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兩點鐘。
連山省省政府小會議室。
在這裡坐着的是常務副省長鄭南恪,坐在面前的是如約而至的春明熱力的負責人林春明。作爲一家熱力公司的執掌者,林春明屬於那種皮膚黝黑,面相普通的類型。在他身上你能看到的只有一種誠懇務實的表象,更深層次的內容卻是絲毫看不到。
拒絕前來?
不可能的!
林春明是個做事非常謹慎和低調的人,他對外的形象雖然說是強勢跋扈的,但有些事情卻是必須正視和麪對的,比如說政府的召見。而且要知道想要和自己約談的人還是鄭南恪,就算是給他再大的膽量,都不敢公然拒絕。
笑容溫和,感染力強,親切和藹。
這樣的形容詞一股腦的丟到林春明身上絲毫不過分,他對外營造的形象就有這樣的。而現在當着鄭南恪的面,自然是更加溫和。
“鄭省長,不知道您把我喊過來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我先聲明,只要是我能辦到的事情,絕對不會含糊!”林春明笑容憨厚的說道。
這話的潛臺詞就是我辦不到的你就免開尊口!
鄭南恪一眼就洞穿了他的小心思,不緊不慢的說道:“林總,我想以着你的身份地位,是應該聽說咱們省政府開的會議內容。這次省長辦公會議討論的話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取消熱損費。就這個事情,你是怎麼想的?”
開門見山,直抒胸臆。
說其餘的都是廢話,需要那樣做嗎?不必。大家都是聰明人,誰的時間都很寶貴,浪費那種胡亂猜測的打機鋒中是最沒必要的。
“鄭省長,您倒是夠直接的。”林春明像是早就意識到會這樣坦然說道。
“對,我就是這樣直接。”鄭南恪笑着說道。
林春明略作沉吟後,忽然間擡頭說道:“鄭省長,我想要知道,要是說我們春明熱力主動取消熱損費的話,其餘企業會怎麼做?他們的熱損費也會第一時間全都取消嗎?你清楚的,我說的其餘企業指的並非是像我們春明一樣的私企,而是國企。”
“肯定會的!”
鄭南恪用平穩的眼光正視着鄭南恪,語氣平緩而堅定的說道:“這事你是不用多想的,這是肯定要做的。不管是誰,只要涉及到熱損費都是要一視同仁的。私企也好,央企國企也罷,都在這次改革的名單中,無一例外。”
“要是這樣的話……”
林春明不再遲疑,坦然鎮定的說道:“我們春明熱力願意聽從省政府的命令,爲咱們燕珞市的供熱貢獻出一份力所能及的力量。熱損費,我們可以全都不收取。甚至我們之前收取的,都能夠原封不動的還回去,您說行嗎?”
“真的會這樣做?”鄭南恪驚愕的問道。
這個林春明不是說不好說話的嗎?怎麼現在變的是這樣通情達理。要是說一直都是如此的話,這事還需要多想嗎?
“肯定會的。”林春明自信的笑道。
“那好,當然咱們省政府會就這事和燕珞市市委市政府溝通的,你們有任何問題都能夠和他們提。只要是省政府力所能及範圍內的,都會無條件的答應和解決。”面對林春明的這種痛快態度,鄭南恪不介意釋放出善意來。
“我會的。”
“那就這樣?”
“好!”
這場會談就這樣利索的結束掉。
當鄭南恪將見面內容彙報給蘇沐的時候,蘇沐眉頭卻是不由自主的挑起來,意有所指的說道:“南恪省長,我雖然說和林春明不認識,沒有過任何交情,但我也知道,像是這樣的事情不可能說痛痛快快就答應的,而且是沒有任何條件。就這事,你不能掉以輕心,要嚴加防範。我總覺得山峰省長說要小心林春明的話不是空穴來風的,咱們別最後被這個傢伙給耍了。”
聽到這話的鄭南恪,精神也緊張起來。
“好,我會繼續親自盯着這事的。”
“對,這事你要從頭盯到尾。”
……
春明熱力總裁辦公室。
在這裡坐着的不只是林春明,還有省會城市其餘幾家供熱公司的老總,他們每個都是滿臉憤怒的坐着,說出來的話帶有一種強烈的硝煙味道。
“你們說咱們真的要就這樣取消熱損費嗎?”
“我覺得咱們是不是應該走走馬副省長的門路?畢竟他是站在咱們這邊說話的。”
“我說你是不是傻?要是說馬副省長說的話能管事,還有現在這一處嗎?”
“一個自身難保的副省長,是不值得信任的!”
……
當幾個人都開始這樣議論的時候,一家熱力公司的老總,叫做周俊生的盯着林春明,滿臉凝重的問道:“林總,您的春明熱力是咱們這個行業的領頭羊,您是咱們的精神信仰,說說吧,就這事省政府那邊到底什麼態度?您又是怎麼想的?要是說就這樣全都取消掉熱損費的話,對咱們來說無疑是一次重創,我覺得這是不對的。”
說點虛情假意的話嗎?
當然不必。
林春明能讓他們進來這個辦公室,自然就是相信他們的。大家就算是沒有很牢靠的信任,但最起碼是有共同的利益需求吧?這個世界上哪裡有什麼所謂的忠誠,所謂的忠誠都不如利益捆綁來的更加堅實可靠,這纔是真正的交往之道。
林春明深得其中精髓。
“馬山峰省長這條門路你們是別想了,據我所知,他會反對的初衷並不是想要給咱們說話,而是純粹就事論事。你們說既然是這樣的,又怎麼能一心幫助咱們?要是說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到他身上的話,最後咱們被賣了都還幫人家數錢。”
林春明蓋棺定論的話語說出口,周俊生他們全都露出釋然和相信的神情,對他們來說馬山峰的話肯定不能相信,剛纔會那樣說,無非是逼急了而已。
“咱們聚在這裡想問題,第一個要想的是能對抗熱損費取消這事嗎?不能!這事肯定的,因爲這事是省政府在主持,燕珞市市委市政府是沒有誰能抗衡的。再說最重要的是,其餘地級市都沒有熱損費,輿論也不可能說站到咱們這邊來。”
“如此的話,我的態度很明確,就這事必須無條件的去執行。”
“當然你們也不必着急,我說的執行是有內涵的。你們說執行的過程中是怎麼樣進行的,這還不是咱們說了算的,你們說是吧?每天消耗的天然氣有多少立方,這個誰能說的準,有固定的數字嗎?沒有!你就算是停燒一個小時,也比收取熱損費要賺的多吧?”
說到這裡時,林春明慢慢撫摸着面前的保溫杯,嘴角勾勒出一抹邪魅弧度,語氣清澈中帶出些許傲然,“我的意思你們都聽清楚沒有?”
“都聽清楚了!”
周俊生他們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林春明的話說的沒錯。
真的要是取消熱損費的話,咱們就只能在運作成本上下功夫做文章。之前我們是怎麼燒暖氣的,現在可不能那樣做。平常晚上會無所保留的供熱,如今就要有所節制的。什麼時候我們將熱損費那筆錢給省出來,再說其餘的事情。
就這麼做!
“我就說的吧,咱們只要找到林總,多大的事情都能擺平的。”
“誰說不是那?林總這麼多年就是咱們的老大。”
“林總,要不今晚咱們聚個餐?”
……
面對這樣的邀請,林春明卻是沒有答應下來,而是搖搖頭拒絕掉,說的是有事情要做。再說現在是敏感時期,要是被誰發現他們這麼多人聚餐的話也不好。這個理由倒是給的很理所應當,也就沒有誰去非要強求,大家就這樣散掉。
當辦公室中只剩下自己人的時候,林春明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譏諷着說道:“小關,看出點什麼門道沒有?說說你的想法。”
小關就是林關,是林春明的兒子,是他親手調教出來,準備接管春明熱力的接班人。
一表人才,風度翩翩的林關從這羣人開會討論的時候就坐在這裡,只不過一直都是扮演着沉默聆聽者的角色,沒有主動說過任何一句話。
用林春明的話說,我讓你說話的時候你才說,不讓的話就閉嘴。
多看多聽少說話。
“爸,真的是一處精彩的大戲,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這羣人都在演戲。他們哪裡能不清楚通過控制供暖來抵消熱損費這事,清楚卻全都不說出來,擺明就是想要讓您說。這樣的話,他們以後也能找到一個推卸責任的對象,將這個黑鍋丟給您來背。”林關一針見血的說道,當場就說穿其中的秘密。
“你說的很對!”
林春明滿意的一笑,翹起脣角說道:“你能看到這點是難能可貴的,說明這些年的調教沒有白費,你聽着,就這事吧,你心裡清楚就行,不要說出來。他們的那點小心思我是門兒清的很,他們也知道我清楚,但誰都不說破。”
“爲什麼那?”林關皺眉不解的問道。
“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