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一民的動作果然是快的。
他從山口區回去後,一個星期的時間沒到,就有動作了。先是婁江源手下的一個辦公室主任被帶走了。
事情到此,除了樑健心中有數之外,其他人一點察覺都沒有。省紀委的人來的時候,將政府裡的人驚得不輕,人帶走後,過了三天大家還都在議論紛紛,猜測着這位主任到底做了什麼。
這人被帶走後兩天,荊州那邊收到消息,潘長河的電池廠被勒令停工。要求電池廠停工的消息出來沒多久,就有人來找樑健,替潘長河求情了。
樑健也是沒想到,他會來替潘長河求情。求情的是廣豫元。樑健看着他低頭不敢看自己的模樣,嘆了一聲,問:“你什麼時候走?”
廣豫元低聲回答:“大概下個星期吧。”
樑健笑了笑,道:“過去了就好好幹,拿出精神來。不爲別人也爲自己。”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猶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該做的事做,不該做的事,少做。”
廣豫元目光異樣地看了他一眼,答:“我有數的。”
“有數就好,路嘛,慢慢走沒事,挺多就是晚到一會,但是走得快了,就容易扯着檔。”樑健笑道。
廣豫元點點頭,沒接話。
樑健不說話了,廣豫元也識趣地沒再提潘長河的事情。其實他也明白,買地的事情之後,樑健又怎麼可能會再幫潘長河。就連徐京華,那也是對手了。
他站了會就出去了。他一走,樑健嘆了口氣。廣豫元當初來,是被徐京華安排來的,也是來得不情不願的,現在走,也是徐京華安排的,也是走得不情不願。這麼一想,他也是可憐,來來去去都得聽人指揮,自己都沒能有個自主的時候。想到當時廣豫元的妻子和丈母孃來鬧,樑健就搖搖了頭,徐京華啊,手段是厲害。可就是手段太厲害,缺少點人情味。
反倒是刁一民,現在看,雖然同樣也有厲害的手段,可人家起碼還算磊落。如此一比較,樑健反倒對刁一民多了幾分喜歡。刁一民身上有些痞氣,這一點倒是和樑健有些像。越是在這個體制混得久了,樑健就覺得自己身上的痞氣就越來越多了。這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改變’,因爲在這個體制裡,講正經,一個比一個正經,你能正經得過誰,官大一級壓死人這話不是說說的,是真實存在的。要想有點自主權利,要想有點自由思想,有時候痞一痞還是要的。
兩天後,潘長河被調查。樑健收到消息,心中開心不已,那一天的心情都是陽光明媚的,儘管窗外還是霧霾重重。這兩天天氣乾燥,這霧霾是越來越嚴重了。樑健忽然想到當初剛來這裡的時候,是誓要將這裡的環境給治理好,於是煤礦行業就成了首要目標。爲了這個,那時候折騰了大半年,羅貫中就因爲這事,被他給拉下了馬。現在想來,那時也就是運氣好。羅貫中也是氣運到頭,他如此囂張跋扈,應該早就有人看不下去,而樑健正好是撞到了那個點上,所以一個不巧就做了這個執刀人。也不知道羅貫中現在在獄中怎麼樣,樑健倒是想去看看他。不過,這也就是隨意一想,想想也就罷了。
這一次,潘長河被調查,按照刁一民的性格,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必然是雷霆之擊。除非徐京華這邊付出極大的代價,能讓刁一民心動,否則潘長河基本上沒可能再翻身了。
樑健心裡那塊大石頭也算是放下了,回北京的事情,就開始提到了眼前。上次莊園裡的不愉快之後,老唐那邊一直沒跟他聯繫過,而他也抹不開這個面子去主動聯繫。但說到底,他是小輩,老唐是親生父親,他既然決定要回去,這終究還是要面對的。這個歉,他得道。
夜裡,他在院子裡的鞦韆旁站了好一會兒,終於鼓足了勇氣給老唐打電話,電話剛按好,沒想到北京那邊先來電話了。
電話是唐一打來的。樑健接起來,叫了聲叔,唐一就說道:“後天有空嗎?”
樑健問:“什麼事?”
“有個聚會,想讓你出席一下。”唐一說。後天原本是有個會議的,但想到之前他和老唐之間的不愉快,這次電話又是唐一打來的,老唐沒有親自給他打這個電話,想必還是在生他氣,樑健猶豫了一下,道:“後天什麼時候?”
“晚上七點。不過,你最好早點到。”唐一說。
樑健應了下來。說完這個事,樑健想問一問老唐最近的狀況,可話還沒出口,唐一那邊有人找,就匆匆掛了電話。問候的話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難受得緊。
第二天一早,樑健將要去北京的事情,跟樑母他們說了。霓裳聽到了,就說也要去。樑健一想,之後就打算回北京,讓霓裳過去,先去熟悉一下也好。樑健便讓樑母他們也跟着去。去北京的事情,還沒跟樑母他們提過,樑健吃過早飯,又將樑父叫到了書房,猶豫再三,將這個決定說了出來。
原本擔心樑父會有意見,沒想到樑父笑着說道:“這樣好。早就該這樣了。有些人是想一家團聚沒辦法,我們既然能一家團聚,那就該一家團聚。”說到這裡,樑父臉上的笑容忽然就沒了,他看着樑健,盯了會,驀地嘆了一聲。
“爸,你嘆什麼氣?怎麼了?”樑健問。
樑父遲疑了一下,道:“你跟項瑾,到底打算怎麼樣?你們現在這樣,哪怕是對霓裳,那也是對不住的呀!”
樑健心中一痛,項瑾那是樑健心裡不願意去觸及的一個地方。他沉默了下來,不敢面對樑父質詢的目光。
良久,樑父又搖着頭嘆了一聲,道:“本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不想多嘴。但是你和項瑾都兩個孩子了,不看僧面還看佛面呢,你知道每天幼兒園放學的時候霓裳看別人孩子媽媽來接的時候那眼神嗎?我都不忍心……”樑父說着就紅了眼眶,轉過頭去抹眼淚。樑健心中更痛,低着頭沉默了許久後,悶聲道:“爸,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你現在也是爸爸了,兒女心,父母心,你自己好好體會吧!”樑父站起來,看了他一眼,嘆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樑健一個人在書房裡呆了很久,想得一直是樑父說霓裳看別人孩子媽媽的眼神的那句話,他可以想象,霓裳在看別人的媽媽時那眼神是怎麼樣的。霓裳懂事,很少在他面前提項瑾,似乎是明白他和項瑾間如今這種難以言訴的關係。而他,這麼久,也就真的習慣了霓裳的這種‘照顧’。如此一想,他這個父親實在是做得太混蛋。
“爸爸。”霓裳在門外探進腦袋來,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樑健,道:“爸爸,再不走我要遲到了。”
“好,我們現在就出發。”樑健回過神,一邊答應,一邊立即站了起來,走過去,抱起她,往臥室走。
因爲樑父他們都跟着去,一輛車有些擠,所以樑健就放棄了自己開車,打算坐高鐵過去。沒想到,在高鐵站下車的時候,樑健看到了徐京華的秘書小許,他在出口處的洗手間門口,低着頭在玩手機,身邊放着一個行李箱。
他沒看到樑健,樑健皺了皺眉頭,沒過去打招呼,在小許感覺到之前,就帶着樑父他們走開了。
徐京華和小許單獨來北京,應該不會是爲了公務,很可能是爲了私人的事情來的。樑健下意識地就想到了潘長河的事情。難道徐京華爲了潘長河打算來北京跑關係?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潘長河在徐京華的心中,得要有多少分量?亦或者,刁一民動作太大,不僅是將潘長河給拖到了水底,他徐京華的腳也開始沾水了。徐京華慌了……
當然,這只是樑健的猜測,真相如何,不好說。
不過,這件事到這現在這個階段,跟樑健已經沒關係了,既然他們沒人將這事扯到他身上來,那他又何必自己攪合進去。
像他們這個階段的爭鬥,別看表面風平浪靜,也許見面還能歡聲笑語,但背地裡說不定就是狂風暴雨,海嘯地震呢。樑健早就學乖了,該躲的時候就得躲,他該做的已經做完了,剩下的,他就只要看看戲,坐等結果就行了。
來接他們的是唐一和一個年輕人。年輕人剃着平頭,身體站得筆直。樑健一看,就知道是個軍人。小五看到他,就上去跟他熊抱了一下,然後就一旁站着講悄悄話去了。
唐一看到樑父他們,笑着寒暄了一會,又把霓裳抱到了懷裡,霓裳嘴也甜,爺爺爺爺叫得唐一的嘴都要咧到耳朵根去了。
上車前,小五跟樑健介紹了那個年輕人,叫聶兵。聶兵彎下腰,伸出手來跟樑健握手,態度恭敬,笑臉和煦,倒是弄得樑健有些不好意思。樑健道:“你不用這麼客氣,你跟小五是朋友,就跟小五一樣,叫我一聲哥好了。”
聶兵慌忙搖手:“這不行的。小五是小五,我是我,規矩不能破。我還是叫您小首長。”
樑健還想再勸一下,小首長這稱呼聽着怪怪的。沒等他開口,唐一就插進話來:“行了,我們先上車吧。你爸他們在等着呢。”
樑健只好將話收了回去,上了車,樑健問唐一:“今天聚會的都是什麼人?”
“主要是家族裡的一些人,還有幾個你爸的朋友。對了,有幾個你可能還見過呢!”唐一笑道。
樑健一愣,隨口就問:“我見過?哪幾個?”樑健想,他見過的,無非就是老唐的那個兄弟,還有周家那幾個人。
唐一笑着說:“你去了就知道。”
“那霓裳他們,先送他們去郊區那邊吧。”樑健擔心聚會場合照顧不上樑父他們,便這麼說道。唐一回答:“不用,也一起去吧。今天也有些小朋友,正好霓裳也可以先跟他們認識一下。還有樑大哥你們也一起去認識認識,今後相處的機會還多着呢!”
唐一這麼說了,樑健也就隨着他的意思了。霓裳聽到有很多小朋友,顯得有些興奮,一路都在問唐一一些聚會的事情。唐一也耐煩,樑健都聽煩了,他還能一遍一遍地回答霓裳這個十萬個爲什麼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