廠堅決無視我們市府的整治要求，該關的也必須關！不殺一儆百的話，以後我們市政府和環保局如何展開工作？當然這都是我個人建議，供領導參考。”
陳果沉默了很久，纔開口道：“你考慮過關廠的後果？”
劉思遠被他看得心裡有點發慌，不過還是一咬牙道：“如果真的關了，我覺得也未必是件壞事。”
這話說得兩個領導都是一愣，心道這小子還真夠剛猛的，劉思遠硬着頭皮道：“現在中央不是號召淘汰落後產能嘛，我調查過了，新源化工廠的單位能耗非常高，主要原因是設備老化，工藝落後，人員配置臃腫造成的，單位GDP能耗是國家標準三倍還多。這裡有些資料兩位領導請過目。這樣效率低下的工廠，是中央不鼓勵的。”
看着資料，陳果臉上漸漸露出了滿意的神色，他拿起電話把莊振一給叫了進來。
“請郭市長來一下。”他沉吟道。
沒幾分鐘，滿臉福相的副市長郭鴻走了進來。他分管工作中包括了工業和經濟，顯然把他叫來意味着陳果開始認真考慮劉思遠的建議了。
大概瞭解了情況後，郭鴻一臉爲難道：“陳市長，新源化工廠雖然現在是民營企業，但是在漢江也有超過二十年曆史，這些年來也一直是納稅大戶，這說關就關了，怕其他搞企業的企業家們寒心啊。我看，這事還是應該整改爲主，如果新源資金上真有問題，我看我們市府適當出一點也無妨。”
陳果看了他一眼，沒回答，而是將眼光放在了劉思遠身上，後者猜到陳老大是想讓他去和郭鴻辯論，他作爲這裡的最高領導，不想輕易表態，而是要做最後定論。
但問題是郭鴻人家是堂堂市府大院的副市長，正廳級高幹，豈是劉思遠這種小小的副科可以挑戰的？級別差了十萬八千里。
只是陳果在後面盯着，可憐劉思遠不上也得上了，他抹了把汗水，小心翼翼道：“郭市長高瞻遠矚，考慮問題就是比我全面啊。不過我倒是有些不同的想法，如果我們市政府默許新源化工廠這種無視環保的做法，那豈不是也會讓那些積極響應國家號召的環保標兵企業寒心？”
郭鴻很是不悅的道：“小劉，我也沒說不要整改嘛，只是不能動不動就把關廠提上議案，解決問題要講究方式方法，不能蠻幹。”
劉思遠正準備回話，結果章正棟先聽不下去了，他是秘書長，並不怎麼怵一個連常委都不是的副市長，一擡頭就反駁道：“通不過環保評審就必須停產，這是有明確法規規定的，難道郭市長認爲依法辦事就是蠻幹嗎？”
郭鴻被他一下子嗆到了，臉漲通紅，正要繼續反駁，卻見陳果兩手虛壓一下，將他到了嘴裡的話又壓了回去。
陳果醞釀了會道：“老郭和老章說的都有道理啊，環保要求是中央明確指出的，我們市政府必須堅決，堅定地響應執行，對於不符合環保要求的企業，無論大小，無論背景，決不姑息。否則我們怎麼向市人大，向漢江市所有老百姓交待？！但是考慮到新源化工廠過去給漢江市做出的貢獻，可以適當給一點整改時間，我們市政府也要積極幫助企業，共同發展，共同成長。這樣吧，之前小劉的提議我認爲是可行的，不能讓環保局孤軍奮戰了，勞動保障局，發改委，計委等相關部門都要積極參與，成立工作小組，我想就由老章你來牽頭，任組長，把督辦工作做好，做到公正公平公開。對了，宣傳部也要參與，起到積極正確引導輿論的作用。”
郭鴻也不傻，陳果說的好聽，什麼要給人家機會，其實在場所有人都看出那架勢就是按着關廠停工準備的，不然要什麼宣傳部，勞動保障局參與？他猶豫了會才道：“陳市長，新源在漢江這麼多年了，與漢江人民都是有着深厚感情的，就連我們省委領導裡也不例外啊，我的意見還是慎重處理。”
陳果豈能聽不明白他話中意思，他手一揮，對着章正棟和劉思遠道：“放心去幹，只要你們秉公執法，天塌下來我替你們頂着！”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形象在劉思遠眼中高大了許多，不過他轉念一想，還是心怡分析的對，說白了陳果也是個政治人物，他搞化工廠也不是他真心爲民，說到底也是爲了政治需求。
出了市長辦公室，劉思遠和章秘書長打了個招呼，徑直回到了自己辦公室。大概整理了下思路，向姚媛彙報了一下，她也沒多說什麼，反正就是那套堅決執行環保法規之類的。
“小劉，歐陽倩同志呢？”問這話的不是那三個未婚小夥，而是頭髮掉成地中海的劉建國。
“劉主任，歐陽她留在了環保局，和他們一起與化工廠談判呢。”雖然奇怪他問這些幹嗎，但是畢竟人家是副主任也不能不理，說起來這個劉副主任也挺憋屈的，督查室一共兩個業務科，一科張勁鬆帶着，二科劉思遠主持日常工作，綜合科有張金平兼着－－－－其實綜合科本就沒啥事，導致他堂堂副主任整天諒在一邊無所事事。漸漸的整個市政府辦公廳裡，無論領導還是其他科室的人，表面對他尊重，客客氣氣的，但是真有事都找姚媛，要不就找張勁鬆和劉思遠，基本沒人理會他。弄得他每天渾身不自在，非常鬱悶。
“談判那是環保局的事，我們督察室只負責督辦，只要一個結果就可以了，沒必要瞎摻和。”劉建國敲了敲桌子，提高了點聲音道。
劉思遠被他說的一愣，也不知道這傢伙今天磕了啥藥了，心裡有些不忿，最後還是忍了下來，努力做出笑顏道：“兄弟部門嘛，工作總是要支持的。”
“小劉，你還太年輕，這事處理得不妥啊。”劉建國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要是什麼事情我們督察室都參與到具體談判中，就我們這幾號人，一年能做多少成績啊？好鋼要用在刀刃上。”
劉思遠被他說的有些火起，隨口道：“那行，要不劉主任，這化工廠的事情您親自來處理下？讓我們年輕人也學習學習？”
“行，那我來試試，就算帶個頭好了，明天看有時間一起去跑一次。”劉建國打蛇隨棍上般接口道。
劉思遠沒說什麼，心道你愛折騰就折騰去吧。不過他注意道當時正在辦公室裡的張勁鬆微微露出了不屑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