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堂聽到樑健上門來拜見,還是十分驚訝的。不過,他到底還是讓樑健進去了。進門,他在客廳,看到樑健手裡拎着那個小禮盒,皺了下眉頭,不等樑健走過來,就問:“你突然到家裡來找我,什麼事?”
樑健努力笑了笑,一邊往客廳走,一邊說道:“也沒什麼事,就是過來拜訪一下您。”
朱明堂盯着他看了幾秒後,轉頭吩咐保姆:“去泡杯茶來!”
保姆看了眼樑健,又看了眼朱明堂轉身往廚房那邊走。
樑健走到客廳,就在朱明堂的視線下,將手裡拎着的禮盒放在了沙發旁邊的邊櫃上,然後看向朱明堂,笑着說道:“這是我老丈人讓我帶過來的。”
樑健的老丈人是誰,朱明堂是清楚的。聽到這話,他的眉頭又微微皺了一下,一兩秒後,他指了指沙發說道:“坐吧。”
保姆端了茶過來,放在了樑健面前。樑健看了一眼,茶是綠茶,品相似乎一般,應該不是很好的茶。朱明堂家裡肯定不缺好茶,要不然也不會將那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得到的大紅袍送給甄東文。而保姆卻給樑健泡了一杯一般的茶葉,這說明,保姆也會看顏色,清楚樑健對於朱明堂來說,是什麼樣的分量。
茶是好茶還是一般的茶,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杯茶是誰給你的。
朱明堂有好茶,卻給了一杯一般的茶。那就說明,樑健在他心目中,也就是和這杯茶差不多的分量。
樑健將目光從茶杯上移開,看向朱明堂,道:“我聽甄局長說,您對茶好像挺有研究。”
朱明堂眼神中略有意外,問:“東文他跟你說的?”朱明堂稱呼甄東文爲東文,這簡短兩個字,卻透露了許多信息。看來兩人間的關係,確實很不錯。
樑健點點頭道:“上次甄局長邀請我品嚐他的大紅袍時,跟我聊起的。”
“哦。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只不過喝得多了,多多少少就懂一些了。這跟熟能生巧是一個道理。”朱明堂說完,沒給樑健接話的機會,就立即岔開了話題:“你來找我,有事吧?”
這個當口上,樑健來找朱明堂,其實目的是十分顯然的。朱明堂不傻,看到樑健的那一刻就應該心裡清楚。此刻提出來,不過是想將事情挑明瞭。
樑健也覺得,既然朱明堂都想挑明瞭,他也沒必要藏着掖着。與其沒話找話,不如索性大家都爽快一點,行不行是朱明堂的事,樑健將禮送到,話說明就行了。
於是,樑健就道:“確實有件事想找您幫個小忙。”
朱明堂道:“項老的本事比我大多了,你何必捨近求遠呢?”
“他老人家畢竟已經退休了,再去麻煩他實在開不了口。何況,這事找您幫忙最直接,所以,我這也不算是捨近求遠。”樑健回答。
朱明堂抿着嘴不說話了,神色略冷了一些。
他不說話,樑健也不想等他開口,就自顧自說道:“我在競爭調研處主任這個位置的事情,想必您應該清楚。這個位置,對我來說很重要,我還是很希望朱部長您能助我一臂之力。當然,我也不強求,您要是看得上我,那就拉我一把,您要是看不上,那也就算了。”
朱明堂沉默了一會,道:“你到副局長的位置上,還沒滿半年。”
“我知道。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有機會我總是要爭取一下的。而且,我覺得政府這邊的工作比環保局的工作更適合我。”樑健說道。
朱明堂看了他一眼,又道:“適不適合,不是你說了算的。組織上安排你在哪個崗位,那你就得想辦法去適合這個崗位,而不是讓崗位來適合你,你懂嗎?”
樑健笑了笑,道:“人雖然能有千面,但要面面俱到總是有難度的。人不可能適合所有的崗位,這一點,朱部長作爲組織部長,想必您比我更清楚。”
朱明堂看着他,眉頭皺了一下,然後道:“到底是做過市委書記的人,口才不錯。不過,調研處主任,還考驗筆桿子。這方面的能力,你有信心嗎?”
樑健不答反問:“您應該是看過我的履歷吧?”
朱明堂接過話:“我是在問你。”
“我想我對我的筆桿子比對我的口才更有信心。”樑健回答完,朝朱明堂笑了一下,然後接着就說道:“我知道部長您心裡對這個位置有自己的人選,我今天來呢,只是來爭取一下。您要是能改變想法選擇支持我,那最好不過。要是您還是覺得我比不上您心裡的那位人選,那也沒關係。所以,您不必對我充滿敵意。”
朱明堂臉色變了一下,而後,聲音冷了幾分,道:“我沒有必要對你充滿敵意。最終,調研處主任這朵花,能花落誰家,決定權並不在我手裡。所以,你今天來,其實沒什麼意義。”
樑健回答:“我覺得挺有意義。能喝到朱部長家裡的一杯茶,是我的榮幸。”說完,他笑了笑,然後起身站了起來,朝着朱明堂微微躬了躬腰,道:“我知道您不太歡迎我,那我也就不繼續打擾你了。先告辭了,您留步。”
樑健說完,轉身就準備往外走。剛邁開腿,朱明堂就在背後站了起來,然後道:“你等等。”
樑健轉過頭,朱明堂接着說:“你還是把東西帶回去吧,幫我謝謝項老的好意。”
樑健看了眼那放在邊櫃上的禮盒,道:“這恐怕我不能答應您。我只負責帶過來,不負責帶回去。您要是不接受,只能麻煩您回頭自己拿過去還給我老丈人吧。實在是不好意思。”
朱明堂眉頭皺在了一起,看着樑健,臉色有些沉。
樑健朝他笑了笑,微微低頭,然後轉身出去了。
走到門外,樑健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長長吐氣,將心底裡壓抑着的那些煩躁和鬱悶全部吐了出來。
朱明堂的態度很明顯,這一點他早就知道。樑健也料到,他上門來,必然也是得不到什麼結果的。不過,朱明堂一直能對他還算客氣,沒有直接下逐客令,倒也是讓樑健意外的。
從朱明堂那裡出來後,樑健找了個人少的路邊,停了下來,本想直接給蔡根打電話,但看了看時間,才八點,並不晚。之前蔡根說過,他飯局可能會持續到比較晚的時候。於是,樑健將電話打到了田望那裡。
田望接到樑健的電話,便問:“樑局長,您有什麼事嗎?”
樑健客氣地問道:“想跟你打聽一下,現在蔡市長他有空了嗎?”
田望說道:“這會兒還不行,發電站項目的董老闆拉着蔡市長不讓走,還在包廂裡說話。”田望可能以爲樑健知道這事,所以沒有隱瞞。可樑健聽到董老闆這三個字,倒是吃驚不小。
樑健手裡,關於董斌那個項目的把柄不少,他原本是要找蔡根說這些事的,可沒想到,此刻蔡根正跟董斌坐一起吃飯聊天。
這下,樑健猶豫了。蔡根在董斌的立場上,到底是黑是白,還是灰?那些事情,他應不應該告訴蔡根?
樑健有些想不好。
田望說:“待會市長他結束了,我打電話通知您怎麼樣?”
樑健回過神,忙說道:“行的,那麻煩你了。”
“沒事,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田望笑道。
“謝謝。”樑健道。
田望笑笑,然後匆匆掛了電話。
樑健掛斷電話,索性就將車子熄了火,停在那等着田望的電話。這一等,便等了一個多小時。中間,巡夜的警察過來看到樑健的車停在這裡,還拿個電筒往裡面照,看到樑健坐在裡面,非要讓樑健下車,拿出了駕駛證行駛證,又盤問了一番爲何要停在這裡的原因。樑健找了個理由搪塞了一下,又聽了警察幾分鐘的口頭教育,才得以重新上車。不過這裡是沒辦法停了,樑健只好將車子開走,繞了一圈後,又重新找了個地方停了下來繼續等。
在大概九點半不到一點的時候,田望終於打電話來了。
樑健接起電話,還沒來得及說道,就聽田望說道:“蔡市長他今天喝的有點多了,我擔心他恐怕是沒辦法跟您見面了。”
樑健一愣,蔡根喝多了。到了蔡根這樣的級別,喝多的情況,已經不太會發生了。跟比他級別低的,犯不着喝太多,跟比他級別高的,喝多了容易出事更不能喝多。所以,董斌能讓蔡根喝多了,這說明董斌的本事挺大,更說明,蔡根跟董斌的關係,恐怕比樑健想象的要更好。
樑健的心裡一下子就多了些失望的感覺。
董斌是個什麼樣的人。樑健覺得,老狐狸這個詞挺適合。而之前跟蔡根的接觸,讓樑健覺得,蔡根還是一個挺有血性的領導,他忠義,誠懇,也不端架子。可這樣兩個人,卻偏偏有攪到一起的趨勢,這讓樑健有點難以接受。
“樑局長,您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田望間樑健不說話,忽然問。
樑健回過神,道:“也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既然今天不適合,那沒事,改天也行的。那你先照顧蔡市長吧,辛苦了!”
“應該的。那我明天再問問市長,給您另外約個時間。”田望說道。
“沒事。不急。我回頭再給蔡市長打電話好了。”樑健說道。
此刻,他已經不是那麼想見蔡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