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外甥痛苦的神情,於燕豪爽大氣的臉上煥發平時很難見到的女性特有的溫柔,擡起手摸着外甥年輕光滑的臉龐,低低地問道:“要不要我跟你的蕭局長說一聲!”
“可別說!”宋子平扭過了頭,臉上的神情更加痛苦:“小姨,你不知道他們平時都說什麼,他們說蕭局長最煩託關係走後門的人了,他們五個都沒有找關係,尤其是那個邵雄俠,說他表叔那晚找了蕭局長,可蕭局長把他的東西都給扔出去了,還說多虧他表叔沒來得及說他的名字,如果要說了,就肯定不選他了.......”
宋子平一口氣說了很多,彷彿要把他的委屈全倒出來,雖然沒大有條理,但感情卻流露的很強烈。於燕完全能明白外甥的感受,不過心裡也有些奇怪,自己的這個侄子一向是很自信很孤傲,怎麼會對蕭何吏這麼敬佩有加呢?
“如果那晚你不給他打電話多好,我當時就不該跟你說這件事!”宋子平的眼裡微微閃着水光:“或許不打的話,蕭局長也能錄取我,那樣的話肯定不會是現在這樣子!”
“那,你是怪你小姨了?”於燕的心裡有些難受,她當時要給蕭何吏打電話,宋子平卻不讓,她最後還是偷偷溜出去打的,難道她真的做錯了?
“唉!”宋子平重重嘆了一口氣,竟似默認了於燕的話。
於燕心裡又是一陣難受,擡手幫外甥順了順那烏黑的頭髮,笑道:“沒事的,你不是常說,是金子放在哪都會發光嘛,怎麼?沒自信了?”
宋子平低着頭不說話,許久輕輕嘆了口氣,擡起頭苦笑道:“金子到哪都會發光,但是如果到了金子堆裡呢?誰還能看的見他?到處是金子,誰還會理一塊上面沾了污點的金子?”
“污點?沒這麼嚴重吧?”於燕意彷彿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略有些不安地說道:“蕭何吏怎麼對待你了?”
“沒怎麼對待我,”宋子平仰起頭,嘆了口氣:“我們六個中,雄俠和野農性格最外向,敢打敢衝,所以蕭局長最早安排他們比較多,可是後來,徐慕楓的能力就顯露出來了。”說完轉頭看着於燕,緊緊地咬着嘴脣:“小姨,我突然沒信心了,一點都沒有,他們五個好像沒有一個比我差的!”
於燕看着侄子的痛苦模樣,意識到再這樣下去不行了,這個環境根本不利於他的成長,會變得越來越壓抑。
想到這些,於燕的心情異常沉重起來,她看看宋子平,強笑道:“對了子平,你今天來找我什麼事?”
宋子平臉微微一紅,原來邵明華在嚇走了老楊等人後,給邵雄俠打了個電話,一是讓他給蕭何吏提個醒,二來也做回個人情,邵雄俠的性格豪邁大大咧咧,對其他年輕人也充滿了信任沒有提防,所以在跟蕭何吏彙報了以後,又帶些炫耀地跟這個五個年輕人說了。
於燕聽完不禁笑了,輕輕地用手指彈了宋子平的腦門一下:“你也是來走後門幫你蕭局長的?”
宋子平臉一紅,沒有說話。
“沒問題,我一會就給你蕭局長打電話,我處理的比那個什麼邵什麼還要好幾倍呢,放心好了,你的蕭局長一定會高興的!”於燕笑着說道。
“真的?”宋子平眼中閃過一絲期待的光芒。
於燕在心裡嘆了口氣,她這些年也沒少跟這個疼愛的外甥嘮叨這個社會的規則,可他總也聽不進去,現在卻爲了蕭何吏來求自己,究竟他是怎麼辦到的呢?
“當然是真的,回去吧,我一會就給你們蕭局長打電話。”於燕笑着說道。
“嗯。”宋子平點點頭,卻有叮囑道:“別跟蕭局說我的事啊!”
“知道了,快走吧!”於燕笑着說道。
宋子平走後,於燕發了好一會呆,她決定跟蕭何吏談談,如果談得好,就讓宋子平留在農發局,如果談不好,那就只能想別的辦法了,這個環境對宋子平的成長太不利了。
“何吏,
我是於燕。”
“於區長?你好。”蕭何吏的語氣裡顯得有些驚訝。
“剛纔有幾個人來反映你的問題,你馬上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於燕不容置疑地說道。
“哦,好!”
放下蕭何吏往區政府趕不提,再說老楊幾個,下了樓個個無精打采垂頭喪氣。
老張說道:“老楊,這次我們是錯估了形勢了,蕭何吏不簡單,區長跟他是同學,副區長的外甥又是他的手下,咱們憑什麼跟人家鬥啊!”
老楊心裡的氣也早已泄了七八分,只是他表面還得撐着:“走,咱們區紀委告他!”
“我看算了吧,聽說紀委書記也是他同學!”看來剛纔的打擊對他們確實不小,該聯繫的現在都能聯繫上了。
“那,咱們就這樣算了?”老楊不死心地問道。
“唉,還能怎麼樣啊,我看咱們就儘量保住房租就是最大的勝利了,別的不用想了!”
“好吧,房租的事我們一定要抱成團啊.......”
四個人商量了一陣,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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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燕辦公室。
和蕭何吏談話的過程和結果是於燕完完全全沒有想到的。
於燕一向很自信,認爲自己已經完全掌握了政府的遊戲規則,認爲自己靈活卻有原則,柔韌卻不柔弱,可是今天不知怎麼了,或許是因爲剛纔外甥的情緒感染了她,也或許是因爲想起了疼愛她的姐姐,也或許是想起了自己苦澀不幸的婚姻,總之,她流淚了。
蕭何吏也有些驚愕,他從來沒想到於燕會當着自己掉淚。
剛開始的時候,於燕還很從容,淡淡地從自己的姐姐說起,但說着說着就動了感情,一邊說,一邊落淚,一邊不停地用紙巾擦着涕淚。
蕭何吏有些慌神,這樣讓別人看到會怎麼想,連忙起身把門關死,有些慌亂地懇求道:“於區長,慢慢說,或者,或者換個時間?”
“不用了,我一會就好。”於燕又用紙巾擰了擰鼻子,長長出了一口氣,開始說起了他姐姐的婚姻和幸福。
於燕說的很有感情,蕭何吏聽得也非常感動,眼睛也幾次想要溼潤,這麼好的女子,即便誰娶了也應該好好地照顧她一生。
於燕說完了姐姐,再擰把鼻涕,擦乾眼淚,便開始說起了她的外甥,從小到大,優點缺點,脾氣性格,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等談到剛纔發生的事情是,於燕的表情顯得有些沉重,說完擡起頭望着蕭何吏,非常懇切地說道:“何吏,子平這孩子性格有些傲,很少服人,我說了他也不聽,現在他這麼敬佩你,我希望你能好好幫幫他,別讓他工作生活在我那個電話的陰影裡。”
蕭何吏聽完既感動又自責,對這幾個年輕人的關心太不夠了,宋子平承受着這麼大的精神壓力,而自己竟然毫無覺察,當下站起來很誠懇地對於燕說道:“於區長,是我的工作有疏忽,請你批評。”
於燕擺擺手,擦了擦已經風乾的淚痕:“何吏,我不是那意思,在這個孩子的問題上,我是真地需要你幫忙,即便把他調到其他單位,這個心結不解開,恐怕他也會生活在陰影裡。”
“我明白。”這樣的精神壓力,對一個年輕人的成長是很不利的,蕭何吏的表情有些沉重,點了點頭說道:“我想想辦法。”
“何吏,拜託你了!”於燕一臉真誠和期待。
“這是我應該做的,可惜沒有做好,唉!”蕭何吏重重嘆了口氣。
走出政府大門的時候,蕭何吏心中迴盪着兩種不同的情感,一種是對宋子平和其他年輕人內疚的愛,覺得對他們確實太關心不夠了,另一種是對老楊他們無情的恨,既然你們不仁,那也就別怪我不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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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忙的一天過去了,夜幕漸沉,二隊的院子裡卻一片歡聲笑語。
也不知誰提的
建議,要給蕭局長慶賀一下,大家都很贊成,除了徐慕楓。
徐慕楓對大家說道:“文件沒下以前慶祝是大忌!咱們雖然沒有經歷過,但是聽到的,或者在書上看到的,這樣的例子不少,我覺得咱們不能給蕭局長添麻煩!”
大家一聽這話,立刻就靜了下來,眼睛都望向了蕭何吏。雖然有的人心裡對徐慕楓的話很不以爲然,但卻不好意思再開口,因爲一開口彷彿就是故意要給蕭局長添麻煩一樣了。
蕭何吏其實內心裡還是很贊同徐慕楓的話的,不過現在他卻不想顧慮那麼多,笑笑說道:“大家最近很累了,也該放鬆一下了,而且從明天開始,就要進入迎檢工作的攻堅階段,大家可能又要一段時間不能休息,所以今天就都高興高興吧!不管是我慰勞大家也好,還是大家給我慶祝也罷,只要高興就好!”
一聽蕭何吏同意,邵雄俠和王野農等人率先歡呼起來,整個二隊的院子一片歡騰,倒酒的倒酒,端菜的端菜,人影綽綽,進進出出,一派忙碌。
蕭何吏坐在一把椅子上,叼着煙望着眼前的一羣人,心裡也充滿了幸運的感覺,仔細想想,自己碰到的人還是投緣的多,而且特別容易交心,都說在單位上很難有真正的朋友,可從陸春輝、陳玉麒、王葉秋一直到雲飛揚、黃猛、劉子輝,再到現在的這些年輕人,彷彿個個都是肝膽相照,可以結交一輩子的朋友。
觥籌交錯中,不一會蕭何吏就有些醉了,不過那兩件必須要辦的事他還沒有忘記。
蕭何吏離開酒席,慢慢地走到院裡一個清靜的角落,拿出了手機:“黃猛?”
“蕭隊?啊,快,關掉!”隨着黃猛的喊叫,話筒裡嘈雜的音樂沒有了,黃猛地聲音也清晰了起來:“蕭隊,有何吩咐?”
蕭何吏皺了皺眉頭,黃猛的作息和生活太不健康了,他很想勸勸黃猛趁這個年齡還要多看點書,多學點東西,可是他也知道這些說了也是白說,便直奔主題說道:“黃猛,從明天給我加大點力度,我要三天之內擺平這件事!”
“那就動真格的?”黃猛猶豫道,他到不是怕他有風險,而是怕蕭何吏有責任。
“動!”蕭何吏冷冷地說道:“越快越好,越大越好!別出人命就行!”
“行,蕭隊,你放心吧!”黃猛說道。
“還有,這事除了子輝不能讓第三個知道,如果萬一出事,就說局裡準備把房子租給他們,他們因爲等不及,才這樣乾的!懂嗎?”蕭何吏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我懂蕭隊,你放心吧!”黃猛大聲說道。
“還有,搞就搞大戶!大戶倒了,小戶自然就散了,別他媽給我再幹那些丟人現眼的事。”蕭何吏藉着酒意罵道。
“我明白蕭隊,你放心吧!”黃猛又大聲地說道。
這種事這麼大聲幹嘛?蕭何吏不禁搖搖頭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他身邊現在坐沒坐着幾個妖冶的女子,太不謹慎了!
回來坐下,又給雲飛揚耳語了幾句,雲飛揚側着身子仔細聽着,並不時地點着頭。
不一會,六個年輕人端着酒杯走了過來,爲首的邵雄俠和王野農笑道:“蕭局長,我們來敬你一杯,你喝一杯,我們喝三杯!”
“喝個屁!回你們桌上去,一會我過去有話要說!”蕭何吏瞪了邵雄俠和王野農一眼,一擺手:“快點!”
六個年輕人面面相覷,不過還是端着酒杯回了他們的桌上。
雖然他現在特別想觀察宋子平的表情,但蕭何吏剛纔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宋子平一眼,生怕再讓他聯想起小姨感到壓力,直到他們轉過身,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平時沒太注意到的年輕背影。
這個背影高挑勻稱,單看的話還是很引人注目的,只是混在其他五個同樣出色的人中,確實就顯得有些暗淡無光了。
“走,跟我敬酒去。”蕭何吏笑着站起來對雲飛揚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