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縣長憤懣的說:“這些人的陰謀終於達到了,哈哈!李書記,我沒有什麼,只要自己青青白白的出來,沒事兒就足夠了,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哪怕是回老家種田,當個農民,我已經把什麼都看得很淡了!這些喜歡搞陰謀詭計的人,他們狐狸的尾巴早晚都會被人民羣衆所發現的。”
李翰林道:“是啊,我也知道這一場陰謀,但是我們現在又不能抓住他們的任何證據,
這其實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呢!張縣長,在我的心目中,你依然還是我的縣長,我佩服你的正直,我相信你更不會現在就認輸,相信我,正義最終還是可以戰勝邪惡的,人民羣衆到時候會徹底挫敗他們的一切陰謀。”
張縣長說:“這次被雙規審查,全縣大大小小的頭頭腦腦們都應該知道了,其實則已經都不是那麼重要了。
李翰林一臉笑說:“你想錯了,那個老闆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後,罵縣裡的投資環境差,某些領導的素質低,然後決定放棄建廠。縣裡也想撕毀合同。雙方都願意,原來的合同也就廢了。這一來在中層領導中引起了強烈反響,都罵縣裡某些領導思想僵化,說人家來建一個廠每年納不少稅不說,還可解決幾百人就業,現在老闆一走,三百萬沒了,一個廠也沒了。我抓住這一點,讓人在下面廣泛宣傳。現在,下面都快把你傳成神了,說你是咱縣的大功臣大救星,是得了天時的人才,你是一個好領導,好縣長!其實說心裡話,那些大代表們大家還都希望都盼着你能夠再次回到白水縣任職哩,我想你應該立即回來。”
李翰林的話讓張縣長有點激動,他在地上來回走一陣說,你先回,我下午就趕回去。我在市裡還有件事兒沒有辦妥!
張縣長說的這件事兒,就是想去到看守所看一看那個女人麗芬,千錯萬錯,但那畢竟是自己的老婆,他不去看誰還回去看她啊!
但現在對張縣長來說,其實最爲重要的也不是單純的去看麗芬,更主要的是想當面問問她一些情況,其實自己覺得這個女人也應該被冤枉的,她應該是自己最近一段時間裡的最大的受害者。
於是,張縣長就打個車,直奔市看守所而去。
淮河市看守所坐落在城西,這裡一邊是風景秀麗的城西湖風景。另一邊則是羈押犯人的牢籠。
張縣長下了出租車,走向了看守所的方向去的小路,他遠遠就看到了那一堵高高的青磚牆,如果不是牆頂上有密密麻麻的鐵絲網,你會以爲那是一座殘留的古城牆。
等走近了張縣長才看清楚,迎面是兩扇油漆脫落鏽跡斑斑的大鐵門。真奇怪,以前自己作爲本地的所謂父母官,一方的小諸侯,以前曾經多次來這裡看過犯人。
這個地方雖說是不陌生,但卻沒有一次認真地端詳過它,也從來沒有留下像今天這麼深刻的印象,好像每一片瓦每一塊磚都那樣難以忘懷,他想這一輩子都深深地刻在記憶深處,再也無法抹平了。
進了大門,迎面又是一堵牆,灰白的牆面上兩行漆黑的大字特別醒目: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你來這裡幹什麼。這倒有點意思。但是,這裡還畢竟是看守所,來這裡的也只是案件嫌疑人,還畢竟不是罪犯,至少不完全是吧?至於我,我來這裡又是幹什麼的呢,是很正常的探望嘛。
但是,在這一刻他立刻就明白了,寫這兩句話的人的確很聰明,一下子就把你僅有的一點兒勇氣和尊嚴全打垮了……
來的時候,張縣長已經鼓了好半天的勇氣,反反覆覆告誡自己,其實這一點兒也沒有什麼嘛。古今中外,這種落難的事兒多着呢。特別是這些年來,全國各地不用說了,就是在淮河市這麼個小地方,每年也總會有三三兩兩的大小官員中箭落馬者。
與他們比起來,自己家裡的這件事兒實在算不了什麼,特別是負責辦案的唐琳說過幾句話,讓他一下子全想開了:這種事只能發生在我們這裡,而且也只能發生在現在這個時候,也只能發生這麼一次了……這話說得還不夠明白嗎?
但是,此刻,當他真正站在這個地方的時候,才又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悔愧和悲愴,因爲不管怎麼說,這個地方也還是不進來的好啊!
出事以後第一次和老婆見面,也是在這個地方。那一次,他頭暈暈的,兩條腿怎麼也不聽使喚,幾乎是一步一挪機械地邁着步子,一直到走進一個小房間,隔着鐵柵欄看到了老婆麗芬那一張充滿女人氣的銀盤大臉,都沒有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兒,迷迷糊糊好像一直在做夢……
後來還是老婆“嗚嗚咽咽”的哭聲才把他驚醒過來。
他當時一下子憤怒地跳起來,一拳又一拳猛烈砸打着鐵柵欄,恨不能立刻衝進去把這個身軀龐大而頭腦簡單的臭女人撕他個粉碎……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哭又有什麼用啊!哭死纔好呢,省得我看着你噁心!人都讓你丟盡了,多少大事全壞在你手裡,你還有臉哭,你——你爲什麼不去死啊?!”
一直髮泄了好半天,他才似乎有點緩過勁兒來,開始惡狠狠地破口大罵。
麗芬也似乎哭夠了,擡起頭淚眼婆娑地看着他,低低地說:“什麼也不用再說了,咱們離了吧,我不會拖累你的……”
“你說的倒好!離,現在才離,那我成什麼人了?而且你知道不,你已經拖累我了,已經把我給拖死了!現在再鬧個離婚,只能再給我頭上扣一個屎盆子,虧你還是個搞教育的呢!”
“那……你說怎麼辦?”
“就這樣耗吧,耗到哪兒算哪兒——不過我問你,你怎麼就那麼貪,揹着我搞了那麼多,在我面前還天天哭窮,你把那麼多錢都倒騰到哪裡去了?!”
張縣長夫人又嗚嗚地哭起來,卻什麼也不肯說。
這一下,張縣長更憤怒了,身子一下子撲在鐵柵欄上,聲嘶力竭地吼了起來:“你——你死了,你怎麼不說話?你到這個時候還想瞞我。你說呀,是不是都給你們家了?”
“……家……沒有……”
“那——能到哪裡去了?”
“捐……全捐了……”
在那一刻,張縣長真的暈過去了,一下子癱倒在地,發出沉重的一聲響。與此同時,在鐵柵欄那面的縣長夫人一聲尖叫,就像什麼巨大的東西斷裂了,撕帛裂布響徹了整個看守所……一直守候在外面的看守人員以爲出了什麼意外,都神色驚慌地衝進來。
好些天了,張縣長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她這樣做究竟爲什麼,一直想把這個和他朝夕相處近二十年的女人搞清楚,但是始終也沒有明白。
按照麗芬的說法,他當時就帶着辦案的幾個人,回到家裡,把這麼多年來老婆一直密不示人的那個保險櫃打開了。看着那一堆又一堆的匯款收據和不多的幾封來信,在場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這麼些年來,這個擱在牀邊的保險櫃一直是老婆的一個寶貝,總是偷偷摸摸地打開,從來也沒有讓他看過一次。雖然老婆總是說,那裡沒有別的,只不過全是她辦案的一些材料,但是張縣長根本不信,一定還有別的秘密,比如情書什麼的……
但是,他怎麼能想得到,會是這樣一堆讓人感慨萬千又哭笑不得的東西呢?
這些年來,也說不上是什麼原因,對於這個老婆他實在沒有關心過,連留意一眼的時候也很少。
老婆嘛,不過就是一個做飯的伙伕,不花錢的保姆,外加一個會“那個”的機器……而且就這麼幾點,老婆也是很不夠格的,從一大早出了家門,不到半夜根本回不來。要是出了什麼案子,那就更沒有個鐘點了,常常是好幾天都難得見到個影子。他怎麼也想不到,她的內心裡竟然那麼豐富那麼深邃,深得就像是一眼機井,任你趴在井邊怎麼瞅,雖然一股清凌凌涼颼颼的寒氣直往上冒,卻黑幽幽什麼也看不到呵……
也許,她是在償還一種債務吧,要不是當年有那麼一個好心人,她是怎麼也不會有今天的。
這女人,張縣長心裡始終對她由於自己平時照顧她不到,關心的不夠,身心都很寂寞的她就是在尋找一份感情的慰藉,用一種虛幻來填補日漸乾枯的心田?
是因爲婚內夫妻生活的失敗才促使她在別的地方尋找安慰與刺激呢,還是因爲她這樣的舉動才導致家庭的失敗?
而且,不管怎麼講,你也算個國家工作人員吧,你怎麼能這樣呢,何況手段又那麼惡劣而且還被叛了他,背叛了這個本應很幸福的家。
張縣長想呀想,卻怎麼也想不清楚,就好像他們之間隔着一堵牆,這堵牆是一個非常堅硬又看不見的東西,使他永遠也無法走進那個陌生的世界裡。
他也在家裡面到處翻騰,希望能找出什麼片紙隻字來,要是再有一本字跡工整的厚本日記就更好了。
張縣長就給市裡晚報打電話,後來有一些記者聽到消息,也從各地陸續趕來了,同樣幫着他把個家裡翻了個底朝天。
在這麼一種沸沸揚揚中,如果能夠找出那樣一本日記來,而且在日記裡又有那麼幾段字正腔圓的話,能夠找出點什麼彩頭來,那就完全是另外一種情形了。即使不可能再成爲什麼英雄,要把這個案子的風頭蓋住,總還是不成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