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敷山位於玉州市紫蘿縣蘇家河上游三公里處,因山形酷似睡美人,故以羅敷爲名,取其美女之意,水庫依山而建,水域廣闊,風景秀麗怡人,即便是初冬時節,也常有人到那邊遊玩,市裡已有意仿效其他省會城市,準備撤縣置區,優化資源配置,集中開發紫蘿縣的旅遊資源。
兩輛小車先後下了高速,行駛在山間小路上,足足顛簸了二十幾分鍾,終於駛上了水泥路面,前方的道路也逐漸開闊起來,放眼望去,初冬的蕭瑟給山林帶來別樣的風情,道路兩旁的松柏之間,零星聳立着幾株楓樹,火紅的楓葉還沒有落盡,在麗日中熠熠生輝,顯得格外美麗。
瑤瑤剛剛有些暈車,一直把小腦袋瓜子藏在王思宇的胸口上,雙手緊緊勾着王思宇的脖子,現在車子開得平穩了,她才鬆開手,轉過身子,扒在車窗上好奇地向外張望,幾分鐘後,瑤瑤忽地驚喜地叫了起來,王思宇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卻見兩隻喜鵲正在旁邊的樹杈上飛起,在半空中盤旋了一會,便消失在附近的林子裡。
十幾分鍾後,小車在一棟三層高的小白樓前停下,這是水庫管理局的招待所,王思宇抱着瑤瑤下了車,與廖景卿一起,各自拉着她的一隻小手,跟在俞漢濤的後面,緩緩走進招待所,招待所裡面的裝潢還算漂亮,雖比不上有檔次的賓館,但在這山間野外,已經實屬難得了。
從服務員那裡取了鑰匙,一行人便上了三樓,打開房間,發現裡面也收拾得乾淨整潔,沙發茶几電視一應俱全,屋子裡面的裝修風格極爲素淡,以淺色爲主,王思宇信步走到窗邊,拉開素白的紗幔,站在窗邊就能欣賞到前方的碧水藍天,心胸立時變得開闊起來。
這幾天恰巧紫羅縣的老幹部活動中心在這裡舉辦垂釣比賽,所以招待所的房間有些緊張,好在俞漢濤提前訂了兩個房間,他和王思宇住在一起,廖景卿和瑤瑤則住在隔壁的房間,在休息了二十分鐘後,三人便帶着瑤瑤,說說笑笑地下了樓,俞漢濤從奧迪車裡取了漁具,大家便向大壩走去。
俞漢濤站在大壩邊上,摸出手機掛了一個電話,幾分鐘以後,一個面色黝黑的中年漢子便跑過來,在十幾米外就笑呵呵地喊道:“俞老闆,昨天晚上已經給你喂好地方了,今天包你釣到大魚。”
俞漢濤笑了笑,迎上前去幾步,打個哈哈道:“老劉啊,最近生意怎麼樣,發大財了吧?”
那漢子搖頭道:“入冬了,來玩的客人越來越少了,再過個二十多天,我就該撤退了,回山裡打獵去。”
俞漢濤扭過頭來,衝着王思宇介紹道:“這是老劉,水庫邊上的船伕。”
王思宇微笑着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他彎腰抱起瑤瑤,隨着老劉向前走了二十幾米遠,便在岸邊找到一條小船,幾個人上了船,老劉便解開繩索,搖着櫓將小船搖開,這裡水平如鏡,清澈見底,瑤瑤坐在船上玩得異常開心,不時拿小皮鞋敲打着船底,彷彿在打架子鼓般,引得王思宇等人縱聲大笑。
小船劃了十幾分鍾,便向管理局規劃好的釣魚區搖去,找到一處安靜的所在,王思宇下船後才發現,那裡已經放好了摺疊椅和魚簍,甚至還有幾瓶乾淨的礦泉水,想必俞漢濤已經提前做了周密的安排。
此時,廖景卿正欲抱瑤瑤上岸,瑤瑤卻扳着船梆,說什麼都不肯下船,哭唧唧地央着廖景卿繼續在船上玩,廖景卿沒有辦法,便請老劉繼續將小船劃出,向遠處搖去。
王思宇坐在這疊板凳上,從兜裡摸出煙,遞給俞漢濤一支,兩人點上煙,輕聲地聊了起來,王思宇輕輕地吸上一口煙,噴着淡淡的煙霧道:“俞書記,樑主任怎麼沒有一起過來?”
俞漢濤笑了笑,搖頭道:“她這幾天的心情一直不好,回家後就把自己悶在書房裡,不肯出來。”
王思宇微微皺眉,迷惑不解地道:“吵架了?”
“不是。”俞漢濤上好魚餌,將魚線輕輕甩出去,彎腰洗了把手,才輕聲解釋道:“上次孟書記和她講,督查室現在的工作開展得很好,希望她再接再厲,爭取明年再上一個臺階。”
王思宇恍然大悟,怪不得前兩天樑桂芝的情緒不高,極少走出辦公室,孟超這句話實際是在暗示,樑桂芝在省委副秘書長的競爭當中,出線的機會不大,估計上面另有屬意的人選。
思謀良久,王思宇輕聲道:“誰最有可能接王副秘書長的位子?”
俞漢濤不假思索地道:“要是從省委辦公廳裡提拔,老樑落選,就只有荊維民上去的可能性最大。”
王思宇點點頭,表示贊同,辦公廳的荊副主任他也曾見過幾面,覺得此人的確談吐不凡,極有辦事能力,荊副主任今年不到五十,他在接任待物上能力突出,是省委辦公廳裡當仁不讓的首席接待官,在私底下,衆人都稱其爲華西省第一紅白喜事專家,官方舉辦的大白事和大紅事,在場的總指揮多半是荊維民,無論場面多大,經他調度起來,都會變得井然有序,紋絲不亂。
皺着眉頭想了想,王思宇便輕聲安慰道:“俞書記,不要急,我覺得以樑主任的工作能力,升遷是早晚的事情,一時之得失,倒不必看得太重。”
俞漢濤嘿嘿地笑了笑,彈了彈指間的菸灰,搖頭道:“小王主任,跟你說句實在話,其實我是一點都不急,反倒覺得這是好事,我還真不希望她走得太高。”
王思宇愣愣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俞漢濤這話是什麼意思,卻見俞漢濤摸起魚竿,收起魚線,慢吞吞地放上餌,重新將魚線甩出去,隨後大有深意地望了王思宇一眼,嘆息道:“女人太能幹了,男人就悲劇了,我老俞這輩子都活在她的陰影裡,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熬出頭啊。”
王思宇見他滿臉苦瓜相,不禁覺得有趣,就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道:“俞書記,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依我看,你以後的仕途之路錯不了。”
俞漢濤聽了這話,不禁高興起來,連聲道:“小王主任啊,借你吉言,以後還要靠你多多美言了。”
王思宇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點頭,語氣含混地道:“好說。”
這只是場面話,其實在王思宇看來,俞漢濤此人辦事能力有限,非但頭腦不太靈活,魄力也明顯不足,說實話,他現在能夠坐在區委副書記的位置,已經有些高了,若是再往上走,恐怕是禍非福。
瞥了眼水面,見夜光浮標一動不動,王思宇便站起身子,向遠方望去,卻見廖景卿和瑤瑤乘坐的小船已經駛遠,如同飄蕩在藍天碧水間的一片樹葉,正看得入神時,忽聽俞漢濤急聲叫道:“小王主任,魚咬鉤了,快……快……”
王思宇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懶洋洋地握住魚竿,做出收竿動作,不料手下陡然一沉,魚線在剎那間繃緊,釣竿竟在瞬間拉成了弓形。
王思宇立時緊張起來,知道這條魚個頭不小,趕忙手中發力,一邊後退,一邊收竿,在一片水花翻騰中,一條尺許長的草魚便被提出水面,草魚落到實地上,依舊不肯服輸,甩着尾巴奮力地撲打着。
俞漢濤在旁邊看得眼饞,不禁搖頭嘆息道:“好傢伙,第一條就這麼大,看來今天一定會收穫不小。”
王思宇擡腳輕輕踩住魚身,將鉤子取下,笑呵呵地捏着活蹦亂跳的草魚道:“剛纔在路上遇到喜鵲,我就知道能釣到大魚,但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俞漢濤也興奮地點點頭道:“現在的魚肥,只怕一會還能釣到更大的。”
說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標,神情極爲專注。
王思宇笑了笑,把魚丟到旁邊的簍子裡,當他洗過手,站起身子時,不經意間,竟發現兩輛自行車飛快地從山路上駛過,他盯着那兩人的背影暗暗發呆,那個在初冬仍穿着紅色上衣,黑色短裙的女孩,分明是美少女李青璇。
王思宇本想追過去打個招呼,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對方看起來是在和男朋友出來遊玩,冒然打擾,似乎不太適合,遲疑中,兩輛自行車已在前面路口轉彎,消失在視野之外。
王思宇皺着眉頭想了想,上次遇到李青璇的時候,應該是在十.月份,王思宇記得她曾經講過,要在省城集訓三個月,才能參加玉州賽區的比賽,他算算日子,估計比賽要一月份才能舉行,就不禁爲李青璇暗叫可惜。
那時候方如海估計已經離開玉州了,不然自己想辦法讓他打個招呼,央視請來的評委們估計還是會給方臺長些面子的,那樣李青璇出線的機會將會大增,而現在嘛,即便是想幫,估計也沒那個能力了,不知不覺間,王思宇忽地又想起遠在青羊的李青梅來,已經好久沒和她聯繫了,也不知她現在過得怎麼樣。
俞漢濤連起了幾次釣竿,都不見魚上鉤,不禁有些焦急,但見王思宇魂不守舍地坐在摺疊椅上,一言不發,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忙輕聲問道:“小王主任,在想什麼?”
王思宇這時纔回過神來,微笑着將運動服的衣領向上提了提,輕聲道:“沒想什麼,只是感覺有些冷,出來的時候忘記穿毛衣了。”
俞漢濤忙微笑道:“老劉的窩棚就在附近,你等等,我這就去給你找件棉大衣來。”
王思宇忙推辭道:“俞書記,不必麻煩了。”
俞漢濤卻不聽勸告,轉身上了山路,向前方奔去,王思宇見遠處隱約有兩間土坯房,看起來很是破舊,十幾分鍾後,只見俞漢濤鑽進右邊那間小房子裡,不大一會,便抱着軍大衣走了出來,王思宇笑了笑,向他揮揮手,轉過頭來,卻見俞漢濤那根魚竿竟緩緩地向水中滑去,他趕緊走過去,握着魚竿向後退去……
當俞漢濤滿頭大汗地趕回來時,見王思宇正氣定神閒地坐在摺疊椅上,將他的魚竿拋向水面,而魚簍中傳來一陣嘩啦啦的聲響,俞漢濤好奇地走過去,撈起魚簍一看,只見一條兩斤多重的鮎魚正在裡面直撲通,他不禁氣得翻起白眼,苦笑着把軍大衣丟給王思宇,攤開雙手道:“這的魚也太欺負人了,認人不認竿。”
王思宇摸着鼻子嘿嘿地笑了起來,只笑了幾聲,就忽地停下,猛然從椅子上站起,側耳聽去,遠處的水面上,竟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婉轉動聽的歌聲,王思宇順着歌聲來處望去,卻見夕陽映照的水面上,波光粼粼,一葉扁舟正從極遠處緩緩飄來……