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克勤說:“那不行,誰不知道你能喝?我的酒你必須喝。”說着,張克勤給江雲天的酒杯裡斟滿酒,雙手端起遞到江雲天的面前。
江雲天無奈,只好和張克勤連幹三杯。
程普端起酒杯說:“江書記,咱倆也得喝一個啊!”
江雲天說:“你們不要把目標都瞄準我,要喝也得把董市長拉上,他不喝我也不喝!”
程普說:“那好,董市長,來!我們三個乾了這一杯!”
坐在江雲天旁邊的市長董偉清端起自己的酒杯說:“程書記,剛纔張書記和江書記連幹了三杯,我們爲什麼只乾一杯?要幹,就幹三杯!”說完,他不管江雲天是否應允,就把手裡的一杯酒送到脣邊一飲而盡,然後又給自己斟滿再一飲而盡,他就這樣獨自連飲三杯。
江雲天看看程普說:“程書記啊,既然董市長做了表率,我們也不能落後啊。”
程普搖搖手說:“你們都是海量,我可不行……”
江雲天說:“今天不行也得行,來,程書記,幹!”
江雲天和程普都喝了三杯。
看來程普的確不能喝酒,三杯酒下肚,他的臉已經紅得成了關公。
“董市長!”程普說,“你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董偉清笑笑說:“命就那麼值錢嗎?我看酒比命值錢!”然後他轉向張克勤,“張書記啊,你的眼睛不能只盯着江書記嘛,來!你也得陪我三杯!”
張克勤說:“當然可以!”
酒讓大家忘記了斯文,等級界限也在觥籌交錯中變得模糊,以往的過節也彷彿煙消雲散。
等張克勤與董偉清喝完三杯酒,江雲天向董偉清提議:“董市長,咱們到那兩桌走走吧!”
江雲天和董偉清端着酒杯走向其他兩桌和每一個人碰杯。
餐廳裡一片喧譁,顯得親切而熱烈。
“來而不往非禮也”,等江雲天和董偉清走了一圈回到自己的位置,其他兩張餐桌上的人也便開始輪番向領導敬酒。
首先來到江雲天面前的是宣傳部長夏晨星。
“江書記,”夏晨星說,“省委總算承認了我們的工作,說句心裡話,寧康之所以有現在這個局面,是江書記這個班長當得好啊!我敬江書記一杯!”
江雲天說:“夏部長言重了,我即便渾身是鐵能打幾顆釘啊?工作是大家做的,功勞應該歸功於大家。”
夏晨星說:“好!大家都有一份!”說着,他跟江雲天碰杯,然後喝光杯中的酒。
夏晨星把自己的酒杯裡斟滿酒,然後轉向董偉清,他說:“董市長,我敬你一杯,給個面子吧。”
董偉清說:“沒有祝酒詞嗎?”
夏晨星略一思忖說:“當然有了,‘萬丈高樓平地起’,寧康的今天建立在昨天的基礎上。所以我敬董市長一杯。”
董偉清笑笑說:“你不愧是宣傳部長……”
夏晨星說:“謝謝董市長誇獎!”
夏晨星喝完杯中的酒然後轉向程普和張克勤。
接下來敬酒的是組織部長羅昆,他特意站到江雲天和董偉清的中間說:“江書記、董市長,我敬兩位領導一杯!”
江雲天說:“羅部長,不能這樣輪番轟炸啊,一會兒我就和董市長被你們灌得出溜到桌子底下了。”
董偉清說:“鑽到桌子底下也得喝!今天要一醉方休!”說着,他首先和羅昆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羅昆也喝掉杯中的酒然後對董偉清說:“董市長,你剛出醫院,要注意身體啊!”
“沒關係!”董偉清說,“不就是幾杯酒嗎?!”董偉清一反常態。
江雲天今天的確很高興。省委決定把全省經濟工作會議開在寧康,說明是對他來寧康以後大力推行企業轉換經營機制工作的全面肯定,這使他一直懸着的心終於落在了地上。在這之前,寧康的工作是對是錯,沒有任何一位領導公開給出任何評價,江雲天雖然彷彿指揮若定,但他的內心卻時時如履薄冰,現在總算塵埃落定,這不能不讓江雲天感到由衷的高興。自從他來到寧康,他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放浪形骸”,這的確是他內心喜悅的一次痛快淋漓地釋放。
而市長董偉清的心境卻沒有這樣輕鬆。
省委的決定是他沒有想到的。當江雲天在常委會召開之前打電話向他通報了會議內容之後,他就痛苦地感覺到了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失敗。他不知道省委何以會作出傾向性如此明確的決定?這說明他的所有努力都已付之東流。情急之間,他甚至想託故不參加這次常委會。但冷靜下來一想,他就覺得不能那樣做,因爲自己還遠遠沒有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他不知道吳副省長現在正在做什麼?但他的老同學省政府秘書長杜立斌給他帶來的好消息絕不是空穴來風。這就是說,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不管怎樣說,這都是江雲天階段性的勝利,董偉清的心裡不能不感到酸楚。他也不能不佩服自己的對手比他略勝一籌。他覺得自己的被動就是過於輕敵!以致江雲天在他還沒有注意的時候就豐滿了羽翼,並把他架空在半空中。
當然他不會束手就擒,他必須改變現在的被動局面。
就在參加了江雲天“慶功宴”的第二天,董偉清就迫不及待地去了一趟省城,他要立刻見他的老同學杜立斌。臨行之前他給杜立斌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務必在家裡等着他。他此行的目的有兩個,一是要探聽一下上面的動靜,二是要與杜立斌商討下一步棋該怎麼走?說實話,儘管他不願承認自己的失敗,但江雲天的步步緊逼還是讓他感覺到了危機。他必須弄清楚省委對寧康班子的態度,據他的老同學說吳副省長已經開始了行動,那麼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呢?
他驅車趕到省城的時間是上午九點多鐘。
“快請進!”杜立斌招呼董偉清。
主人把董偉清讓到了書房。
杜立斌的書房顯得很擁擠,兩面牆都是書架,書架上面擺滿了書籍。可以看出主人是個飽學之士。另一面牆上掛着一幅自書的條幅,上面用不太得法的行草寫着:“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靠窗擺着一張很大的寫字檯,上面放着攤開的書籍。站在窗前往外一望,大半個城市盡收眼底。
落座以後董偉清問:“夫人不在?”
杜立斌說:“她回孃家了。老董你這樣匆匆忙忙趕來省城一定有什麼要緊的事吧?”
董偉清說:“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老同學的囑託不敢怠慢,今天特意給你送鋪路錢。”說着,董偉清從文件包裡掏出一張支票送到杜立斌的手上,然後他繼續說:“這是幾個企業界的朋友湊的,一共六十萬。不敢讓他們到府上打擾,所以我只好親自送來,這裡有贊助人的名單。”
董偉清又將一張紙遞到杜立斌手裡,上面寫着三個人的名字以及他們企業的名稱等情況。
“這三位……”杜立斌指指那張紙說。
“請放心!”董偉清說,“如果你競選失敗,這筆款子就一筆勾銷,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如果競選成功,你只要把他們當朋友就是了。這幾個都是我信得過的人,我保證他們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
“這……讓我怎麼感謝你呢?”杜立斌說這句話的時候顯然很動情。
“把我當外人是不是?遠了遠了!我還要仰仗老同學的提攜呢!我預祝你一帆風順,馬到成功!好了,我們不談這些了……”董偉清說。
“最近好嗎?”杜立斌把支票和那張紙一併放進抽屜裡。
“唉!不好啊!”董偉清說。
“你一定是指省委決定在寧康召開經濟工作會議的事,對嗎?”
“是啊,那一位是志得意滿,簡直不可一世,藉此大做文章啊……”
杜立斌搖搖手說:“這並不重要……”
“怎麼不重要?省委很顯然是在擡高江雲天嘛!吳副省長爲什麼不加以阻止?”在他的老同學面前,董偉清顯得有些激動。
杜立斌說:“在寧康開會也是對你的肯定啊!你爲什麼非要把自己放在江雲天的對立面上呢?你應該積極地參與纔是啊!如果寧康企業改制的經驗材料由你在會上交流,這不是很好嗎?你分管經濟工作,順理成章嘛!這裡面的學問還需要我說破嗎?”
這一點董偉清還真的沒有想過,杜立斌的提示在他的腦際就像一道閃電,“刺啦”地亮了一下,但馬上就又消失了。他搖搖頭說:“江雲天肯放手嗎?他早就把撰寫材料的任務交給他的秘書班子了,還輪得着我嗎?我就不明白,企業改制明明是在挖社會主義的牆角,省委不但不加以制止,反而縱容鼓勵,這是爲什麼?不瞞你說,我在寧康好像是窩着脖子的雞,快連氣都喘不過來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杜立斌沉吟半晌說:“老董啊,你我是老同學,我們可以無話不談。其實呢,如果你是寧康的市委書記,說不定你也會推行企業改制。解放幾十年,國家窮得‘噹噹’響,這是爲什麼?繃得太死啊!就拿農村來說,當初種生產隊的地,爲什麼地裡的莊稼就半死不活不願往上長?一旦承包給個人,同是一塊地,地裡的莊稼就‘蹭蹭’地往上躥,原因就是那地原先不是自己的,一旦變成了自己的就不一樣了。崇尚私有,這是一切人的本能。只有自己的自己纔會愛惜,這是一個本源的東西啊!明白了這一點一切就都明白了!你們寧康不也是這樣嗎?企業只要改變了歸屬就一定會活起來,那麼爲什麼不這樣搞呢?所以說,問題不是怎樣搞,而是誰來搞,誰是主導,這纔是問題的關鍵!你說是不是啊?”
董偉清沒有馬上回答。
他不得不承認杜立斌說出了一個事實。是啊!如果他董偉清是寧康市委書記,這些當然就都是正確的,問題在於他不是市委書記,所以,這一切就都是錯誤的,這就是問題的本質!
“反正我和江雲天勢不兩立!”董偉清毫不隱諱地說。
“是啊,我明白!一山難容二虎……”杜立斌思忖一陣繼續說,“不過,在江雲天勢頭正旺的時候,我建議你還是斂起鋒芒,以逸待勞,靜觀其變……”
“會有什麼變化呢?我看不出……”
“什麼變化都可能發生,事情或許正朝着與你有利的方向發展……”
“是不是吳省長有什麼行動?”
“我預料時間不會太久你就會聽到好消息……”
董偉清和杜立斌談了許久。
是的!來日方長,誰笑在最後還真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